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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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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月河酒店出来时已经看不见太阳,大雨滂沱。Z城这座不夜都市,高楼上镶嵌的霓虹灯乱花迷眼,绚烂纷呈,零碎地浸淫在雨幕中,像一个美人哭花了妆的脸。车流堵塞在纵横交错的天桥下,相比之下,影影绰绰的行人打着伞在街上穿行,渺小却更加显眼些。人影离我无比遥远,比缝死了我眼睑的雨点还小。
我不禁想,会不会有一粒影子,是属于江唐汇的。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慌忙抬手接在下巴上,很快就哭满了一捧。
我不想让司机看见我这副模样,打电话让他回家。
我自己扫了辆共享单车,东倒西歪地骑上了路。
路口的交警百忙之中瞥见我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随时会轮下打滑被车撞飞,又找不到理由把我拦下来,只能在身后冲我怒喝:“你找死啊!”
我不理不睬,一意孤行地远去。
最后我站在了所谓的城市边缘。
我面对着一片灰茫茫的水。长江横跨整个Z城,最终在这里汇入大海,再往外就是太平洋。我更深刻地意识到世界是多么庞大,仅仅这一段江流,就总有源源不断的新水流进来,让我永远也看不透水面下的世界。如果真的要我把整个太平洋淘干,我恐怕做不到。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整个入海口原本是繁忙热络的贸易港湾,但雨势太大,水面上寥寥几艘船只在流浪,塔吊沉默地垂钓集装箱。在雨丝捶打下微微激荡的江水,显得十分诱惑。
长江,它非常欢迎我去死。
我又想起在M国的日子,无数次动过自杀的念头,无数次像现在这样站在河边。可我熬了下来,一遍遍将我的重心牢牢拴在岸上的,正是他的音容笑貌。
如今我终于回国,江唐汇却失踪了。
我万念俱灰。
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不重要。
跳下去,跳进地狱里去,跳到芸芸众生共同的归宿里去,我早晚会和他破镜重圆。
我闭上眼,身体慢慢前倾。
“江风!”
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韩渠戴着头盔、穿着雨披从车上跳下来,车子滑倒在水地里也顾不上扶,拎着伞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后领,把我拽倒在地。
我一边咆哮一边往岸边爬,韩渠死死扣住我的脖子不松手,给我挠出了几道血痕。
“韩律,韩律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
韩渠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侧身蓄力,狠狠抽了我一掌,因我一脸的泥水而格外清脆响亮。
我立刻不闹了,改为断断续续地抽泣。
韩渠打开伞,送到我头上。
“韩渠,我在哭。”
他没打伞的手抹了抹我的脸。
“你没哭,是雨太大了。”
“我就是在哭啊,韩渠,我难过……”
“你差不多得了!”韩渠恨铁不成钢,“一个大男人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我不是大男人啊,韩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娘娘腔,是同性恋,韩渠,我要是个女人多好……”
“你是女人也不能哭成这样!”韩渠骂道,“江书正有你这么没出息的时候吗?遇上事了就知道哭鼻子,跳河,她江书正能有今天?”
他说的有道理,我立刻收了声。
“我们在M国端盘子洗碗,受白人欺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当时快撑不下去的人是我,你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我问你,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苦不怕累,你就告诉我,有人在C国等着你功成名就,回去风风光光地娶他。”韩渠说着说着笑了,“我当时以为你开了个很土的玩笑,后来才知道,你为了江唐汇什么都不怕。怎么现在回国了,身价都过亿了,你不抓紧挑钻戒,反而跑来寻死?”
“他没有在Z城等我,韩渠,”我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江唐汇失踪了。他逃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韩渠没说什么,叹了口气,伸出手把我揽在怀里。
良久,他忽然说道:
“江风,他一定还活着。”
我抬起头。
“警方的通报是怎么说的?”
“失踪,下落不明。”
“没有确认死亡?”
“没有。”
“那就是还活着。”韩渠坚定地说,“江风,不要给自己任何消极的心理暗示。只要你相信他没有死,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活着的他。振作起来,江风!你为了江唐汇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现在他需要你,冷静,强悍,能把他从迷雾中拉出来的你!”
韩渠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越发清晰,我看着他,他头顶上的乌云撕裂开一道缝隙,垂下一缕阳光。
“……失踪时间是五年以前?当时江书正擅作主张给他找了订婚对象?那我更有理由确信了。”韩渠沉思,“很显然,他的出走正是为了反抗江书正的联姻。说明他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江风,江唐汇是爱你的,他不可能在你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己赴死。
“……但是,直到你回到Z城,而且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江唐汇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说明他很有可能在主动隐藏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他有可能走失,被绑架,或者处在更危险的境地。比起找到他,我们可能更需要拯救他。
“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尽管想要瞒过海关很难很难,但跨国绑架失踪案还是在频频发生。如果警方在国内布控没有收获,就不排除江唐汇流落到别国的可能性。我们的搜查范围恐怕要扩大到全球,为了找到他,我们或许要追到天涯海角……江风,你确定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我有些发怔。
“我……我们?”
韩渠笑道:“怎么,你难道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别傻了,你需要我。”
我紧紧抱住他:“谢谢你,韩渠……没有你,可能我就真的止步于此了。”
“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一场,你哥就是我哥。帮兄弟追爱,更是义不容辞。哎哟!行了,快放开我,你湿透了知道吗,回去不感冒才怪。”
他把我拉到那辆翻倒的摩托车前。
“你戴我的头盔吧,我骑车带你回去。”
“雨还没停呢,这样太危险了,我自己打车。”
“不行,你不能打车。”韩渠重新换上他那严肃的、不容置疑的口吻,“打车太显眼了。我刚办完事就到北月河酒店等你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帮媒体埋伏在楼下等你,全Z城的记者都知道问水企业的老总找江书正私会了,他们认出我就围了上来,差点被话筒乱棍打死,我费了老大劲才突围追上你。我敢说,就现在,还有一帮疯子躲在暗处,打着伞举着相机偷拍。”
我打了一激灵:“那我刚才哭成那样……”
“那么丢人的样子肯定是被拍下来了,”韩渠肯定地说,“你活该的。但是还好,雨太大了,具体说了什么干了什么,还有你的脸,应该都录不清楚。神秘的霸道总裁背地里是个哭包,这种消息最多被一些不三不四的娱乐媒体当成什么反差萌点来宣传,不碍事。”
我松了口气,乖乖坐上摩托车后座。
“不过,既然聊起这个,不妨谈谈正事。”韩渠给我戴上头盔,发动车子,“和江书正聊得顺利吗?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你的身份离彻底暴露不远了。所以,事不宜迟,你和江书正的博弈必须尽快收场,赶在媒体之前公布你的真实身份,不要给他们歪曲造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