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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价飞机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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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上,林临是被窗外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和手机里接连不断的祝福消息吵醒的。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生日快乐”和红包提示,心里却没什么实感。
昨晚谢方寒那通戛然而止、只字未提他生日的电话,像根小刺,扎在心头,不疼,但存在感鲜明。
他蔫蔫地回了几条消息,点开和谢方寒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昨晚。他撇撇嘴,把手机扔到一边,准备起床应付亲戚们的生日祝福和红包。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伊诺文”三个字。
林临有些意外,接起电话:“伊姨,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小林,生日快乐啊!”伊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一股异常兴奋的劲头,背景音里还能听到祝晓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谢谢伊姨。”
“哎呀我跟你说,我真是太机智了。”伊姨的声音拔高,语速快得像扫射的子弹,“我看着你们都不在,家里冷清,心里就不得劲儿!想起跟你妈都多少年没见了!我一拍大腿,干脆!咱们也去广东过年,沾沾你的喜气!”
林临愣住了:“啊?”
“机票我都订好了!高价抢的!年初三!三张!”伊姨语气里满是得意,“我,方寒,还有晓乐,惊喜吧?你妈那边我可还没说呢,留着吓她一跳!”
林临彻底懵了,大脑一时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伊姨要带着谢方寒和祝晓乐来广东,年初三?他下意识地问:“谢方寒他也来?”
“来啊,当然来!票都给他买好。”伊姨理所当然地说,“这小子一开始还别扭,说什么‘不去’,‘有事’,让我一顿说,这么大孩子了,整天闷屋里像什么话!必须得出去走走,你放心,他跑不了!”
伊姨还在那头兴奋地规划着到了广东要去哪里玩,要吃什么,和林妈见面要怎么吓唬她……
林临却只抓住了“谢方寒也来”这个重点。那根扎在心上的小刺,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冲得松动了一些。他握着手机,听着伊姨在那头兴高采烈的嗓音,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扬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北方的家里。
谢方寒看着眼前兴冲冲收拾行李的伊诺文,和满地乱跑、嚷嚷着要坐大飞机的祝晓乐,抬手按了按眉心。他房间里书桌的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小绒盒,里面是那条他鬼使神差再次下单购买的、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纯银项链。
他本来想着,等林临从广东回来,找个由头或许能送出去。
现在倒好,伊诺文女士直接高价砸了三张机票,把他连同这份还没想好如何安放的“重复”,一起打包送往了广东。
他看着窗外依旧冰天雪地的世界,心里五味杂陈。抗拒吗?有一点。但内心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似乎也随着伊姨这风风火火的决定放松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广东么……
不对,“上一次”他们一起飞去广东给林临过生日,这一次没去广东就……难道那些事情也将会不可避免吗。
他转身,脑子越来越乱,最后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动作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
年初三的广州,天色灰蒙蒙的,空气里饱含着浓重的水汽,是一种沁入骨髓的湿冷。虽然温度计显示只有几度,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寒意,比北方干冽的寒风更难抵御。
林临裹着一件不算太厚的棉服,站在接机口,不停地跺着脚。广东的冷是他熟悉的冷,但今年似乎格外难熬。
他伸着脖子,在涌出的人流中搜寻着。
很快,他看到了目标——伊姨穿着一件鲜艳的红色羽绒服,格外醒目,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兴奋得左顾右盼的祝晓乐。而跟在他们身后半步的,正是谢方寒。
谢方寒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拉链严实地拉到下巴,脖子上空荡荡的,没戴围巾。他脸色有些紧绷,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种明显的不适应。这里的冷和他熟悉的北方截然不同,湿气像是能穿透厚厚的衣物,直接黏在皮肤上,让他感觉浑身都不爽利。
“伊姨!晓乐!”林临挥了挥手,迎了上去。
“小林!哎哟可想死姨了!”伊姨松开行李箱,给了林临一个结实的拥抱,又捏捏他的脸,“生日快乐啊小子!看看,姨这不是来给你补过生日了嘛!”
