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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   凌晨两点半,手机的震动把海同深从睡梦中唤醒。他愣了两秒,才终于确认是哪一部手机。
      “三天之内会确认位置范围,等我消息。”这是亓弋通过单独联络线发过来的。
      海同深再其次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他叹了一口气,回复道:“又修仙。”
      “睡不着。”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有退路。”海同深回复之后还准备再接一条,对面就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高地生的背景查到了吗?他太可疑了。”
      海同深无奈地把输入框里那没有打完的安慰的话删掉,回答说:“高地生在国内的户籍资料有误,暂时还没核查清楚。你有什么怀疑?”
      “他好像对我们很了解,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情。”
      “我会尽快核实他的身份背景。”海同深回复之后还是没忍住,又飞快地打了一行字过去,“别熬夜,伤身。”
      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把海同深吓了一跳,他稳住心神,再三确认界面之后才点了屏幕上的绿色按钮。陌生的号码,但海同深知道那是谁。接通,却没有说话。

      安静了许久,亓弋的声音才从听筒之中飘来:“我今天没在DK家住,随便买了个手机号,很安全。”
      “那你现在在哪?”海同深问。
      “在一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这是什么……我去找你!”海同深从床上弹起来,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奔了出去。电话仍旧保持着通讯,但是没有人再说话,不到十分钟,海同深就把车开到了记忆中的位置。而在他刚刚关上车灯的一瞬,后侧的车门被拉开,一个人影如鬼魅一样钻上了车。
      甚至不用调用视觉系统来确认,那熟悉的气息就已经暴露了一切。海同深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快速换到了后排,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就把人压在了座椅上。失了章法和分寸的,带着掠夺性的吻,两个人却都甘之如饴。海同深翻身骑跨,一只手垫在亓弋后脑勺,一只手撑住座椅;与此同时,亓弋抬起双手,把手臂搭在了海同深的肩上,小臂箍住他的后颈,把这个暌违的拥吻进行到极致。
      亓弋觉得自己周身所有毛细血管都在充血,心脏的跳动几乎要冲破躯体桎梏,明明是黑夜,眼前脑内却是一片纯白眩光,交叠在一起的呼吸拽着他坠入一场注定让人沉醉的梦境。理智的防线已经被冲破,脑内从未失灵的时间感知摇摇欲坠,似是须臾片刻,又似是亿万斯年。
      恍惚间,二人已变作额头相抵的姿势,海同深用拇指轻轻抚摸过亓弋微微张开的唇,喃喃道:“太危险了。”
      亓弋喘息着,待双唇的麻木渐渐褪去,眼波之中才再现清明,他道:“我担心你。”
      “有防弹衣,我还能比你更危险不成?”
      “我想你。”亓弋双臂向下,从海同深的腋下穿过,抱住了他,“伤了胸骨还是肋骨?”
      两个人抱在一起,身上的支撑束带无处遁形,海同深知道隐瞒不过,坦白道:“胸骨,骨裂,不严重。”
      “嗯,不严重,但是会很疼。”亓弋摩挲着海同深的后背,“我知道该放开你,但我舍不得。”
      海同深勾了下嘴角,再度贴上去,一下下轻啄着亓弋的唇。亓弋撑起上身,却并不是迎合,而是埋头向下,蹭开海同深T恤的领口,在他锁骨窝处用力留下了吻痕。
      “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要得寸进尺了。”海同深低声说道。
      暧昧在车内肆意蔓延,亓弋终究还是收敛了动作,他把头埋在海同深胸口,闷声说:“放松,我抱得住你。”
      “知道你抱得住,但我也舍不得压着你。”海同深撑起身子,收了腿翻身坐回到亓弋身边。这次是真的踏实地抱到了一起,亓弋窝在海同深的肩窝里,二人十指相扣,将一切情愫都化在这短暂的无言之中。

