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临行前的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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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平静而轻快地滑过。
在系统的辅助下，林顿的“种子收藏”迅速扩充。
他辨认并采集了更多植物：星茴(八角）、垂珠荚(豆角)、凝香草(迷迭香)、聚晶果(葡萄)……
每一次发现新的可食用或可利用植物，小田田都会在他脑海里欢快地播报，并尽职尽责地标记位置。
【宿主宿主！左前方十五步，岩石脚下，发现“明特”！味道清爽，提神醒脑哦！】
【嘤！宿主你收集种子的样子好狼狈哦！】
“……闭嘴。”
【宿主你凶我！你不爱小田田了！你只爱那个蓝毛虫和他做的木头杯子！】
林顿对系统的日常耍宝已经从无语进化到了麻木，偶尔还会在心里回怼两句。
那只被取名为“灰毛”的疾足兽，在确认这两只强大的虫确实没有吃掉它的意思，并且偶尔还会赏它点美食后，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甚至变得有点狗腿。
它充分发挥了“带路党”的天赋，每天领着两虫成功端掉了一个又一个绒羽兽的窝，收获了更多鲜美的蛋和肥硕的绒羽兽，极大地改善了他们的伙食。
柯斯汀的伤势在雌虫强悍的体质下恢复得极快，早在第一天，伤势就完全愈合。
他用自己的“指甲刀”和森林里的材料，不仅完善了水壶、杯子，还做出了几个轻便坚固的背篓，用来盛放林顿日益增多的“收藏品”。
第三天，傍晚时分。
天际堆积起铅灰色的云层，空气变得沉闷潮湿。
随着一声遥远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了雨幕，笼罩了整个森林。
林顿和柯斯汀迅速收拾好东西，躲进了帐篷。
帐篷的隔水性能很好，将瓢泼大雨隔绝在外，只留下密集的雨声敲打在帐篷顶布上，发出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声响。
帐篷内部空间不算宽敞，但容纳两虫也绰绰有余。
一盏从飞行器残骸里“搜刮”出来的便携照明灯散发着柔和稳定的白光，将小小的空间映照得温暖而明亮，与外面阴沉湿冷的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各自靠坐在防潮垫上，听着外面的雨声。
“看这雨势，救援飞船明天未必能准时抵达了。”柯斯汀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顿正看着帐篷壁上被光投射出的、随着雨滴晃动而微微摇曳的影子，闻言转过头：“会延迟很久吗？”
“不一定，也许只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天。得看天气情况。”柯斯汀解释道，“不过，就算延迟，也就在这一两天内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味：“等到了银汀星，您有什么初步的打算吗？”
林顿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反问道：“银汀星……是什么样的？”
柯斯汀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很乐意为林顿描述他的家乡。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用一种自豪的语调说道：
“银汀星，是一颗很美丽的星球。它不像一些工业星球那样布满钢铁丛林，反而保留了大片的自然区域。”
“星球表面有无数大小不一的湖泊，因此在星际间有‘千湖之星’的美誉。首府银月城就建在最大的湖泊——月瞳湖的湖畔。”
他的声音舒缓，仿佛在描绘一幅画卷：“城市建筑多是银白色和浅蓝色，线条优雅，与湖泊、森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洒在湖面上，会泛起细碎的、银鳞般的波光。到了晚上，双月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天地间仿佛有四个月亮，非常壮观。”
林顿静静地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随着柯斯汀的描述，勾勒出那样一幅宁静而绚丽的景象。
清澈的湖泊，银白的城市，波光粼粼的水面，双月同辉的夜空……
“听起来……真好啊。”他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带着憧憬的弧度。
然而，那弧度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悄然隐去。
富饶、美丽、虫族社会……这些词像无形的壁垒，在他刚刚升起的一点期待上蒙了一层阴影。
他低下头，无意识地用手指抠着身下的防潮垫。
到银汀星去，意味着他要真正面对身份的问题。他的“亲虫”注定是找不到的，那他该如何在虫族拥有一个合法身份，安稳地生活下去？
虽然……看柯斯汀的态度，他似乎已经被动地套上了一个不明身份，但这层光环能庇护他多久？会不会带来其他麻烦？
更重要的是，回到那个正常的、属于柯斯汀的世界，柯斯汀也会回到他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去吧。
他是一位贵族，肯定有繁忙的事务、复杂的社交，不可能再像在这荒星上一样，天天和他待在一起，给他做凳子，帮他雕杯子，一起溜着灰灰去抓“鸭子”。
柯斯汀是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和他说过话、聊过天、分享过食物和星空的存在。
