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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风和日丽(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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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什么可以期待呢?看着镜子里自己过敏发红的皮肤和眼角的细纹,似乎年龄已经不允许我再有任何幼稚的想法,更不会允许我可以享有一个年轻学生的喜爱。悲伤又不由得萦绕心尖,孤独比平时更甚。
自从李洛凡出现,他不爱学习,他对老师好,我没有过于严苛地要求他,我们能够很平静地相处。我便不恨叶尔多斯了,不恨他的狂言,他的造反,他的背离,他的不懂事,那些任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误会早也在过去的浓云掩映里,再也找不到几分薄影。我还是会偶尔记起点他的有趣,他的可爱,他的机智,他的进取。
李洛凡,成了我只要看到就会有好心情的学生,成了这幽静岁月里忽然出现的彩色,他不爱学习也好爱学习也罢,我都没有再严厉要求他半分,我想我不会在因这过度负责的理由将同样的事情再重复一次而带来同样的结局。
总是在临近每天下午七点半时,期待着他的出现。我先前买了好些漂亮衣服,无人在乎无人欣赏便也久久地放着,毕业后我都几乎不化妆,除了拍照我找不到化妆的理由。后来连拍照也都觉得无趣了。
女子爱美,是为些什么?李洛凡每次上课,总会在某一个话题间无意间说一句,“老师也很漂亮啊,老师当学生时是校花么?”我就应付性地答一句,“啥也不是。”他便重复我的话,哈哈大笑。女子爱美,也只是因“女为悦己者容”这句古话吧。
叶尔多斯也总夸我,也许他是为了少写点题,也许他是真心的,但都是他,永留在小说里留在老师温暖记忆里的他。2021.06.07
上整整六天班甚至半个月班才独得的一天休息,本是想放下一切放空自己好好的睡觉,好好的休整,好好的养精蓄锐一番,可每次休息他都赶着准儿地过来。说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这里不舒心那里不满意,疯狂地发泄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甚至一看到我就开始提起这些事情,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真他妈的恶心透顶。一次又一次,这一次我似乎成为了年轻时的母亲,必须给他做饭,必须给他打扫卫生,必须挨他的骂,必须不能犟嘴不能还口,所有的一切都做得很好,我自认为很好了,他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把我当成一个不会思考不会反抗的木偶,不如路边的一枝野草。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没有感情,不会哭不会反驳更不会反抗,甚至连呼吸都妨碍到他,我挣的钱得给他,我住的房子是他的,所以我就是那个可以随便侮辱随便指责随便任他发泄的人。
这是最后一次,这为什么不可以成为最后一次?
五千块钱一支出,我浑身上下还有三千不到的存款了。工作一年了,好像很苦很累很努力,好像什么收获也都没有。生活被一面又一面墙团团围住,谁都可以不尊重我,谁都可以让我的心情一落千丈,谁都可以把我关进黑暗的深渊,而我自己,我承认了平凡,我甚至开始一步步走向麻木。大学四年建立起的人文主义关怀,建立起的平等理想世界,每一天过得比白云还悠闲比蜂蜜还甜,比春日的百花丰富比早起的鸟儿努力,作息规律未来可期,所以有点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不过每年总能坐着火车四处看风景,不用拘于一处,心境开朗许多——这样的生活越来越遥远了……
不忙的时候,我总是沉浸在悲伤里,沉浸在悲愤里,沉浸在难以排解的难过里。我计划着租房子了,新城的房子会便宜一些,二中的学区房贵,但是离公司近,一出门就可以走路上班。新城也离得不是很远,不知有没有那种既有洗衣机又有空调的房源。每年我要拿出近一万块钱交房租和水电、暖气、物业费,我将要得到的回报是——一个月里那唯一两三天休息的时间可以睡个好觉,再也不用每天担心受怕,房子里的陈设随便改动,衣服可以随便乱扔,心情好就收拾房间,心情不好就睡他个地老天荒。不会因为不想回家而东躲西藏,藏在面馆藏在图书馆藏在照相馆,不用在本该休息的午间冒着大太阳无处可去,四处流浪,以至就此失去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并得了个惊弓之鸟般的心病。另外,我也不用担心家里有人我不便起来写作,我拥有了随时随地哪怕半夜三跟都能安静写作的环境。
我本想把这些用来租房的钱都打给爸爸,我本想着和他商量的。
可他是个变本加厉之人,他永不会悔改永不觉愧疚,他绝不会同意甚至会大发雷霆,他更不值得我的商量。
我想,我值得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多想。2021.06.08
“这个糖是你的么?”
“我的我的。”
“小孩子才吃糖。”
许生涛:“我是幼儿园的。”
刘懿宸:“我还在我妈肚子里。”
许生涛:“我妈刚怀上我!”
