2、风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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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没课，我提前把教案整理好，刚想趴在办公桌上眯会儿，手机就震了。
一看，是邹洺发来的消息。
Zzz:【在学校吗？我刚好在附近，出来吃个饭？】
我盯着屏幕愣了两秒，才想起蒋毅说他回国的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天，回了句【在，校门口见】，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走。
晋南的五月已经有点热了，风里裹着香樟树的味道，吹在脸上软软的。
我到的时候，邹洺正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抽烟，穿着简单的衬衫，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些，修剪得很利落。轮廓倒没怎么变，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成年人的沉稳。
“好久不见。”他看见我，把烟掐灭在手里的烟盒里，笑着伸出手。
我跟他握了握，随口道：“嗯，好久不见，这么客气干嘛。”
“有吗?”邹洺笑了下，拉开副驾车门，“上车，找个地方慢慢聊。”
坐进车里，单看内饰就知道邹洺这些年过得滋润。他发动车子，偏头问我：“以谬，还记得高中咱们仨常去的‘小厨房’吗？还开着呢，就去那吧。”
我没异议，心里忽然泛起些怀念。
那时候只要一有空，我们铁三角就颠颠儿跑过去聚餐，吵吵闹闹的，日子过得特惬意。
我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
——
车子开了大概十分钟，停在老巷口。“小厨房”的木质招牌挂在门楣上，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择菜，看见邹洺惊喜着喊：“欸?是小邹啊，这是回国啦？”
“您还记得我啊，”邹洺弯了眼，“是啊，回来了。”
“回来好！还是老位置？”
“对，快点点菜，饿了。”邹洺拉着我往靠窗的桌子走，把菜单推过来，“你点，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
我随便点了两个常吃的菜，把菜单递回去，看着他问：“回来打算待多久？还是长期留着？”
“长期留着，家里的公司要我回来接手，这边也找了住处。”邹洺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袖口的粉笔灰上，“你呢？当老师多久了?蒋毅说你还当上班主任了。”
以前在国外时，我跟邹洺还常联系，后来各自忙工作，联络就淡了。现在他问起，我干脆倒起了苦水。
“两年了，班主任是今年刚接的。”我想起班里那些琐事，忍不住叹气，“天天不是处理学生吵架，就是催作业，比高中竞赛的时候还累。”
“你高中时不是咱们学校的竞赛大神吗，谁能想到你会当老师？”邹洺拿起茶杯，“我还以为你会去搞科研，或者进大厂。”
“人嘛，总会变的。”我无所谓耸耸肩，“你呢？回国就忙着工作？你不是还在追人?”
一提“追人”，邹洺的耳朵一下子红了，难得露出点少见的腼腆：“嗯，一个挺喜欢的人，就是不知道怎么追。你有经验没？给我支支招。”
我一惊，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咳嗽了两声：“你问我？我母胎solo二十六年，哪来的经验？”
“不会吧？”邹洺一脸诧异，“你长得好，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当老师还有稳定工作，没人追你？”
“有是有，但没遇到合适的。”我想起之前的几个相亲对象，一开始都看中了我的相貌和学历，结果满心欢喜接触下来，要么聊不到一块儿，要么觉得我太闷。后来我干脆直接推掉了父母安排的所有相亲。
“而且我也没心思搞这些，天天忙得要死，回家只想好好睡觉。”语毕我还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邹洺皱了皱眉：“那怎么办？我也没经验啊。”
“你可以问蒋毅啊。”我随口说道，“他不是在北枳混得风生水起吗？说不定谈过恋爱。”
邹洺先是眼睛一亮，接着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我问过了，他跟我说‘喜欢就直接上，送花送礼物，再不行就死缠烂打’，这什么破建议？万一人家讨厌我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蒋毅那脑子，也就这点水平了。不过你也别太急，慢慢来吧，先了解了解人家的喜好，投其所好总没错。”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邹洺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他跟你一样，也是个挺安静的人，不太爱说话。”
“那你就别太闹腾，安静点陪着就好。”我想起自己，要是有人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指不定会烦死，“慢慢来。”
邹洺点点头：“有道理，我试试。对了，你还没问我追的是谁呢？”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我夹了一口菜，“反正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邹洺笑了：“还是你懂我。对了，舒讼你还记得吗？跟我一起回国的那个，高中时跟蒋毅同班，年级第二。”
“嗯，有点印象，前几天蒋毅跟我提过。”我想起上周蒋毅说舒讼总提我名字的事，随口问了句，“他现在怎么样了？也在晋南？”
“嗯，跟我在一个区，找了个做金融的工作。”邹洺喝了口酒，“说起来，他高中时好像还挺关注你的，总跟我打听你。”
“关注我干什么？我跟他又不熟。”我闷声道，蒋毅也这么说，越想越莫名其妙。
“谁知道呢，可能觉得你学习好吧。”邹洺没再多说，转移了话题，“对了，蒋毅天天叨我，说我见色忘友。为了我的名声，回头咱们三个聚聚，好好聊聊。”他笑道。
“行啊，到时候再说。”我点点头，心里没把这“关注”当回事。
高中时我满脑子都是竞赛题，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更别说其他班的人了。舒讼于我而言，不过是蒋毅和邹洺口中一个模糊的名字，跟“过去”这个词捆在一起，没什么特别的分量。
——
吃完饭，邹洺要送我回学校，我没推辞。
车子开得很慢，窗外车景很不错。我欣赏着，就听邹洺忽然开口：“你当班主任这两个月，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麻烦倒也算不上，就是有点累。”我想起卫绵的表白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这种事跟邹洺说，总觉得有点别扭，“班里小孩心思多，得盯着点。”
邹洺“嗯”了一声：“要是遇到搞不定的，跟我说一声，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用，你能帮上什么忙，我自己能处理。”我笑了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别到时候人没追上，倒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