（系统小田田不算，它既不是人也不是虫，要是知道林顿这么想，肯定又要嘤嘤嘤了。）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林顿早已把柯斯汀当成了可以信赖的朋友。
他会因为柯斯汀伤势好转而松一口气，会因为他随手做的小物件而感到惊喜，会习惯性地在发现新食物时第一个与他分享。
可是，柯斯汀把他当什么呢？
对他这样好，事事周全，保护他，照顾他，是因为他冒领的这个“雄虫阁下”的身份吗？毕竟在虫族社会，雄虫是如此珍贵。
可他是个人类啊，在虫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想到柯斯汀所有的好，可能都建立在一个虚假的认知上，林顿心里就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渴望能坦诚地和柯斯汀交朋友，以“林顿”这个人的身份，而不是“雄虫林顿阁下”。
但他不敢。
不仅是因为他需要“雄虫”这层身份作为在这个世界的护身符，更因为他心底有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说：一旦摘下这层滤镜，柯斯汀或许就不会再这样对他了。
那些“看着您”、“守护您”的承诺，大概也只是出于雌虫对雄虫的本能吧。
想到离开荒星后，可能与柯斯汀渐行渐远，甚至分道扬镳，一种混合着怅惘和些许恐慌的情绪，便像帐篷外的雨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他的心田。
柯斯汀并不知道林顿此刻内心正经历着怎样复杂翻腾的心理活动。
他的目光落在林顿低垂的、显得有些落寞的侧影上，思绪却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神殿雄虫”……这四个字在他心中掂量着。这无疑是一张极好的牌。
只要将林顿的身份稍加透露，甚至不需要明确肯定，只需让外界产生这种联想，他在银汀星，乃至在更广阔政治棋盘上的许多行动，都会顺利得多。
那些暗处的对手，在招惹他时，多少要掂量一下他背后可能站着的神秘神殿。
借助这位阁下的“势”，他可以更轻松地清理掉一些麻烦，更快地稳定局面。
这简直像是命运在他遭遇意外后，送到他手中的一份厚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林顿身上。
黑发的雄虫安静地坐在那里，灯光在他细腻的皮肤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时而沉静时而流露出些许茫然的黑色眼眸。
他想起林顿星空下落泪的画面，想起他分享食物和毛绒叶时的自然，想起他研究植物种子时专注的神情，想起他做出美味食物后眼里闪烁的、纯粹的满足感。
这位阁下，和他认知里任何一位雄虫都不同。他安静，独立，甚至带着一种不愿麻烦别虫的疏离感。
他或许……并不会喜欢生活在“神殿雄虫”这个光环之下，被无数虫瞩目、探究、甚至别有用心地接近。
一个清晰的念头划过柯斯汀的脑海：如果我真的利用了他的身份，那我和那些让他流泪的“过往”，又有什么区别？
几日的相处画面最终定格在林顿仰望星空时那孤独的泪痕上。
柯斯汀心中最后一丝权衡与算计缓缓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怜惜与尊重的决断。
算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公开了。至少，不主动、不刻意地去利用这个身份。
如实（或者说，如他所推测的那样）上报银汀星圣堂，表明林顿阁下疑似与神殿有关，并由他柯斯汀·冯曼救助并护送回归。
这份救助神殿雄虫的功劳，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
这也能为林顿在银汀星提供一个合理的来历和最高级别的保护。
至于之后……如果林顿阁下想要安静的生活，那就让他安静地生活。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柯斯汀希望，这次意外的荒星之旅，以及即将到来的银汀星新生活，能让这位阁下彻底抛弃那些让他默默流泪的过往，真正得到他想要的、自由自在的未来。
他想守护的，不仅仅是这位阁下的安全，或许还有这份难得的、不愿被世俗打扰的宁静。
“雨好像小一点了。”柯斯汀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帐篷里长久的沉默，也打断了林顿纷乱的思绪。
林顿抬起头，侧耳倾听，外面的雨声果然从瓢泼之势变成了绵密的沙沙声。“嗯，是小了。”
“早点休息吧，林顿阁下。”柯斯汀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无论明天救援是否准时到来，养足精神总是好的。”
“好。”林顿点点头，依言躺下，拉过充当被子的毛绒叶盖好，“晚安，柯斯汀。”
“晚安，林顿阁下。”
照明灯被柯斯汀调暗，帐篷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黄。
雨声依旧缠绵，敲打在心头。
林顿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柯斯汀描述的银汀星的景象，以及自己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
而柯斯汀，则依旧靠着帐篷壁坐着，保持着守夜的姿态，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深邃而坚定。
距离离开荒星，或许只剩最后十几个小时。
小小的帐篷里，两颗怀着不同心事的心，在雨声中，为即将到来的改变，静静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临行前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