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反正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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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时，陆今感觉这个世界疯了。
六个小时前，他接到一位陌生姑娘的电话，说陆白很不对劲，恳求他立刻过来看看。
若是以往，陆今接到这样的电话，以其谨慎的性子，恐怕会怀疑对面的姑娘是个诈骗犯。但是陆白的出走和消失让陆今不疑有他，立刻来到了这个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城市。
他按照杨小姐给的地址，来到这片破旧的，上个世纪建好的小区，强迫房东打开了房门，然后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陆白仰面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他的右手软绵绵地垂着，腕骨沉进床边摆的水桶里面。
杨小姐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陆今脚底打滑地冲过去，用床单按住陆白不断流出血的右手，房东大姨着急忙慌地拨打了120。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
陆白在救护车上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陆今身上浑身是血，眼睁睁地看着医护人员解开陆白的衣服，将各种管子插进陆白的身体，又将除颤仪压在弟弟单薄的胸膛上。
那具看起来消瘦至极的身体随着除颤仪弹动。
陆今连签了四份病危通知书，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抖着。
陆白是幸运的，两个小时的抢救以后，他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他对自己下手非常狠，他用一把水果刀割伤了自己的右手动脉。
动脉在手腕的深处，他几乎是要把自己的手切下来。
陆今隔着一面玻璃看着监护室内的陆白。
他才刚满十八岁不久，这个年纪可以说一声青年，但实际上还是个少年，陆今想起之前在家里面和陆白吃饭，后者低头扒拉着饭，给他夹一口菜，都能收获一双惊讶的，像是幼鹿般的眼睛，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单薄。
然而现在，那双眼睛紧紧地闭着，身上插着的仪器数不胜数。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13
给哥哥的信：
今天我和杨小姐去了游乐场，摩天轮很大很漂亮。上去玩了，我和哥哥都在里面。
我知道哥哥是假的，因为哥哥不会陪我坐摩天轮，爸妈也不会让我和你一起坐摩天轮，但是我很高兴能看见你。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爸妈说得对，我在这个世界上是个烂人，他们生下我，希望我长大成人光宗耀祖，但是我很笨，我不聪明，我不勇敢，我很懦弱，我很平庸，我什么都做不好，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培养我，但我不能给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且喜欢上自己哥哥的弟弟怎么会是一个正常人。我对不起你们。
我是个烂人。
烂人不该活着。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他们要生我，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你如果不当我的哥哥，在其他地方长大，肯定会有自己的房间，你这么厉害，也不会有人数落你。
我之前说的那些不好的话，你忘掉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一切都要结束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是很抱歉，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帮忙，对不起，还要麻烦你。
这里有一千六百八十五块，哥哥，求你将其中500块寄给一个叫谈素月的人，地址写在装钱的信封上了。谢谢他帮我交了房租，还给我留钱，他是个好人。
剩下的一千三百八十五块……让我想想，我刚才提到了杨小姐，对杨小姐，她喜欢去我打工的奶茶店喝奶茶，给她点一杯她爱喝的草莓奶绿，要三分糖，少冰，谢谢她带我去游乐场。
还有如果我把房东的房子弄脏了，拜托你、你用这些钱请个保洁打扫。再帮我道个歉，实在对不起，我已经用水桶接了。我真的不想弄脏的。
做完这些应该还剩一点，哥，你算算够不够你来回的车费，对不起，还得麻烦你带走我。
如果还有剩下的钱，给我买个骨灰盒吧。
14
信和钱是杨小姐带来的，说是收拾房间发现的。
而这封字迹混乱，到处都是涂鸦的信纸，真正的名字叫做遗书。
陆今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胸膛不住地起伏着。
那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在肺里面横冲直撞，带来喉咙的堵塞酸胀。
这时距离抢救已经过去了一天，在医生的评估下，陆白从重症监护室转出，住进了单人特护病房。
手机铃声响起来，陆今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就按下了拒接键。
打来电话的是陆白的父母。
他在病床前坐下来，轻轻握住了陆白那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
医生说，这只手以后会使不上劲，不能受力，不能提重物，会经常神经痛，严重的时候，可能连笔和筷子都拿不起来。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陆今虚握着那只手，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搅得稀巴烂。
就在这时，陆今感觉到手掌下的指尖很轻微地动了一下。
陆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醒来。
但手腕上剧烈的疼痛和因久未进水而干涩的喉咙，证明他确实还活着。
触目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浮着一股消毒水味，周遭很安静，只能听见窗台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的床头。
那一瞬间，陆白感到无可抑制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活着！不应该死掉吗！为什么还能够呼吸！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
为什么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哥哥……
极端的恐惧让他全身都发起抖来，空气进不去他的肺，胸腔里面那颗脆弱的心脏因为缺氧在尖叫，想要冲出这具破烂的身体。
“小白……？”耳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紧接着是呼叫铃的叮咚声，“不怕，是哥哥，是哥哥啊！”
陆今看着刚醒来的陆白大口地喘着气，眼皮、牙齿都在打抖，神情惊恐得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陆今慌张地想要安抚他，手才伸到陆白面前，陆白发出了一声细弱的、沙哑的尖叫声，两眼朝上翻白。
陆今失声叫道：“陆白！”
下一刻，鱼贯而入的医护将他赶出了病房。
又一轮抢救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反正脆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