邹洺被我逗笑了：“放心，我没那么没用。”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时，天已经有点暗了。我解开安全带，跟邹洺道别：“谢了啊，改天我请你。”
“行，到时候我可不会客气。”他挥了挥手，“有事微信Q｜Q联系。”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像按了重复键。早上迷迷糊糊被学生的“孟老师早”叫清醒，白天忙着上课、批作业、处理班级琐事，晚上要么留在办公室备课，要么就回家躺平。
卫绵倒是老实了不少，上课坐得笔直，作业也写得工工整整，只是偶尔会偷偷看我，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闪躲。
我没再提表白信的事，只等着周五下午见她表哥。
倒不是有多期待，只是想着把这事尽快解决，省得心里总悬着一块石头。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我刚把下周要月考的事跟学生们说完，卫绵就磨磨蹭蹭地走到讲台边，小声说：“孟老师，我表哥来了，在办公室门口等您。”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教案带着卫绵往办公室走。
离办公室还有几步远，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男人穿着件深色风衣，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站在那里很惹眼。
他正背对着我看墙上的宣传栏，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我愣了一下。
这人长得很周正，眉眼干净，鼻梁很挺，嘴唇的线条很柔和，看着就像那种很斯文温和的人，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熟稔。
只是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孟老师？”他先开了口，声音比我想象中低沉一点，带着点礼貌的笑意，“我是卫绵的表哥，舒讼。”
舒讼……
等一下，是巧合吧。
我盯着他的脸，忽然想起邹洺说的“跟我一起回国的舒讼”、蒋毅说的“总提你名字的舒讼”——难道就是他？
“孟老师，这就是我表哥。”卫绵见我没反应，又小声提醒一遍。
舒讼满眼含笑地微微低头看我，朝着我伸出手。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跟他握了握。
他的手很大很暖，指腹带着点薄茧，握得很轻，很快就松开了。
“没事，坐吧。”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指尖碰到杯子时还在微微发颤，“卫绵的事，她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给您添麻烦了。”舒讼接过水杯，转头看了卫绵一眼，语气软了点，“卫绵，跟老师道歉，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卫绵低下头，声音闷得像蚊子叫：“孟老师，对不起。”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看着她，又看向舒讼，“卫绵这孩子很聪明，就是心思细，平时还得麻烦你多跟她聊聊。”
“应该的，我会的。”舒讼点点头，目光落在我办公桌上的竞赛题集上，封面都被翻得有点卷边了，“孟老师高中时是竞赛生吧？我记得当年晋南一中有个数学竞赛天才，就是您吧。”
我愣了一下，捏了捏水杯，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当年您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舒讼的语气很真诚，不像在客套，“我高中时还跟同学打听您，想跟您请教竞赛题，可惜一直没机会。”
我心里更纳闷了——他当年为什么要打听我？还想跟我请教竞赛题？可蒋毅明明说他把我当假想敌，还挺讨厌我。
这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打哈哈：“都是运气好，没什么好请教的。”
又聊了几句卫绵的学习情况，舒讼听得很认真，时不时会问“她几何这块是不是比较弱”“班里有没有欺负她的同学”，看得出来是真的关心卫绵。
——
太阳渐渐落下去，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舒讼站起身：“孟老师，耽误您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以后卫绵在学校有什么事，还请您多费心。”
“应该的。”我也站起来，“卫绵，回去好好复习，下周月考加油。”
卫绵点点头，跟着舒讼走到门口。舒讼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手里拿着手机：“孟老师，咱们加个微信吧？万一卫绵在学校有急事，我也好及时跟您联系。”
我怔了怔。加微信？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毕竟是为了学生。
于是我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好，你扫我吧。”
舒讼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很快便出现添加成功的提示，我看见他微信头像——是一张拍得很模糊的照片，背景是高中校园的香樟树，树底下好像站着个人，只是太暗了看不清。
微信名是一个英文单词，Email.
“那我们先走了，孟老师再见。”舒讼挥了挥手，带着卫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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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风把窗外的香樟叶吹得沙沙响，我盯着手机屏幕上舒讼的头像，想起邹洺说的“他高中时挺关注你的”。
关注我？为什么？
我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摇了摇头。
想这些干什么？不过是校友加学生家长的关系，以后最多就是聊聊卫绵的学习，不会有别的交集。
我把教案收拾好，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夕阳透过窗户，在走廊上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风里的香樟味更浓了，我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晋南这个小地方，果真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那些被我丢在“过去”里的人和事，正乘着五月的风，慢慢找回来，缠上现在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风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