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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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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洛秋来找人,看到徐燕昭脸上似乎有一丝灰意,不由得担心:“你怎么了?这般没精神?”
徐燕昭毫不客气地将黑锅扣在她头上,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还不是为你操心的,昨晚奔波了一晚上。”
凌洛秋不解,眼睛微微睁大,指了指自己,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以为谁都能从我腰上偷走香囊么?真有那么个人,你还能随随便便吓唬一下就能把人吓走?不过是人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而已。”徐燕昭打着呵欠,指使她给自己倒茶。“我在城里找了一晚上,才找到了些踪迹。总之,你以后在外面,不要乱说西戎种种,隔墙有耳,万一听到了,我可不想在去楼兰的路上被西戎人劫掠。”
凌洛秋一开始还挺愧疚的,老老实实给她煮茶倒茶,听到后面,动作都顿住了,诧异道:“你——你害怕西戎人?”
她可是徐燕昭,是永定侯府的继承人!
“说什么傻话呢?我就不能怕么?”徐燕昭将她煮到一半的茶接手了,继续煮着。
西域吃茶的方式跟中原不大一样,甘州中胡商茶楼多,中原茶楼少。现在两人在的就是一座中原茶楼,据凌洛秋说非常安全,徐燕昭的话也说得明白。
“我若跟靖西大将军府那位少将军似的,雄霸一方,抬抬手就能调动两万靖西军,我当然不怕。可我不能,骁骑营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一个人,就算加上那群金吾卫,遇到西戎骑兵,有什么胜算?能逃出来就算是我命大了。”
徐燕昭将一盏茶放在她面前,叹气道:“注意点吧。”
凌洛秋喝着茶,闷闷不语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这几天在商人中行走,总是听他们说,几年前骁骑营还在时,西戎人连新北道都不敢劫掠,都是安安分分地,用牛马、金矿跟他们做生意。骁骑营一旦不在了,新北道、北道都被劫掠了。这才几年的时间,连南道都不安全了。”
广义上的丝路以京城为中心,分东、关中、河西、中、西几段,丝路西道是出了西域之后,更远的地方直至大食国等地。丝路东道以渭河进入黄河,再通过黄河进入运河,连通范阳与江南。关中道、河西道便是京城与西域之间的道路。西域境内的道路称为中道,也是狭义上的丝路。东来西去的商人几乎都集中在西域的几大城池内进行交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三条商路,依照出现的时间老新,依次是南道、北道和新北道。
南道自沙州出阳关,以楼兰为交易中心,贴着大沙海南部边缘而行,多珠玉、香料、大宛马;北道自沙州出玉门关,穿过大沙海,以高昌为交易中心,多是奇异新颖的工艺品。新北道则从瓜州出关,以伊吾城为交易的中心,主要是草原诸部的牛马、宝石、金矿等。
丝路南道虽年代久远,逐渐被北道和新北道分去了商人,没有最初的繁华了,却是三条道路中最安全的一条,绝无马贼侵扰,只要扛过恶劣的环境,就再无担忧。相比之下,新北道虽盛产黄金、珠宝,一本万利,但距离草原诸部实在太近了。有骁骑营在西域时,草原诸部也只是不劫掠中原商人,其他部族的商人依旧动辄被杀光抢货。骁骑营覆灭后,新北道危机四伏,若不是养足了私卫的商队,等闲不敢走新北道。
如今,西戎人更是肆无忌惮,连南道也开始劫掠了。
这背后的多少家破人亡,朝廷里那些贪蠹是不知道的,争权夺利的世家们也只会怪商人们交上来的税不够,孝敬的钱不够多。
徐燕昭本来是找凌洛秋喝茶的,最后喝得两人都闷闷不乐的,没多久就散了。
她在街上瞎逛了一会儿,买了西去的必备之物,便回了住处。还没到女眷住的院子,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其中甚至有她家疏影的声音。
“你走吧,我家夫人不会收留你的。”
徐燕昭忙跑进去,叫道:“怎么回事?”
只见一群人围在她房前,有宫女也有靖西大将军府的侍女,听到她的声音,众人散开,便看到疏影挡在她的房前。另一个身影跪在台阶下,背影单薄,生得高挑,穿着打扮像个胡姬,戴着红色的头纱。
“夫人。”疏影见了她便松了口气,向她奔来。
徐燕昭对她点点头,示意有她在不必慌张,就在这时,地上跪着的人也转了过来,呜咽着说:“夫人,请你救我。”
那果然是个胡姬,生得高鼻深目、雪肤红唇,与中原人明显不同的艳丽之外,还有些微英朗至粗犷的感觉。她咬着一口奇异的中原话,望着徐燕昭问道:“你就是徐娘子么?夫人,请你救我!”
说着拜朝徐燕昭摆了下去,双手叠在额头上,遮住了一个奇异的手势。
徐燕昭了然于心,脸上做出一头雾水的样子,问四周:“怎么回事?我又不是什么俊俏小郎君,怎么还有胡姬找上门来了?别是走错了门,其实是找周宁全的吧?”
