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恶魔所恐惧之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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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时后，太平洋上空。
一条龙在云层中掠过，就像一架战斗机的幻影。
这条龙有二十英尺长，每只爪尖都像是一枚象牙色的新月，脊椎上的突刺在雾气中呈现闪亮的黑色，全身覆盖着黑曜石般的鳞片。只有几片红色的鳞片点缀胸前，在肩胛骨上形成项链似的斑纹。它眼睑上的瞬膜张开，冰蓝色的眼睛变为猫一般的竖瞳。
这是提摩西·德雷克。
真正的德雷克。
无视父母的警告离开哥谭让提姆犹豫了片刻。三分钟后，他还是决定去拯救布鲁斯。管他是什么拉斯还是刺客首领，总有人要知道从龙的爪子下面偷走藏品是不理智的。
呃，不是说提姆有胆量把蝙蝠侠变作藏品，这只是一种比喻。
离开了哥谭，提姆在刺耳的风中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别暴露自己的身份，搞清楚格兰特和卡莫迪遭遇了什么，再搞明白这一切将如何收场？
随后他意识到，其实他最想要的，就是让布鲁斯平安回来。
在得知阿尔弗雷德被塔利亚击倒之后，提姆就知道布鲁斯毫无胜算了。这些不速之客不知怎地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且没有下限，连阿福都敢伤害。他们不择手段，多一个人质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蝙蝠侠总会被抓住的……在那之前，提姆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接触他。
就和与双面人打斗中偷装追踪器一样，这一次，提姆的手段更加隐秘。
他拔下了自己的一枚鳞片，黏在了蝙蝠侠的斗篷上。血缘魔法可以无视任何电磁屏蔽，指引出它的下落。当然，有一半的几率提姆可能会刚冒个头就被枪当场打死，成为史上死的最憋屈的龙。但提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止步于此。如果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他还怎么有脸说自己要成为罗宾？
况且，拉斯显然是个自大狂，他有表演性人格，他是不愿意看到蝙蝠侠(哪怕是他的小跟班)死的毫无价值的——这就够了，提姆决定一试。
至于为什么选择巨大硬币？可能是为了感谢双面人先生给他提供灵感吧。
而且提姆确实挺喜欢硬币的，至少龙都挺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的。
提姆一路追着直升飞机，发出一声轻微而烦躁的咆哮。
即便对于成年的龙来说，一口气飞这么远也是不合常理的。这完全是压榨童工。他的身体在空中倾斜，他知道这是骨架在恳求自己停下来。几个小时里，他完全依靠着燃烧决心和意志飞行。更不要说提姆为了安抚阿尔弗雷德，出发时本来就落后了好久，不得不为此提速。
好在，穿越了大半个地球之后，刺客们在印度洋上的一座岛屿上降落了。
于是提姆也跟着调整了姿势，向下俯冲。
他在落地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在森林中。提姆只允许自己惊慌失措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吱吱的抱怨。如果不是因为体力快要透支，他才不会选择自由落体。
原计划中，他只要闯入刺客联盟的总部，像个恶龙一样把布鲁斯当做公主劫走就好。反正这里又没人能认出他是提摩西·德雷克。但看着眼前奇怪的岛屿——地面凹凸不平，空气异常干燥，隐隐约约地散发出金属融化和尖锐的酸味。岛上树木丛生，植被生命力异常旺盛，树根诡异曲折，几乎要形成一个巨大的迷宫——提姆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没想到刺客们的大本营是一座火山岛。
这里的空气厚重又压抑，刺鼻的硫磺味让提姆有点想打喷嚏。
他以为自己只会喷出几点火星，没想到一阵涟漪从自己的胸膛一直蔓延到喉咙。他本能地张开嘴巴。一阵可怕的呼啸声过后，一颗火球从他的嘴里飞了出去，瞬间烧毁了一颗小树。提姆吓了一跳，鳞片浑身炸开，跌跌撞撞向后退去，直到尾巴撞到了另一棵吱呀作响的树上。
