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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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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衡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素里公务往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家中妻美,况二人夫妻生活和谐,顾长衡自是一时心潮难捱。
他俯身拦住沈韶辞的肩头,将她轻轻平躺放在榻上,触着那双柔荑,竟发现冷若寒玉。顾长衡两手轻轻将韶辞的手笼罩在内,替她回温,又见那双裸露在外的秀腿,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替其揽被,却感觉脖颈上一阵拉力。
顾长衡垂眸,正对上沈韶辞秋水盈盈的杏眼,微微弯着朝他轻笑。
“我可吵醒你了?”
沈韶辞摇摇头,温婉答道:“本来想等夫君归来,但不知何时竟在这榻上困了过去。”
美人在怀,顾长衡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啄沈韶辞的唇,韶辞有些生涩,唇畔轻启,微微附和着他。皇城司幽暗血腥,回到这烛火明亮的云栖堂,闻着淡淡幽兰香,他才觉得此心稍定……曾几何时,他动心忍性,柔情早已麻痹,却因她而再生枝芽。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因那一道圣旨而对她怀以情愫,还是因那日桂花树下的怦然,因她为其妻的身份,又或者仅仅因为他们相合相契……他原以为的形式夫妻,却不自觉每日想要从官署归家见到她、陪伴她。
待到衣衫尽褪,顾长衡轻握住沈韶辞的脚踝,正欲往腰间提拽,却看见那一片青紫。他不由一滞,俯下身去,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韶辞用中衣裙摆稍稍遮了遮,蜷缩着腿,咬唇敷衍道:“今晨出门不慎摔着了。”
沈韶辞那一双膝盖淤青明显,且面积偏大,怎么瞧着都不是磕绊所致,更何况顾长衡常年在皇城司办案,对这些伤痕刑法都熟悉得很,自是知晓那淤青乃是久跪所致。
以沈韶辞的身份,整个英国公府能使其下跪能有几人?再者,韶辞素来行止有度,这般重的责罚,只怕是有意为之,整个英国公府会为难她的还能有谁?
顾长衡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语气里带了些严厉:“怎么弄的,说实话。”
沈韶辞与他目光一触,竟不自觉一哆嗦。顾长衡的目光如刃,锋且冷,活脱脱像审犯人的神色,沈韶辞自心里蔓延出一股冷意,怪不得人称其是“活阎罗”。
见床榻上单薄的女子往后缩了缩,顾长衡手中把着的那一只玉足也随之一颤,倒是让他从那一身肃穆中回过神来,面前之人并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罪人,而是他温柔小意的妻子。
顾长衡垂眸,生硬地转圜道:“抱歉,我语重了些。”
沈韶辞反应过来,一双手附在顾长衡的手臂上,似是安慰道:“妾没事的。”
顾长衡适才这副模样,想来是皇城司多年的习惯使然,他并不喜欢人说谎,更不喜欢欺瞒。沈韶辞眼明心净,知晓他脾性后,话虽实话,但避重就轻地说:“今晨拜见婆母,去早了些……”
她语音低低,又抬眸悄悄打量顾长衡神色,顾长衡瞧着她这般小心翼翼,一时间情绪复杂。他无意与沈韶辞细说这国公府内的人事,亦不愿她陷入在这诡谲淤泥中越陷越深,与这些人少些接触便是最好了。他那日替她推了侍奉之事,没想到那王氏连晨昏定省也要为难。
顾长衡的眼眸渐渐冷了下去,似是在盘算些什么。
翌日清晨,沈韶辞不知怎的,今日睡眠清浅,顾长衡起身的时候,她听到了动静,微微掀起眼皮。
顾长衡起身时,正瞧见沈韶辞面色红涨,他下意识探手去摸,果然额头滚烫。
“三宝。”顾长衡沉声吩咐道:“去请个郎中来替夫人瞧瞧。”
概是昨晚着凉,沈韶辞头昏脑涨,迷迷糊糊中想起顾长衡昨夜跟她说,以后亦不必前去晨昏定省。顾长衡行事从不同她解释,倒是让沈韶辞左右为难。
沈韶辞虚弱地挣扎起身:“妾若不去请安……只怕婆母会责怪。”
顾长衡只冷声留下一句话:“她算不得什么婆母。”
