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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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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老人已经睡了。
月如霜，洒入室内，正收拾着东西的人类脸庞被月色映得苍白。
“哥哥，我们不能不走吗？”小孩有些不舍。
少年停下了动作，室内一时静默，好半晌才响起少年干哑的声音：“你答应过我。”
“好吧……”小孩不情不愿。
少年很快就收拾好了，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东西要拿，来的时候一身轻便，走的时候，不过是多了一点零碎。
吸血鬼依旧是蝙蝠的模样，蹲在少年的肩头，借着少年略长的头发半掩着自己的身躯。起先少年是将他揣在怀中的，但吸血鬼受不了那种和肌肤隔着层布料大面积接触的热感，拒绝了少年，后来才勉强到肩膀上窝着。
少年牵着小孩，轻轻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客厅点着烛光。
“唉，你这犟孩子，非要走是吧。”老人正站在大门边，手里拎着什么，朝他们走来，“要不是小宝告诉我，你们走了我都不知道。”
少年立马转头看一旁的小孩，小孩知道是自己做错，心虚地瑟缩着往后退了退。但他手被少年拉着，退不了多远。
少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在和老人目光相触的前一刻低下了头。
“别怪小宝！算啦，要走就走吧，反正在你们没来前，老婆子我就是一个人过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少年面前，“这些拿上，放在这里我也用不了。”
“谢谢奶奶，但不用了。”少年低垂着头，并没有接，“路上拿着不方便。”
“嗐，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拿着！”老人将袋子硬塞到少年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吸血鬼感觉到少年在颤抖，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人类下巴居然挂了滴泪水。
少年抓着袋子，突然扑进了老人怀里。
老人感受着怀里的湿濡，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道：“乖孩子。”她将人扶正，抬手想帮他擦眼泪，对上少年那双异色的瞳孔，倏然瞪大了眼睛，接着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猛地把少年推开，神情惊恐，尖叫了声，瞬间跌坐在地上，不住地往后退。
“怪、怪物！离我远点！离我远点！”老人念叨着，崩溃大喊。
少年被推得踉跄往后退，他依旧流着眼泪，神情却是极其割裂的冷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毫不意外。
淡淡看了老人一眼后，他拉扯起想要循声跑过去的小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们走得很慢，那小孩拼命想回去，手脚在少年怀里乱动，好几次差点把肩膀上蹲着的吸血鬼挥走，嘴里还一直说着：“奶奶怎么了？我要去看看奶奶，我要去看看奶奶！”
少年硬是钳着人没让他跑，吸血鬼被吵得烦躁，直接用血丝让人陷入昏睡，才总算是获得了片刻安宁。
吸血鬼看着他脚步匆匆，漫无目的走了很远后，大概是走累了，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地坐下了。
“大人，”少年坐了会，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摸索着将吸血鬼从肩膀上弄了下来，双手捧着吸血鬼，浊白色的眼瞳专注地盯着他，“你现在变回人好不好——”
小蝙蝠直接将头埋进了翅膀中，无声表示拒绝。
“你已经三天没有用餐了，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已经被风吹干，此刻那双白瞳还残存着些湿润感，在月光中显出晶莹的光芒。他眼尾有些红，此刻专注地盯着吸血鬼，莫名让人觉得像被赶出家门，期待能被主人接回家的小动物。
但周围渐起的药香在告诉吸血鬼，少年根本没有他表现出的这么无害。
吸血鬼有点烦，为什么这该死的人类不能忘记这件事。
他总觉得自己在逐渐放低对这个狡猾人类的警惕，特别是进食的时候，好像多吸一点，自己就会更没底线一点。
要不是这个人类每次见他不喝就会动用那股奇怪的药香引诱自己，他根本碰都不会碰。
大概是吸血鬼久久未回应，那药香失去耐性般渐渐浓郁，眼见着就要突破某些阈值，吸血鬼终于妥协了。
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少年手里捧着的小蝙蝠扑簌簌变成了好看的吸血鬼。
吸血鬼依旧是那般优雅的模样，就是脸色不太好看。
肯定是饿的。少年想。
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吸血鬼一把拉过他，然后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大概是在生气，吸血鬼咬得很重，被咬的地方传来疼痛，但很快吸血鬼独有的毒素在发挥作用，疼痛消失了，那一块地方变得麻木。
吸血鬼比他要高，借着身高差，少年顺势靠在了吸血鬼的肩膀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大人，”少年说，“为什么不愿意咬我的脖子？”
“明明脖子上的血管更丰富，出血量更大呀。”他似乎是真的很好奇，“还是说大人觉得……”
他的话被打断了，因为吸血鬼突然猛地推了他一下，少年猝不及防，被推得退了几步。
吸血鬼草草擦了擦唇边沾上的血液，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就像看死人那般。过了好几秒，他才忍住心间翻腾的杀意，转身就走。
肩膀上的伤口只留下泛着红的两点，但衣服上两个被血浸染的洞很显眼，少年轻触被咬的地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苦恼地“嘶”了声：“好像真的生气了，完了，怎么办？”
但他的眼里却是带着笑意的，就好像这并不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