提姆意识到，这里是所谓的灵线、奇径、地脉…
……或者按照某些东亚民族的说法，龙脉。
如果说血脉是根据身体机理分流在全身的血流网络，那么地脉就是整个星球的生命力网络。这个网络上存在一种微小振动，它的振幅很小，通常只有几个微米，如同人的血脉跳动一样，所以被称之为“地脉动”。这是一种人类难以察觉，但动物们十分敏感的振波。
而提姆作为一条龙能够感受到的，就是眼前的地脉发生了破裂。
过剩的能量让整座岛屿充满了异常活跃的生命力，也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世界真大真可怕，珍妮特不让他出门也许是对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提姆也只能硬着头皮探索下去。
这里就像是末日火山——而且附近就有一个刺客基地。提姆知道自己无法再靠近了，因为魔法无法欺骗监控摄像头。他当然可以闯入这个基地，但这座岛上的魔力更让他在意。所以提姆在心底对蝙蝠侠说了声抱歉，希望他多撑一会儿。他自己则在一个露天的火山口停下了脚步。
在这里，提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散发着原始能量碰撞的嘶嘶声。
他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耳朵里充满了不舒服的幻听。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只有龙才能听到的次声波。因为很显然，如果有人长期听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声音，一定会发疯。
岩浆咕嘟咕嘟。随着每一个浮起炸裂的血泡，一声鬼魂般的尖叫都会从池子里面迸出。然后是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是砰地一声。不停重复，不停重复，就像西西弗斯在地狱受刑。
接近岩浆池的那一刻，提姆就知道有些不对劲。他粗暴地抓着自己的前爪，觉得有什么液体溅了上去。可除了鳞片下奇怪的瘙痒和空气中潮湿的味道之外，他什么也无法辨认。
突然，他的爪子上传来一阵剧痛。提姆吃惊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抓破了几枚鳞片。他抬起另一只爪子，爪尖已经渗出鲜血。
龙血滴入岩浆池中，引发了一连串的炸裂声。
随后，他感到一种奇怪的、灵魂与身体分离的感觉。
“谁在那儿？”
提姆猛地抬起头，谈话声从他面前的某个地方传来。
硫磺的气味像夏日的热浪一样淹没了他，将他拉下粘稠的岩浆。漆黑的帷幕一闪而过，街道从两侧渗出冰冷的车流。忽然之间，他身下是粗糙的水泥，而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格兰特，不，那是更年轻的卡莫迪博士。这个男人站在哥谭的街角，绝望地看着妻子在枪声中倒下。
提姆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己观测到了一个裸奇点？
他的视野眩晕了一下，画面一转，变成了某个提姆从未见过的秘密基地。
卡莫迪博士与拉斯就在他的面前交谈起来。
「博士，我向你承诺，可以挽救你儿子的性命。」
「自从17世纪，我发现这个无限岛后，这里的池水已经多次拯救了我，还有我女儿的生命。和我给你展示过的那些绿色的、普通的拉撒路池不同。这里的池子与岛上的火山系统相连，呈现迷人的橙红色，就连化学物质也要更加强大、更具杀伤力。如果是健康的人掉进去，就会立刻死亡。如果是濒死的人掉进去，他身上所有的伤痕和衰老都会被逆转。」
「你知道的，这会是他复活唯一的希望。我给你这个机会，是因为我也曾痛失所爱。你必须做出决定，是站在蝙蝠侠一边拯救数百万人？还是站在我这边拯救你的儿子？」
「答案没有对错，但选择只有一个。」
拉斯蛊惑着卡莫迪博士，就像是梅菲斯特蛊惑着浮士德，或者像是伊甸园里的毒蛇。最终，博士妥协了。格兰特被扔进了拉撒路池，血水混杂，原本平静的岩浆沸腾起来。
提姆眨了几下眼睛，觉得自己像是个窥探冥想盆的局外人。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世界在眨眼间恢复。现在，他蹲坐在岩浆池前。这里没有冰冷的水泥，没有什么秘密基地。
只有沸腾的拉撒路池。
“…等等，就这一段？？”
