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还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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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便响起了木凳落地的声音。
汤小波手里还托着收音机呢，甫一听到那边的动静还以为有人落水，一看才知道是方才站起的动作带倒了木凳，暗自腹议这人怎么还没落水。
她本以为方才是要起身回家，正想叮嘱他带块木板挡雨，男人却把木凳放正坐回去了，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收音机还在播报着紧急新闻，汤小波仔细听了下——原来前任会长卸任后，摸到了仿生人的老巢，将其翻了个底朝天——当然这是人们根据现状猜测的版本，毕竟反仿生人协会只收到了这么一封通缉令。
搞不好是哪个死对头想把前任会长彻底弄下台，永无翻身之日。
汤小波听着听着就觉得没意思。
整天就为名啊利的斗来斗去，不如将这些心思花在社会底层群众身上。
他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紧急播报结束后继续常规新闻，最后是天气预报。
天依然亮堂，汤小波看了眼阴雨连绵的天——明天估计又是个阴雨天。
汤小波收回视线。
阴雨天也好，虽然令人心情沉闷，如果真的下透了，倒也能够驱散暑热。那样的话像以往热死人的情况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今天的新闻节目很快就结束了。汤小波取下电池，将其和收音机一起，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条桌下。
雨还在下，但渐渐弱了。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家走去。
汤小波也准备回家了，但男人仍然坐在边上，望着水波发呆。
“还不回去？”
才言不回答。
汤小波过去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各有各的不同，也因此一个精彩的世界才得以出现，所以要宽容对待每一种类型的人。
但她讨厌才言这种不爱说话的人。
很没礼貌。
于是她压抑住心底的不爽，打算离开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
“什么？”
汤小波回过头看他——太阳已经彻底下去了，不过天边还泛着白，才言坐在背光处，叫人看不清面容。
“你很年轻、机灵，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汤小波笑了下，刚想说“你不也是？”，突然想起面前这人是因为欠债才躲进来的。
是啊，为什么她放弃自己还算优渥的生活，躲到吃不饱穿不暖的贫民窟里。
因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债。”汤小波声音很轻，“不管还得清还不清，都是要还的。”
话音刚落，才言便回头看向了她，眼底幽黑一片，看得她直发怵。
汤小波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这种似人非人的感觉令她胆寒，让人无法思考，只剩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不断大喊着——快逃！快逃！
汤小波真的差点转身就屁滚尿流地跑了，直到才言开口说话，这股莫名其妙的惊悚感才陡然消逝。
“所以你的债是什么？”
“不管光网上的人怎么说，都不会被影响。受影响的，始终只有我们这些在生活中挣扎的人。”她缓了缓，深吸一口气，“人们不接受差异，不相信不同，固执地困在属于自己的圈子内，做错了事也不知悔改。而我的债，就是因为这些差异和不同，害死了一个人。”
不远处木屋的窗突然开了，一双明媚的笑眼出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周衍衍。
看见二人，她高兴地挥了挥手。
汤小波也对她笑了笑，又道：“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仿生人的。假如一个人喜欢香菜，那么在刚接触的情况下，他自然会对同样喜欢香菜的人抱有好感，同样，也会对讨厌香菜的人抱有敌意。但仿生人就不会。人类一生都在做的——抑制某种本源的主观判断，这需要我们终生学习、时刻自省、及时改正——然而，有的人究其一生也无法察觉。如果大家都是仿生人，都一样，就不需要那么多学习自省改正了。”
“不行。”方才说，“差异很重要。”
汤小波点了点头：“可我有时候希望它变得不那么重要。”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所以你的债是一个人。”
“嗯。”天渐渐黑了，汤小波走入夜色，声音也越来越远，“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欠一笔巨款。”
天色渐起。
整个污水村仍在安眠之中。方才一夜没睡，就这样躺了一夜。
他透过窗看向汤小波住的地方——自己和她一样，有债要还的。
给自己换上两瓶营养液后，方才推开了门。
然而刚一出门，他便顿在了原地。
门前放着两瓶营养液，和自己从青岩拿回来的一模一样。
他把营养液捡了起来，探出门外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任何人。
会是谁呢？
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是那个眼睛会笑的周老师。
难道她看出自己也是仿生人了？
