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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该死的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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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铃声像被按瘪的蝉鸣,拖着冗长的尾音在教学楼里漫开。窗外的天色沉得发灰,路灯还没亮起,教室里只有头顶的白炽灯亮着冷白的光,把课桌上的试卷照得纤毫毕现。
生砚秋烦躁地把笔往草稿纸上一戳,墨点晕开,像朵丑陋的小黑花。他盯着数学最后一道压轴题,眉峰拧成了死结,指节因为攥着笔杆而泛白。旁边的陈砚舟已经写完了作业,正低头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
生砚秋瞥了他一眼,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同样是全市排名靠前的学霸,陈砚舟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这些难题在他眼里跟1+1没区别。而自己,明明也不差,却总在这种时候卡壳,越急越想不出来,越想不出来越急。
“啧。”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旁的陈砚舟抬眼。
陈砚舟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两秒,又低下头,手指却在书页上停顿了一下。
生砚秋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像是自己这点烦躁被人看穿了似的。他梗着脖子,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又展开,重新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点泄愤的意味。
陈砚舟的视线其实一直没离开他。从生砚秋皱起眉头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从竞赛题上移开了。他喜欢看生砚秋认真的样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嘴唇会不自觉地抿着,偶尔因为想通一个步骤而微微上扬,又很快压下去,像是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也喜欢看他暴躁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明明心里慌得很,表面上还要装作无所谓。这种反差,让陈砚舟觉得格外真实,也格外吸引人。
他认识生砚秋很久了。比生砚秋以为的要久。
初中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班,却在同一个篮球场打球。生砚秋那时候就很能打,脾气也冲,谁要是犯规惹了他,他能追着人跑大半个球场。有一次,几个外校的混混来挑事,生砚秋一个人挡在他们班同学前面,明明身上已经挂了彩,眼神却依旧凶狠,像头被激怒的小兽。
陈砚舟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寡不敌众却不肯退缩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后来,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关注那个叫生砚秋的男生,知道他家里情况不好,知道他学习很努力,知道他看似暴躁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敏感又脆弱的心。
高中分班,当他看到生砚秋的名字和自己分在同一个班,甚至成为同桌时,陈砚舟表面上依旧冷淡,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装作对这个脾气暴躁的同桌没什么兴趣,却在每次生砚秋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悄悄把课本翻到对应的页码;在他忘记带笔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备用笔推到他桌角;在他因为和家里吵架而一整天没吃饭时,把自己的早餐面包放在他抽屉里,假装是不小心落下的。
这些小事,他做得隐秘而小心,生砚秋似乎从未察觉,依旧把他当成一个高冷、不好接近的同桌,偶尔会因为他的沉默而觉得别扭,却也没多想。
此刻,看着生砚秋又一次把笔扔在桌上,陈砚舟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辅助线。”
生砚秋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什么?”
“第三问,”陈砚舟的目光落在他的试卷上,指尖轻轻点了点题目下方的图形,“作BC的中垂线,连接AE。”
他的指尖很白,骨节分明,落在泛黄的试卷上,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生砚秋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手指移动,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一些。他皱着眉,按照陈砚舟说的,在图形上画出辅助线,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演,原本堵塞的思绪忽然就通了。
“靠,原来是这样!”他忍不住低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惊喜,还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还在心里吐槽人家,结果转眼就被人家点拨了。
陈砚舟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不难。”
“不难你怎么不早说?”生砚秋顺口怼了一句,说完才觉得有点冲,又补充道,“谢了啊,弟。”
“哥。”陈砚舟轻声回应。
这声“哥”,他叫得自然又温柔。从分班成为同桌的第一天起,生砚秋就因为比他大了几个月,硬要他叫自己哥。陈砚舟起初没同意,生砚秋就天天缠着他,上课下课都“弟、弟”地叫,直到他松口。
每次叫他“哥”的时候,陈砚舟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他喜欢这种专属的称呼,喜欢生砚秋带着点霸道又亲昵的语气,喜欢这种仿佛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特殊联结的感觉。
生砚秋很快写完了最后一道题,伸了个懒腰,胳膊不小心碰到了陈砚舟的肩膀。两人的皮肤短暂地接触了一下,陈砚舟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电流击中一般。
生砚秋没在意,收回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抱怨道:“这破题,耗了我半节课。”
陈砚舟低着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嗯。”
他能清晰地闻到生砚秋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水味,而是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一点阳光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水味。这种味道很干净,很真实,让他莫名地安心。
他想起昨天体育课,生砚秋打篮球时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皮。下课后,他趁生砚秋去洗手间的功夫,把一瓶碘伏和一包创可贴放在了他的桌洞里。后来,他看到生砚秋偷偷地在医务室门口处理伤口,膝盖上的纱布缠得歪歪扭扭,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跟同学打闹。
那一刻,陈砚舟的心里又疼又软。他多想走过去,帮他把纱布缠好,告诉他不用这么逞强。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靠近会引起生砚秋的警惕,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怕连现在这种同桌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他是个闷骚的人,所有的喜欢都藏在心底最深处,像一颗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小心翼翼地生根发芽,却不敢轻易暴露在阳光下。他知道生砚秋的处境,知道他对感情可能很迟钝,也可能很抗拒,所以他不敢冒进,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默默地守护他。
生砚秋休息了一会儿,又拿起英语书背单词。他背单词的样子很认真,嘴唇一张一合,低声念着单词和释义。陈砚舟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生砚秋的嘴唇很薄,颜色是自然的淡粉色,说话的时候会微微上扬,带着点桀骜不驯的味道。陈砚舟忍不住想,这样的嘴唇,亲吻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是柔软的,还是带着点倔强的硬度?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砚舟就猛地回过神,心脏像擂鼓一样狂跳起来。他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该死。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生砚秋是他的哥,是他的同桌,他怎么能这么想?