祝晓乐也扑过来抱住林临的腿:“林临哥哥,生日快乐!这里好暖和啊!”小孩子对温度的感知显然和大人不同。
林临笑着揉了揉祝晓乐的头发,然后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后面的谢方寒身上。
谢方寒也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谢方寒的眼神依旧复杂,但在接触到林临目光的瞬间,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毫米。
“来了。”林临先开了口,语气听起来还算自然。
“嗯。”谢方寒应了一声,声音被机场的嘈杂盖过些许。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比如“生日快乐”,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下头,伸手接过了伊姨手里的一个行李箱,动作熟练自然。
一行人坐上提前约好的车,驶向林临家。车里开着暖气,稍微驱散了一些外面的湿寒。
伊姨和祝晓乐兴奋地看着窗外的南国街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方寒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即使在冬天也依旧郁郁葱葱的绿化树,以及街上穿着五花八门、从薄羽绒到单件外套都有行人,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
林临坐在他旁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与车内暖融气氛格格不入的低气压,以及那细微的、因为不适应环境而产生的焦躁。
“不习惯吧?”林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
谢方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儿的冷,”林临指了指窗外,“跟北方不一样,湿乎乎的,穿再多也感觉漏风。”
谢方寒沉默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他抬手,下意识地想拉高羽绒服的拉链,发现已经拉到顶了,又把手放了下去,插回外套口袋。指尖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方盒轮廓。
那是他带来的项链。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这东西现在像个烫手山芋,他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拿出来。
车子在林临家楼下停稳。林临妈妈在楼下浇花,突然看到伊姨,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姐妹立刻激动地抱在一起,又笑又嚷,引得路人侧目。
林临和谢方寒站在稍后一点,看着这热闹的重逢场面。
“走吧,”林临碰了一下谢方寒的胳膊,“上楼,屋里暖和点。”
林临家是一栋外观看起来相当新的三层独栋小楼,白墙灰瓦,带着点简约的中式风格,庭院里种着些耐寒的绿植,在湿冷的空气里依然挺立。
单从外表看,确实猜不到这房子年纪比林临还大上几岁。
推开厚重的实木大门,屋内暖融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门外的湿寒。装修是温馨的现代风格,米色的墙壁,原木地板,沙发上堆着柔软的抱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和年糕的甜香。
“伊诺文你个死女包,终于来看看我了!”。
“然啊,想死我了你!”俩人还在感慨,伊姨红了眼眶,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姐妹顿时笑作一团。
林临的爸爸林振华跟在后面,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笑容憨厚温和,忙着接过伊姨手里的行李:“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大人们寒暄着往客厅走。
祝晓乐早就被茶几上摆着的各式糖果点心吸引,欢呼着跑了过去。
林临正想招呼谢方寒,却发现他站在玄关没动,目光落在客厅角落。
那里坐着个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扎着马尾辫,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居家服,正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小饰品。她手里编着什么东西,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刚进门的谢方寒,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那是我表妹,王韵妍。”林临低声解释了一句,“有点人来疯,别介意。”
谢方寒收回目光,没说什么,换了拖鞋走进来。
王韵妍见谢方寒走近,不但没害羞,反而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开口,带着点广普口音:“你就是谢方寒?我表哥经常提起你哦。”
林临在一旁听得眼皮一跳,他什么时候“经常”提了?
谢方寒似乎也有些意外,看了林临一眼,才对王韵妍点了点头:“你好。”
“你是东北人对吧?”王韵妍一点不怕生,凑近了两步,仰头看着谢方寒,“你们那边是不是现在到处都是雪?可以堆好大的雪人?”
“嗯,是。”谢方寒言简意赅。
“真好啊。”王韵妍一脸向往,随即又想起什么,拿起刚才在编的东西——是一条编到一半的红绳手链,“我在编红绳,过年戴着寓意好,谢方寒哥哥你会编吗?”