沈韶辞望着那玄色衣袍消失门外,复又躺了下去,只觉得额头烧得慌,似是比之前更烫了些。顾长衡生母许氏,乃是英国公原配,而后许氏病故,王氏才从妾室扶正。顾长衡不喜王氏亦是情理之中,但成亲那日,二人还在诸多宾客面前倒是未见这般嫌隙。沈韶辞未曾料到,顾长衡竟对王氏厌恶至斯。
沈韶辞叹了口气,竟觉得这病生得恰到好处,请安也不是,不请也不是,索性病了,合情合理地让绿漪前去王氏那告假。
往常这个时辰,顾长衡练完剑便要换上朝服准备上朝,今日倒是特意绕了路,走到丹松阁门口。
裳松看见那剑眉星目却沉着脸的世子爷,一时间竟不敢认,这顾世子何曾来过王氏的庭院。
裳松不敢怠慢,小碎步跑到顾长衡面前,赔笑道:“奴婢见过世子爷,主母尚在更衣,且容奴婢进门通传。”
顾长衡冷哼一声,他与王氏在这府中鲜少交集,众人心知肚明原因,却都不敢妄言。
“不必了。”顾长衡出言打断道,“我只有一句话,你且带到。”
裳松止步。
“我的新妇,日后不必踏入丹松阁一步。”
裳松把话一五一十说给王氏听,王氏霎时一张粉面气得涨红,一拂袖摔碎桌上的花瓶,仍是不解气。
顾长衡根基深厚,任职皇城司,又得皇帝器重,她自是拿他没办法。可后宅之事,便是她这个主母的权力范畴,未曾想那顾长衡却插手维护。
王氏咬牙骂道:“那小妮子,昨日不过让她在门外多候了阵,便急着朝她那夫婿告状。”
裳松在一旁劝解道:“夫人莫急,新婚头一阵总归是感情如胶似漆的,待这新鲜日子过了,就慢慢淡了,到时候夫人再惩治这沈氏,有的是法子。”
王氏一听有理,但一想到今晨顾长衡来这一通脾气,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冷笑连连道:“他们感情甚笃,我倒要看看能好到什么时候。”
似是想起了什么,王氏嘴角流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朝裳松招手耳语。
……
沈韶辞烧得头发晕,索性便睡了过去。再泛醒时,听见外头有老者同绿漪低语:“夫人这病是风寒入体所致,姑娘只需依着老朽这方子抓药,夫人年轻体健,过上个四五日便会转好。”
绿漪接过方子,朝那郎中道谢,似是想到什么,绿漪又问道:“大夫能否再替我家夫人开些活血化瘀的药,我家夫人那腿伤……”
郎中摇摇头,笑而不语,退至一边。
绿漪不解其意,这要上前一步请求,却见那三宝闪到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道:“这是皇城司内专治淤伤的药膏,世子嘱咐我给夫人送来。”
皇城司内所供,皆是宫中太医研制,自是要比外头的药好用不少,绿漪瞪大了眼睛,喜不自胜地接过。没想到世子爷,对夫人还是挺上心的。
沈韶辞喝了药,下午出了一声虚汗,到晚上时已恢复了些气力,绿漪给她披了件斗篷,方便其下床走动。
推开窗,透过玉兰花一簇一簇中的间隙,可见天边残阳如血,半边天色竟是霞彩,这般好的黄昏美景,为何生了寂寥之意呢?
沈韶辞望着天际,素容有些憔悴。
绿漪在一旁轻轻提及:“夫人,姑爷今日要夜巡,不归家吃饭了。”
沈韶辞有一瞬的怔愣,立马又恢复了往日端庄的神采,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她初来顾家,对这府内事务都尚知皮毛。还需长久的日子和试探才能摸清每个人的底线……譬如当下,她才知顾长衡对王氏的态度。顾长衡不喜王氏,她既嫁与他,自是应喜他所喜,厌他所恶。可论身份,王氏乃家中长辈,她不得不遵循礼制前去拜见。
顾长衡若经细想,可会明白她的为难?他若知她难堪,又是否会再番维护?
沈韶辞轻叹,不知怎的,触及袖口那一枚润泽的玉佩。她低下头,一阵恍然,归宁那日,祖母将这款玉佩交递她手中后,她未放归梳妆匣内,随身带了过来。
若是当初嫁的是谢砚书……是否不会有这诸多烦心?
顾郎虽好,位高权重,待她有礼,但终究不是心心相惜、关怀入微之人。
沈韶辞合上窗,款款走回床榻旁,倚着床栏坐下。床头那一瓶药膏已经替换成顾长衡送来的那一瓶,午时绿漪替沈韶辞上了药,膏体冰凉的质感,用在膝盖上淤青肿胀倒是消散了不少。
沈韶辞阖上眼思忖片刻:“绿漪,替我取些针线来。”
绿漪疑惑道:“夫人尚染风寒,何苦劳心费力?”
沈韶辞秀目微睁:“前几日见世子爷的官靴有些破损,他巡夜繁忙,总归是需要一双称脚的靴便于行动。”
原来是给世子爷缝制官靴,夫人与姑爷倒是愈发相互体恤了。
绿漪眉梢带笑,“诺”了一声便转头去寻针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