方才将营养液收好，离开了家。
方才的头发一直很长，顺毛梳下来可以完整地遮住眉眼。
因此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多余的装备，除了一条质量极佳的弹力绳外——这是他在贫民窟闲逛时捡到的破烂——什么也没带。
但他有一件事要做。
方才要找一个人。
他很快抵达了一间木屋，敲了敲门。门内窸窸窣窣的，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道明显没睡醒的粗哑声音：
“谁？”
“潘叔，是我，才言。”
门内继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两分钟后，门才被打开。
潘文静揉了揉眼：“才言？这么早，什么事儿啊？”
他本就没睡醒，仿佛仍身在梦中，结果面前的男人开口道：
“潘叔，借我点钱。”
才言在找自己借钱？那他一定还在做梦。
于是他回头走了几步，倒在床上，顺口道：“嗯，好，你去拿吧。都在门边柜子最底下——不在柜子里，压在柜子角下。”
潘文静一秒入睡了。
屋内脚步声近了，柜子被抬起又轻轻放下。
脚步声远了，门关了，脚步声越来越远。
在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的那一刻，潘文静陡然惊醒。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来到木柜边。
柜子角下空空如也。
世界很安静，潘文静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乘着有轨电车来到行星区，方才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这一夜没有开省电模式。
经过了一整晚的思考，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一次，他并不是因为冲动才这样做。
银河区和往常一样，或许比周冕大肆清理仿生人前还要热闹许多。
方才从地球街道溜达到月球街道，又来到星河集市。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正常得有些过于不正常了。
不是说好的反仿生人协会前任会长虎落平阳被犬欺吗？这里一片安宁祥和，难道自己听了一个假新闻？
来都来了，方才就到星河集市逛了一圈。
两个小时后，他回到了星河集市正门。
他没什么收获。
现如今人们大多使用数字货币，否则他这一趟进出，高低让自己变成个万元户。
但他听到一个消息。
前段时间恐怖袭击的主谋，被抓住了。
是现任会长根据线索层层抽丝剥茧，最终发现端倪，逮捕了主谋。
于是人人都称赞周冕的能力要强于前任会长。
听到这则消息的瞬间，方才心底冒出个很奇怪的感想——言无译都对这起恐怖事件无能为力，他周冕就可以了？
虽然方才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结论，但这就是他的第一想法。
他突然想到十余年前自己围观过的一个比赛，好像叫什么“狗狗快跑”？比赛内容是一群宠物狗穿过重重障碍，其中还有各种各样的阻碍，例如美味的狗狗零食，或者有趣的狗狗玩具，最终率先到达终点的狗狗获得胜利。
当时的方才抱着观察人类的心态四处走动，也就是在那场比赛上，他看到一名狗主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加油，狗快了她欢呼，狗因为零食或玩具放慢脚步她焦急。
最终，那只小狗还是慢了一步，跟在冠军狗的屁股后面抵达了终点。
冠军狗的主人对其亲亲抱抱，数不清的夸赞；那只小狗的主人抱起它，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方才凑近了些，才听到主人低声道：“我们小熊已经很厉害了。人家比你长呢，如果体型一样，谁先到达终点还不一定！”
人潮实在太过汹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来不及闪避，轻撞了下方才。
这才让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方才恍惚觉得，此刻的自己多么像那名狗主人。
他收了心神，继续向外走去。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方才掏出那根弹力绳，随意扯了两下。
这并非健身所用的弹力绳，更像蹦极用的那一款，但比蹦极绳要略细一些；绳子不是一根，而是一圈，找不到接口处，应当本身就是一整圈；质量极佳，如果不是绑着台拖拉机急速下坠，一般来说扯不断。
他走到人流较为稀疏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方才蹲下身，整理鞋带。
借着弯腰的瞬间，他看了看后方。
星河集市作为全市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以及立场宣传阵地，随时随地都挤满了人。
包括现在。
但方才很确定，有人在跟着他。
与此同时，某间办公室。
男人不满地皱了皱眉：“派这么些人过去，你也不怕真把他弄死了？”
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男人在和谁说话。
然而，房间里突然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别说这些人，再来两倍也不一定能阻止他的脚步。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初代的系统吗？”声音雌雄莫辨，带着明显的电流声，“况且这一次，是我们将计就计。不演得像一点，他怎么会信呢？”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