我说,“许生涛,别耍嘴皮子了,你过来。还有一个星期期末考试,这次数学你准备考多少分?学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你甘心继续顶着“不及格”的帽子吗?单单上数学课将近花了两千块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你还能继续让父母亲再失望吗?虽然数学课我不教,但晚自习我们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去讲题了对不对?
期末数学考及格,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学了这么多,分数单元内容占了卷面的近一半,这些题目你有问题吗?你不会算吗?但凡稍微用点心,就绝对能够做到的事情。关键在于你信不信,你想不想得到这样的一个分数?只要你有心,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好的老师,六十!六十!考及格买好吃的!”
“当然。”
我不是靠爱活着,我是靠日复一日劳累到麻木而活着。繁忙使人不再孤独,也使人失去灵感。2021.06.08
孩子们通常八点半才到齐,我便提早去了初一班里,看看来了几个孩子,为他们讲解讲解题目。
到了三个孩子,各自写着语数英,我感觉很融洽,并非有班里人多时那般紧张。不知不觉间,欢声笑语里,李洛凡就进教室了。我说,“写点作业?”他不写。我说,“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家店,等会儿没时间讲。”他不写。后来嚷嚷着要去买冰棍,买了一根棒棒冰,自己嗦着半截,另外半截非要往前边男孩子嘴里送,人家说,“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不正常。”人家同桌说,“你真是影响人学习。”真是,我确实少见他自己学习。
见无人搭理他,他取下脖子上戴着的小风扇,对着我左吹吹右吹吹,对着头发吹,吹得我头发东倒西歪、糊在脸上,吹得他自己不亦乐乎。我真想说,“你可不可以,再幼稚一点?”算了,我没说,我只是用手推开了小风扇而已。
接近八点十分,题也讲得差不多了,我回去从一堆零食里挑出四小包我认为最贵最好的,麻辣鸭脖,一人一小袋,他就当着我的面将那零食给了乔老师,说他自己本就不喜欢吃。
我倒是气了,“既然我给的东西你送了别人,那我以后定不给你东西了。”他没说什么,继续他的闲聊闲转。
我回班,这时孩子们差不多都到了。开始有同学过来问题,我便做起题来,送零食说过什么一时都忘记了。
……
我低着头瞅着卷面,眼前忽然出现一只荔枝,“干嘛的?”
李洛凡乐呵呵,“我从初三教室里要的,我认识那个哥哥。”
“然后呢?”
“给你的。”
想是就生闷气去了,气着气着就忙忘了。不曾知道他计划着又去找什么好吃的回来,哄人开心谁不会呢?
而后他跑来我班里写作业,和这说一句和那说一句,半天里没动一个字,清净不下来。一道题都不会写,非是要我一道道讲。
我说,“我同桌就不好好写作业,但是还考得好,我很讨厌他。”
“你不是喜欢他么?”这都记得?
我……我不能慌,“喜欢和讨厌,只在一念之间。所以你自己选。”
“那我麻溜地溜了,放心吧老师,回去写回去写。”2021.06.09
丢丢最近安静了许多,不会再半夜里不停嚎叫了。尽管它嚎叫,我都没有带它去找小母猫,它一次次地想逃出房间,跑到八楼的电井里去,跑到楼道里去,跑到台阶上去,跳到窗户的隔层里去。可我印象最多的,是我呼唤它时它立马“颠颠颠”向我奔过来的小身影。
我没有认识的人,我也没有想要认识什么人,我不知谁家有小母猫。我一直单身,就这么过了一两年,不停地工作,一天天忙得昏天暗地,我便也没有时间在乎过丢丢是否单身。
它安静了。
它好像想起些了什么事。最近一周天气热起来了,每次我注意到它时,它都总睡在长沙发枕头的边上。丢丢小时候,我叫它喵子,它可小只。整个夏天屋里热,我睡在沙发上,它就睡在我的枕边。
疫情期间我伏桌写作,一写就是大半天,一写就是一夜,它就趴在桌边沙发的顶上,离我最近。有时候睡得糊里糊涂、昏昏沉沉,也好可爱。后来它长大些了,我写得少了,它大到沙发顶盛不下了,便不再那边睡,睡在地板上了。
昨个儿很晚了我回家,见门口它没有过来迎,往远些看,它正睡在那沙发顶上,显得很不和谐。
它好像总是想起些什么来了。
它待我也没有很冷漠了。有段时间我一回家叫它,它就躲起来不见人,不愿意让人抱,更不愿意刷毛。我总是睡一晚也见不到它的影,它就自己吃自己喝自己躲着,有很多些日子了。
最近它对我表现得亲切了很多,它好像从烦躁性失忆中回过神来了。它会等在原地让妈妈抱,抱了它它还很亲切地舔舔我的手。睡觉都追随着我,睡在我的枕边,睡在妈妈手边。
全都是因为它想起来些什么么?
我想猫咪是种会恋旧的动物。2021.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