提姆的头很痛，他看向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该死，拉斯一定是搞了个拉撒路氪金手游，不续费就不等解锁更多记忆。
◆──Tiid bo amativ──◆
一个涂着胭脂水粉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神色疲惫，眼眶深陷，眼睑擦了一层油腻的紫红色浆糊。她的颧骨有着凤仙花的颜色，暗红色的嘴唇像涂了清漆一样闪闪发光。
这个女人，被人们称为伊芙琳·格雷斯，曾经是一位成功的电影明星。
如今？她的脸上戴着一副衰老且松垮的面具，眼睛周围环绕着开始融化的油腻的蓝色光晕。泪水就像一条彩色的涓涓细流，在她脸上的沟壑中，留下泥泞的痕迹。
看看那双青黑的眼袋，还有那些被红色抛光剂留下不规则线条的指甲。看看那些卷曲的脏乱头发，它们现在必须经过长时间的梳理和保养才能恢复闪亮的金色。
谁都可以看出，这个女人已经不再被美神垂青。
那时，她身处一个聚光灯无法完全照亮的昏暗礼堂。一片棕色的薄雾笼罩在记忆之上，散发着冰冷烟草和廉价雪茄的恶臭。另一边，四个舞台包厢却像就如同花台一样璀璨。
拉斯就坐在奢华的包间里，诱惑着他的另一个猎物。
「无情的时间总是潜伏在附近，随时准备从我们这里夺走所珍视的一切。嘲笑我们的梦想、希望和抱负。我们残忍的主宰，最大也是最后的敌人——死亡。我是多么讨厌他的存在。」
拉斯对伊芙琳解释到，他正在从事一项伟大的环保事业。只不过这项事业建立在美狄亚假说之上，就比如，杀死全球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消灭人类暴/政，让地球回归生态平衡之类的。
「如果我在最后一次尝试恢复地球秩序的行动中丧生，拉撒路坑将不再能够恢复我的青春。我的顾问建议我启动获得继承人的计划。这个想法，不得不说，非常迷人。」
「我只会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拉斯开出一个条件，可以让伊芙琳重获青春，代价是让她为自己生一个儿子。这个女演员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并且把他称为自己的主人。从拉撒路池子出来之后，她看上去比拉斯的女儿还要年轻。他们爬上了一张缀满丝绸和金线的床。
接下来的镜头是限制级的，提姆不愿意再看下去。
◆──Tiid bo amativ──◆
下一次，提姆看到了拉斯和他的女儿，塔利亚。他们用阿拉伯语交流，话语从他身边滑过，提姆无法弄清楚它们在说什么。不过，偶尔，在提到蝙蝠侠的时候，他们会切换到英语。
「只要有时间，我们中的一个就会杀死另一个。我知道输家不会是我。」
「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对侦探的痴迷。我也一样。我们都有相似的目标，为世界带来秩序，为所爱之人报仇雪恨。当然，区别在于手段。如果我们不彼此作对，我们便会成为完美的盟友。如果时间充足，我们终将合作。在这一点上，我很遗憾。」
当塔利亚发誓，自己完全忠于自己的父亲，而布鲁斯只会是他们多年以来的敌人时，拉斯纠正了她。不是敌人的那一部分，而是时间的那一部分。他说，侦探已经追了他几个世纪。
「翼手目的阴影盘旋在我的头顶，在吉尔吉斯的草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甚至在南达帕尔巴特峰。他的窥视令我永生难忘。如果我不知道那是蝙蝠，我会说这个影子看上去就像是龙。当然，要是龙没有灭绝在五百年前，拉撒路的枯竭对我来说就不是一个问题。我将不会完全死去。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物质能够引发奇迹——」
他一开始说着英语，随后是拉丁语，但很快就变成了某种撼动山脉的远古语言。
「Dovah Sos…Sossedov」
这是一句龙语。意思是“龙血…巨龙之血”。
提姆吓了一跳，他的指甲陷进前臂，除了母亲以外，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听到过这种语言。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拉斯的幻影，失血让他头晕目眩。而拉斯·奥古此时也抬起头，绿色而苍老的眸子投向虚空——就好像时间并不存在壁障，就好像尼采的深渊理论——与他对视。
说不清谁才是猎手，谁才是猎物。
提姆只感觉到一种本能的兴奋在他体内腾地一下子点燃，就像夜晚燃起的篝火一样醒目，而且他确实点燃了某种东西——整座火山岛——大概。