周宁全正好走进来,听到这句立刻回道:“去你的!”
四周也响起宫女们优雅而低切的笑声,接着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她出门之后,这个胡姬就来了院子里,挨个问她的房间在哪,然后便去门口跪,把疏影吓了一跳。疏影不善交流,半天问不出原因,幸亏宫女帮她,才知道这胡姬是靖西大将军府中的一名姬妾的侍女。据她说,她家娘子在大将军府很是吃苦受委屈,全靠娘子有少将军的宠爱,她们做侍女的才能保住性命。前两日少将军出门,她们娘子就被长公主寻了个错处,直接打杀了。
“哦。”徐燕昭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一点,“你家娘子,就是那个‘玉娘’?”
胡姬拼命点头:“对、对,玉娘子!”
宫女们还不知道,靖西大将军府的侍女们却懂了。
徐燕昭便解释道,那天去见长公主的晚上,她如何误救了玉娘。
宫女们了悟,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又继续说,那玉娘只回来了一晚上,第二天又不见了。少将军急得跟什么似的,找了长公主几趟麻烦,长公主却反而指责是少将军看不得玉娘毁容,自己杀了玉娘反而赖在她头上。如今将军府里大小两个主人斗法,真是神仙打架,鸡犬遭殃,玉娘院子里的侍女已经不少被打死、被撵去胡姬院。
这胡姬虽是在玉娘院子里服侍的,但并没有卖身,不是奴隶,只是来教歌舞的。如今只怕会大难临头,因此求徐燕昭好心,带她上路。
“我有亲人在楼兰。”胡姬说,“我希望可以回到故乡,我不想死在中原人的院子里。”
“这……”徐燕昭哭笑不得,挠了挠腮帮子,只觉得用朝廷队伍那套来解释,恐怕解释不通,只能道:“我们中原官家队伍,是不会收胡人的,你还是去求别人吧。我认识几个胡商,不如请他们带上你?再者,无论我同意不同意,这队伍里做主的人都不是我,我的话是没用的,除非你求得动我们少卿……”
“别!别啊!”袁弘维听到动静,也赶来了,正好听到这句,连忙道:“这事我不能做主!我……”
“那么,这事由本世子做主,如何?”低沉的声音蓦地插入,队伍雁翅排开,竟是庞玄辉也来了。
他显然认识地上的胡姬,无视其他人问道:“娜妲,你真的想跟徐校尉去楼兰?”
胡姬连连点头:“是的,少将军,我想的。”
庞玄辉点头:“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便跟着徐校尉去楼兰吧。”
袁弘维同徐燕昭都变了脸色:“少将军,这万万不可!”
“哪里不可?难道我靖西大将军府中,还有胡人奸细么?”庞玄辉的目光扫了两人一眼,眼中的神色甚是得意,缓缓地质问道:“两位?”
徐燕昭抿紧了嘴唇不语。
袁弘维苦着脸作揖:“不,并非如此,只是……只是朝廷定下的队伍名单,微臣实在不敢……”
“袁少卿放心。”庞玄辉打断他的话,“这胡姬是长公主送来的人,不是我派的。长公主殿下何等尊贵,她既不会与胡人来往、通敌叛国,也不会插手军政大事的,对不对?长公主殿下,可是我河西府妇人典范啊。”
他冷笑了几声,几句话把两方势力都扯了进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胡姬明明就是他的人,不知是奉了什么命令来纠缠徐燕昭的,庞玄辉非说是长公主赐下的。现在袁弘维若是不收下这女子,就是怀疑长公主殿下的用心,甚至上升到怀疑长公主通敌。
这还能怎么办?
袁弘维跟徐燕昭交换了个眼神,只能拱手:“这……这就多谢长公主殿下的厚爱了。”
庞玄辉轻笑一声,对胡姬道:“你是服侍过玉娘的人,又不是奴隶,论理,你走的时候我得给你几分体面。起来,跟我领赏去吧。”
娜妲连连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庞玄辉离开了。
把袁弘维愁得,只觉得头发都白了三根。
“袁少卿,这事还是让我一个女将处理吧。”徐燕昭安抚道,“你也不想回到家迎面就是一坛子醋,对不对?”
袁弘维一听就猜到了几分意思,不由得心中惊诧,表面上连连拱手:“多谢、多谢,徐校尉,幸亏路上有你啊。”
徐燕昭但笑不语,只在房间里等着,等到那胡姬来了,便让她进去,一个多余的字没有,也没有罚跪,只让她在屋子里站着。
“一直站着?”庞玄辉问。
侍女报道:“一直站着,快一个时辰了,一个字都没说。”
奇怪了……庞玄辉挥手让侍女退下,心中不太相信。
明眼人都看得出娜妲是他塞进队伍的人,难道徐燕昭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