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这符,是贴还是揭 ...
-
我站在天井中央,手里攥着那道泛黄的符咒,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夜风吹得石榴树叶沙沙作响,那声音像是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米妮紧紧贴在我脚边,银渐层的毛发炸开,活像一团被静电撩拨过的毛球;杰瑞则蹲在回廊边缘,黄狸花的尾巴高高翘起,在月光下划出警戒的弧线。
“这不可能……”我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触到一层薄汗。一定是最近太累了,熬夜赶稿、长途驾驶,再加上这老宅子阴森森的氛围——出现幻觉也不奇怪。可低头看见两只猫惊魂未定的模样,又觉得这解释实在牵强。
符纸在指间簌簌作响,像是有了生命。
我抬头望向房梁,月光勾勒出原先贴符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一道浅浅的印痕。“得赶紧贴回去……”可翻遍行李也找不出一管胶水。灶台上的铁锅突然映入眼帘——老一辈贴告示不都是用米汤当浆糊吗?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对两只猫说,话音未落就收获四道惊恐的目光。米妮的爪子立刻勾住我的裤脚,杰瑞则直接蹿到我肩上,尾巴死死缠住我的脖子。“好好好,一起去。”我被勒得直咳嗽,只得拖着这两个挂件往院外走。
月光下的林间小路像铺了一层碎银,每走一步都惊起几只萤火虫。那些幽绿的光点忽明忽暗,在黑暗中组成诡异的图案,时而像眼睛,时而像咧开的嘴。
杰瑞的爪子陷进我肩膀的肉里,米妮则死死抱住我的小腿,活像两个毛茸茸的镣铐。
“就捡几根树枝……”我弯腰去够地上的枯枝,腐叶的霉味混着夜露的湿气直冲鼻腔。
突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响动,比风声更重,比猫步更沉。米妮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杰瑞的尾巴毛全部炸开,像根狼牙棒似的戳着我的脸颊。
我僵在原地,感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只有被惊扰的萤火虫四散飞逃。
“跟紧点,快走!”我不得不放下两团发抖的毛球,抱着一堆枯枝在怀里发出脆响。往回跑时不小心踩到杰瑞的爪子,它痛得“嗷”一嗓子:“眼瞎啊!”字正腔圆的人话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算了,懒得跟它计较了,估计它也是害怕得不行,骂骂人也会给自己壮个胆吧,在我听不懂它对着我叫喊的时候,天晓得它还骂过我多少回了。
我顾不上惊讶,因为米妮已经化作一道银光冲到了院门口,却又刹住脚步,死活不肯独自跨过门槛。
灶膛里的火苗终于窜起来时,我发现自己双手抖得厉害。铁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驱散了些许寒意。两只猫蹲在灶台边,六只眼睛(加上锅里的倒影)直勾勾盯着我搅粥的动作。
“说不定是饿昏头了……”我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将近一整天没进食,胃袋早就发出抗议的轰鸣。
热粥滑过喉咙的瞬间,突然想起周先生消失前说的话——符咒要贴回去。抬眼望向窗外,月光下的陶罐静静立在回廊角落,罐口似乎还萦绕着几缕未散尽的白烟。
米妮突然“喵”地尖叫一声,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去——熬粥的水汽在窗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正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缓缓划出字迹:
【三更贴符,面东而拜】
勺子“当啷”掉进锅里。杰瑞的胡须抖了抖,竟破天荒没骂人,只是默默把脑袋埋进了前爪。米妮则直接钻进了我的外套里,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它剧烈的心跳。
我盯着那道符咒,朱砂写的“敕令”二字在灶火映照下红得刺目。锅里的粥还在咕嘟作响,可食欲早已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这老宅子里,显然不止住着我们三个活物。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我跪坐在天井的石板上,手里捧着那道泛黄的符咒,指尖微微发颤。月光从云层间漏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
米妮和杰瑞蹲在我两侧,银渐层的毛发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黄狸花的尾巴则紧紧卷着我的手腕,仿佛在无声地催促我。
“面东而拜……”我低声念着窗上的水痕字迹,深吸一口气,朝东方深深一拜。
符纸贴上房梁的那一刻,整座老宅似乎轻轻震颤了一下。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被重新扣紧。米妮的耳朵猛地竖起,杰瑞则警惕地盯着四周,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咕噜声。
“好了,应该没事了。”我揉了揉两只猫的脑袋,它们却只是歪着头看我,然后——
“喵。”
“喵喵。”
“……”
我愣在原地。
我又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了!
昨晚还清晰可辨的人话,此刻又变回了普通的猫叫。米妮的嗓音依旧绵软,杰瑞的语调还是那么不耐烦,可我却再也没法理解它们的抱怨、恐惧,或是那些藏在喵喵声背后的秘密。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第二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拉扯我的意识,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风穿过老宅的缝隙时发出的呜咽。
直到——
“喵!喵喵喵!”
“嗷!嗷呜——”
我猛地睁开眼,额头传来轻微的刺痛——杰瑞的爪子正按在我眉心上,肉垫里的小尖爪微微探出,像是在试图电醒我。米妮则站在枕边,银渐层的毛发炸开,碧绿的眼瞳死死盯着窗外。
“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顺着它们的视线望去——
院子的木栅栏外,站着一个少年。
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布衫。他没有踏进院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像是夜行的猫科动物,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杰瑞的尾巴又炸成了狼牙棒,米妮则缩进我怀里,喉咙里挤出颤抖的呜咽。这可怜的两个小家伙,或许我不应该带它们来这里的,但它们从被我收留的那一天起,就从没离开过我,又能去哪儿呢!
“你们……认识他?”我下意识地问,随即又苦笑——它们现在只会喵喵叫,我怎么可能听得懂?
少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目光里似乎藏着某种无声的恳求。
我心头一紧。
他在等什么?
撕符。
我站在房梁下,仰头望着那道符咒。
“如果贴上是封印……那撕掉,是不是就能让某些东西重新出现?”
米妮紧张地扒拉着我的裤脚,杰瑞则焦躁地在回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冲我“喵嗷”一声,像是在抗议我的决定。
“你们怕他吗?”我蹲下身,轻轻抚摸它们的脑袋,“还是说……你们其实想让我听懂你们的话?”
杰瑞的胡须抖了抖,米妮则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我的手心。
——它们也在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一把扯下了符纸。
“哗啦——”
整座老宅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停滞了一瞬。
我屏住呼吸,转头看向那个陶罐——
没有动静。
没有白烟,没有翻动的书页,也没有周先生的影子。
但那个少年……动了。
他缓缓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木栅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
米妮的爪子死死扣住我的手腕,杰瑞则弓起背,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少年没有继续靠近,只是站在院门口,嘴唇微微动了动——
他说了什么?
我努力竖起耳朵,却只捕捉到一缕飘散的夜风。
但米妮和杰瑞的反应却异常激烈——
“喵!喵喵喵!”(“他说他饿!”)
“嗷呜——!”(“别信他!”)
——我居然又听懂了!
心脏猛地一跳,我低头看向两只猫:“你们……”
米妮焦急地扒拉我的裤腿:“他说他饿了好几年了!”
杰瑞炸毛:“骗子!鬼才信!”
我抬头看向少年,他的眼睛依旧明亮,却透着一丝哀伤。
他到底是谁?
他想要什么?
而我……该不该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