可是,控制不住。
越是压抑,那种念头就越是汹涌。他想起生砚秋睡觉的时候会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手臂,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会轻轻颤动;想起他生气的时候会瞪着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却从来不会真的伤害别人;想起他偶尔会因为一道题做对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热。
生砚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转过头看他:“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
说着,他伸出手,想摸摸陈砚舟的额头。
陈砚舟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避开了他的触碰。他的反应太快,太明显,生砚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
“没、没事。”陈砚舟的声音有些结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是教室里太闷了。”
生砚秋皱了皱眉,没再追问,只是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了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在陈砚舟的脸上,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这样好多了。”生砚秋说着,又转回去背单词,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陈砚舟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刚才生砚秋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要暴露了。那种紧张和恐慌,让他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对生砚秋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同桌和兄弟的范畴。那是一种隐秘而炽热的爱恋,像一团火,在他心底燃烧,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无法自拔。
可是,他不能说。
生砚秋的家庭环境那么糟糕,他已经够辛苦了,陈砚舟不想再给他增加任何负担。而且,他不确定生砚秋是否会接受这样的感情,万一被拒绝,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更重要的是,生砚秋是校霸,是很多人敬畏的存在,而他自己,只是一个看似高冷、实则闷骚的学霸。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生活轨迹也似乎没有太多交集,除了同桌这层关系。
陈砚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压下去。他告诉自己,只要能这样陪着生砚秋,做他的同桌,做他的弟,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心不由己。
晚自习还在继续,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陈砚舟坐在生砚秋的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生砚秋的侧脸上。灯光下,生砚秋的轮廓分明,下颌线清晰而流畅,脖颈的线条也很好看。陈砚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的那团火又开始燃烧起来。
他想起刚才生砚秋帮他推开窗户时的样子,想起他叫自己“弟”时的语气,想起他解题时认真的神情。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该死的幻想。
陈砚舟在心里又一次暗骂。他知道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生砚秋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老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
陈砚舟猛地回过神,眼神有些闪躲:“没有。”
“没有你老盯着我看?”生砚秋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该不会是觉得哥长得太帅,看入迷了吧?”
这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陈砚舟伪装的平静。他的脸颊瞬间变得更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生砚秋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少看到陈砚舟如此窘迫的模样,平时的他总是一副冷冰冰、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此刻却像个被抓包的小孩,手足无措。
“逗你的。”生砚秋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是不是有什么题不会做?”
“没有。”陈砚舟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已经写完了。”
“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生砚秋追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陈砚舟沉默了。他总不能告诉生砚秋,自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忍不住想多看他几眼吧?
他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你刚才解题的思路不错,我在想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借口很牵强,但生砚秋似乎没有怀疑。他撇了撇嘴,有些得意地说:“那当然,哥可是全市第十五名。”
“嗯。”陈砚舟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哥很厉害。”
听到他的夸奖,生砚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的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他其实很在意陈砚舟的看法,虽然他嘴上不说。在他看来,陈砚舟是真正的学霸,能得到他的认可,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晚自习的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下课铃。教室里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同学们收拾着书包,互相讨论着题目,或者约着一起去食堂吃宵夜。
生砚秋也收拾起东西,把课本和试卷塞进书包里。他看了一眼陈砚舟,问道:“一起回宿舍?”
“嗯。”陈砚舟点点头,也开始收拾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沿着走廊往宿舍走去。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身上很舒服。走廊里有很多同学,吵吵闹闹的,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生砚秋走在前面,脚步很大,背影挺拔而倔强。陈砚舟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影上。
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陈砚舟看着生砚秋的影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他知道,自己对生砚秋的感情,可能永远都只能这样深埋心底,像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他们是同桌,是兄弟,是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却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里一阵刺痛。
生砚秋似乎察觉到他走得很慢,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怎么了?走这么慢?”
陈砚舟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生砚秋的眼睛很亮,像两颗星星,带着点疑惑,又带着点关心。
“没什么。”陈砚舟勉强笑了笑,加快了脚步,“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沉默不语。走廊里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晚风的声音。
陈砚舟能清晰地感受到生砚秋的手臂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臂,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一样,让他的心跳加速。
他想起刚才在教室里的幻想,想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心里又是一阵慌乱。
该死的幻想。
他在心里默念着。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停止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做生砚秋的好同桌,好兄弟。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
走到宿舍楼下,生砚秋停下脚步,转过头对陈砚舟说:“我先上去了。”
“嗯。”陈砚舟点点头,“哥,晚安。”
“晚安,弟。”生砚秋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陈砚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缓缓转过身,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打闹,他却没什么心思参与。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生砚秋的身影。
他想起生砚秋暴躁的样子,想起他认真的样子,想起他笑起来的样子,想起他叫自己“弟”时的语气。
这些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生砚秋了。这个脾气暴躁、内心柔软、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他生命的男生,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可是,他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陈砚舟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该死的幻想,该死的喜欢。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咒骂着,却又忍不住想起生砚秋的脸。
也许,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他还能陪在生砚秋的身边,做他的同桌,做他的弟,看着他一点点变好,看着他摆脱家庭的阴影,拥有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
至于自己的这份感情,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心底吧。
就像一颗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安静地躺在土壤里,带着隐秘的爱恋,陪着他走过漫长的青春岁月。
陈砚舟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苦涩的笑容。
晚安,我的哥。
晚安,我深埋心底的爱恋。
晚自习的喧嚣已经散去,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陈砚舟的脸上,温柔而清冷。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梦里,有生砚秋的笑容,有他们并肩走过的校园小路,还有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而这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该死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