在他的爪子下，大地摇晃。山脉开裂。
或许某些人把地脉叫做龙脉不是没有道理的。
提姆流了那么多血，现在，火山就要喷发了。
◆──Tiid bo amativ──◆
提姆冲出火山口飞上天空。
他很快就看到布鲁斯搀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格兰特——从基地里逃出。似乎地震为他们创造了逃脱的机会。提姆没有看到卡莫迪博士或者拉斯在什么地方，也许他们没来得及逃离。说不清是岩浆还是拉萨路池的赤红色液体喷涌而出，眨眼间摧毁了刺客们的基地。
灰云在他们身后驱赶着，碎石像心脏的鼓点一样迅速地滚落下来。
提姆可以听到火山恼怒地向他们砸下几颗炽热的岩石，热流几乎压在所有人的身上。蝙蝠侠没有放下格兰特逃命。岛屿上的树木接连崩塌，裂成一连串被切断的树枝、树叶和木片。浮石和灰烬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中落下，伴随着火山隆隆的低语声，在暮色中疯狂旋转。
在前往停机场的逃亡之路上，有好几次，死亡与他们擦肩而过。
蝙蝠侠在几秒内就解除了直升飞机隐藏的锁定机构。当然，让他在一堆碎石雨中成功将手动电源开关切换到通信系统的，是运气多于技巧。接着，他伸手把格兰特扶了起来，推进了一个应急舱口。随后自己也翻上了直升飞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他滑进飞行员的座位，完成了启动程序。烟雾几乎绕着螺旋桨盘旋。
然后，一振冲击波袭来。
树木和灌木丛不可思议地弯曲，他们周围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在黑暗中。提姆看到一块石头被气流裹挟着，从直升飞机的视线死角砸向机尾。那一刻他想都没想，就整个身子撞了过去。一阵可怕的、痛苦的噼啪声在他身上响起。这声音在骨头间传递，他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
他摔了下去。
◆──Tiid bo amativ──◆
提姆慢慢地眨了眨眼。
他听到附近某处有火噼啪作响，闻到了呛人的浓烟。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真正聚焦。他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厚厚的灰云挡住了日光，一道漫射的闪电照亮了黑暗，随后又是另外一道。隆隆的雷声随之而来，让周围的地面都在颤抖。空气中的灰烬为风暴提供着能量。他看着天空，一连串的单词在他的脑内浮现。
乌云与雷暴。满天灰烬。火山喷发。布鲁斯。滚石。击中。坠落。
等等，他怎么还活着，怎么没有被活活烧死？
如果他是个人类，这个时候烧焦的皮肤就会像香肠一样裂开，像破烂的丝带一样挂在他的胳膊、双腿、或者手上。他缓慢而痛苦地举起了手。它们现在是一双爪子，鳞片缝里塞满了苍白的灰烬，至少形状还保持完整。于是他安心地把爪子放了回去。
他环顾四周。
火山不愧是终极的勒索工具，这个岛屿的一半都沉入了海中。刺客们的老窝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周围的森林也是如此。林中没有鸟叫。灌木里没有虫鸣。建筑碎片散落在三英寸厚的灰色砾石下。剩下的几棵树都是光秃秃的，面向火山口的那一侧的树枝和树皮都被剥光了。
刺客们和他们的首领不知所踪。也许是死了。
如果蝙蝠侠没有把这座岛上最后一架功能完好的直升飞机开走，提姆就不用再次飞上六个小时回家。他的翅膀还是又酸又痛，和预想得一样难受。提姆在心里列出一个全新的禁入清单。以后靠近活火山的地方他再也不会踏足了(尽管他很怀疑自己的运气)。
……除了夏威夷，他要去夏威夷学开直升飞机。
不然每次长途飞行他就只能去劫持飞机，搭“顺风车”了。
提姆一边抱怨着，一边向外飞了几英里。他体内的磁场从混乱逐渐恢复正常。照理说，他已经离开了火山喷发能够影响的距离。但天依旧是黑的，与火山无关。
看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哦，不。”
提姆发现自己接触蝙蝠侠后，想要骂人的频率直线上升。
在地球的另一边，美国应该已经白天。也就是说，他旷课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恶魔所恐惧之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