如果吸血鬼在这里，大概会觉得他病得更重了吧。
吸血鬼其实并没有走多远，他只是暂时不想待在少年身边，少年的话总是令他想起不怎么好的记忆。
咬脖子的行为对吸血鬼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他不是滥交的人，只会咬关系很亲密的人的脖子。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去咬一个陌生人类的脖子。
简直和中了邪般。
但想想自己那个丧失神智的样子，大概也和中邪差不多了。
嘴里满是那个人类的血腥味，又苦又甜的，怎么也散不去。甚至因为喝了那个人类的血，吸血鬼感觉自己正被那股药香逐渐腌入味。
他找了个高的地方席地坐下，望着月光出神。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好，吸血鬼看了会，深吸了口气，红瞳中显出微弱的苦恼，他自言自语呢喃着：“米兰，你没教过我，食物中毒了要怎么办。”
耳边响起扑簌簌的声音，一只蝙蝠从远处飞来，落地变成了青年。
“舅舅！”青年朝他喊道。
“里奥，”吸血鬼懒懒抬了抬眼皮，“你又有什么事。”
“舅舅，我觉得这个预言得告诉你。戴维斯阁下说，你会遇到拿着苹果的蛇。”里奥挠了挠头，感觉自己传的话莫名其妙，便又补充了句，“戴维斯阁下原话就是这样的，舅舅你要信我。”
“知道了，”吸血鬼反应平平，“他的预言一向是这样匪夷所思。”
“哦。”里奥盯了他一会，见他神色不妙，迟疑道，“舅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里奥，米兰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怎么解决食物中毒？”吸血鬼问他。
“食物中毒？这得要看医生吧。舅舅你喝到变味的血啦？”
吸血鬼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居然希望能从里奥这里得到解决的办法。
“哎对了，我记得舅舅你之前就是医生来着，这种小毛病舅舅居然解决不了吗？还有还有……”里奥的声音蓦地停住，吸血鬼等了几秒都没等到他继续说下去，正疑惑着，手臂突然被人攥住，吸血鬼疑惑看向里奥，见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不住地往自己身后躲。
“舅舅……那个是什么东西啊……好多眼睛！”里奥说着打了个冷颤，大概是觉得躲吸血鬼身后不够安全，变回蝙蝠飞走了。
吸血鬼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去，这一望，便望进了少年那双满是笑意的白瞳中。
吸血鬼神情再次冷了下来。
“这位朋友跑得真快，我都来不及自我介绍呢。”少年有些惋惜地看着蝙蝠飞走的方向，而后仰着头，朝吸血鬼眨了眨眼，“不下来吗，大人？”
吸血鬼当然不会下去，反正少年也上不来。
“大人，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坐在很高的地方呢。”少年伸出手，远远地描摹着吸血鬼的轮廓，“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看着我们这些人四处逃窜。”
“不都说神明长了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吗？为什么大人你看起来，如此冰冷呢？”
吸血鬼早已学会了自动过筛这个人类偶发性的胡言乱语，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
回想起里奥离开前的话，还有那个老人和少年对视后奇怪的反应，吸血鬼质问底下的人类：“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013号实验体。”
“不要这么叫我，我有自己的名字。”少年有些受伤地看着他，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我叫肖礼，大人。”
但下一秒，他的神情又雀跃起来：“我终于等到你问我了，大人。”
“……”吸血鬼对少年的快速变脸表演并没有兴趣，他深吸一口，压着情绪再次问了一遍，“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眼睛？”少年缓慢眨了眨眼，语气充满期待，“大人，你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吸血鬼一边在内心告诉自己别和脑子不好的食物一般见识，一边耐着性子回答：“什么都看不到。”
少年又笑了，透着几分因为太过明显而显得诡异的真心实意：“那真是太好了。”
“博士说，他要造出一个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能够消灭所有的吸血鬼。在他们已经快要成功的时候，却突然终止了实验，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好像造出了一个怪物，一个连他们自己都害怕的怪物。”
“刚开始，他们只是觉得怪物的眼睛好像有些奇怪，渐渐的，他们开始不敢直视怪物的眼睛，到后来，他们只要和怪物对视一眼，就和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退得好远好远……”
“我像怪物吗，大人？”少年望着他，语气带着殷切，似乎只要吸血鬼说一句像，他便能原地表演个变怪物戏法，“我像怪物吗？”
吸血鬼盯着他一言不发，眼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就在少年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吸血鬼说话了：“你是人类。”
其实他更想说，是有毒的食物，但不知怎么回事，临出口却换了句话。
人类怔忪道：“原来我居然还是个人类吗？”
少年的眼中似乎有红色的光亮浮现，吸血鬼定睛一看，意识到那个光是天边的朝霞。
天又要亮了。
吸血鬼皱了皱眉，只觉得人类这次不正常的时间持续太久，以至于天亮了他都没注意到。
他环顾四周，发现竟没有一处地方能够完全躲避阳光，只能退而求其次，变成蝙蝠飞进了少年的怀里。
他不喜欢这个人类，但潜意识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想要自己死。
果然，少年下意识接住他后，很快反应过来，将他裹进了怀中，妥贴地帮他挡住了阳光。
吸血鬼想到那个苹果蛇的预言，心里已经将蛇和少年挂钩了。
圣经里的蛇，代表着蛊惑和罪恶。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