谢方寒看着那堆彩线,摇了摇头。
“很简单的,我教你啊。”王韵妍热情地拉住谢方寒的袖子,把他往地毯那边带,“快来嘛,反正现在也没事做。”
谢方寒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和热情。
谢方寒抿了抿唇,居然没拒绝,真的被王韵妍拉着,有些笨拙地在地毯边坐了下来。他高大的身躯蜷在那边,和旁边灵巧摆弄丝线的初中生表妹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王韵妍拿起两根红绳,开始示范:“你看,就这样,交叉,穿过去,拉紧……很简单吧?”
谢方寒学着她的样子,手指有些僵硬地操作着那细细的红绳。他手指修长,但做这种精细活显然不太在行,动作显得笨拙又认真。
林临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感觉有点奇异。他记忆里的谢方寒,小时候是孩子王,带着他们爬树掏鸟窝,打架抢零食,风风火火。重逢后的谢方寒,沉默,疏离,周身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而现在,这个坐在他家地毯上,被小表妹指挥着编红绳,眉头因为不熟练而微微蹙起的谢方寒,好像隐约透出了一点他记忆中那个熟悉身影的影子。
虽然只有一点点。
王韵妍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对,就是这样,谢方寒哥哥你学得挺快嘛!等编好了你可以送给林临啊,当生日礼物,他生日那天我送了十条呢!”
谢方寒编绳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红绳,仿佛那是什么需要严阵以待的精密仪器。
红绳在林临表妹王韵妍灵巧的手指间飞快地穿梭,很快就编好了一小截,看起来平整又结实。她得意地展示给谢方寒看。
谢方寒学着她的样子,动作虽然慢了许多,却也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手中的红绳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歪歪扭扭,勉强有了个形状。
“对啦,就是这样!”王韵妍眼睛弯弯的,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谢方寒哥哥,你们北方过年,也贴春联、发红包吗?”
“贴。”谢方寒低头看着手里的红线,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红包一般是长辈给晚辈。”
“那你们会包多少呀?”王韵妍好奇地追问,“我今年收了好多红包,都被妈妈‘保管’起来了。”她撅了撅嘴,做了个鬼脸。
谢方寒似乎被她的表情逗得嘴角牵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弧度。“看关系远近,几十到几百都有。”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最后大概率也和你一样。”
王韵妍立刻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就是就是!大人都是这样!”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你们吃什么?听说北方过年吃饺子,是真的吗?天天吃?”
“嗯,常吃。”谢方寒手上的动作没停,“不过也不是天天。还有杀猪菜,炖酸菜什么的。”
“杀猪菜?”王韵妍瞪大了眼睛,带着点南方孩子对北方饮食固有的好奇与一点点“敬畏”,“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酸菜是不是很酸?跟我们这边的酸菜一样吗?”
“不太一样。”谢方寒难得有耐心地解释,“用的是大白菜腌的,比较爽口,炖肉或者包饺子都行。”
“哦……”王韵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里编着红绳,思绪却好像飘到了遥远的、冰天雪地的北方餐桌。她安静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那你们放假都玩什么?打雪仗吗?”
“偶尔。”谢方寒言简意赅。
“真好啊,”王韵妍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灰蒙蒙却不见一片雪花的天,“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的雪呢。”语气里满是向往。
谢方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目光,专注于手里渐渐成型的手绳,声音平静:“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
“嗯!”王韵妍用力点头,随即又笑嘻嘻地说,“不过现在先把你教会编红绳!你看你这里,要这样绕过去才对……”
她凑过去指点,谢方寒也配合地调整手指。
林临靠在沙发边,看着那边地毯上凑在一起的两个人。表妹叽叽喳喳,谢方寒虽然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神情不再是刚进门时那种紧绷的疏离,眉宇间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放松的耐心。
这家伙跟小孩子倒是挺能聊得来。林临心里嘀咕着,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