      少顷,海同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说起了正事:“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冒险跑回来?”
      “确实重要。”亓弋的声音中已经褪去了情欲,他说,“我重新复盘了之前所有的行动,再加上这段时间摸到的情报,我大概锁定了云曲这边的内鬼是谁,事关重大,我实在不确定那条线路的安全性,所以还是当面说最稳妥。”
      “约在这里……我大概猜到了。”海同深翻过亓弋的手掌,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字。亓弋仔细辨认了一下,旋即说道:“我好像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海同深失笑,只好又写了两个字。这次亓弋辨认清楚,点头说:“对,就是他。当时他出现的太突兀了。”
      “这次我们的行动越过了云曲省厅,所以那条线路理论上是安全的。”
      “理论上?”亓弋抓住了重点。
      “确实只是在理论上。”即便是车内只有两个人,又早就启动了防窃听的干扰器,但海同深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这次是联合行动组,我只能确保咱们这条线上是安全的,但联合行动组中还有国安和经侦,兰叔连经侦那边是否真的稳妥都没办法打包票。”

      亓弋后背僵了一瞬,他喃喃道:“是那个级别的?”
      “不一定就是,但你的行动太危险,我们不能拿你的命去冒险。”海同深的声音中习惯性带着安抚,“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对你来说越安全。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了不少关键人物,从这次的行动来看,行动组应该是没被渗透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亓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自封口袋交给海同深,“这是钟昊的头发,有毛囊,应该能检测出来。”
      海同深接过之后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心,很快就会出结果。”
      亓弋接着说:“这段时间A和O在家的时候经常在外面晒太阳,尤其是中午。而且上个月A在生理期的时候是在家休息的,我看到家里保姆给她拿了热巧喝。之前那些年,她一年365天能有360天都喝冰水,剩下5天会干嚼冰块。我问过钟提,钟提说这些年A没有病过,去医院只是去看DK,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在实验室。这边气候即便是冷也不会像家里那样,凉季平均温度也在20度左右,她这年纪离体虚气弱还远得很。所以我猜她身体上的变化应该是受环境影响比较大。”

      “矿区那边很冷?”
      “矿区只是一个大的概念,里面不止是矿山和矿洞,还有废料场以及各家公司派驻挖矿的临时驻地。虽然矿区普遍的生活条件和开采环境不能跟国内比,但是那种环境是不会让A的身体发生这么明显的变化的。我猜测实验室很有可能藏在某一个矿洞深处,山体之中潮湿阴冷,如果长时间待在里面确实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如果这样的话,寻找难度会成倍增加。”
      海同深道:“给你的信号发射器是军方现役设备,只要不是地下军事堡垒那种程度的防干扰建筑,其他的都能穿透。”
      “那就行。”亓弋轻轻点头,旋即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小平板,他调出平板上的地图,说道,“钟提已经帮我把范围缩小到了这直径十公里的范围之内。根据先前的调查,这十公里正好是在一条完整的矿带上,但相对比较好的一点是,集中开采已经挖过了这一部分,大公司已经转去别的地方,这里现在只有一些小型公司在捡漏。”

      “你说的公司是指什么?”
      “做玉石的公司,他们有些是自己养的采矿队,有些是找第三方采矿公司来挖。一般新开出一个矿区之后,大公司会先来挖,开山挖洞,找完整的石料。这些大公司背后有政府、有缅甸军方,也有不少海外资本。小公司根本挤不进去,所以只能捡剩的,或者是边角那些大公司看不上的料。等这些小公司挖完,剩下的就是一些捡漏的游击队和当地矿民了,缅甸这边基本上每个矿区都是这样的一个发展流程。之前我说过DK手里有矿实际上不够严谨的,DK只有矿区的使用权,真正拥有矿的是高地生。我在高地生那里看到了矿区图,如果钟提给出的范围没有错的话,这十公里刚好是高地生手中矿区资源的边缘地带。”亓弋放大了地图,指给海同深看,“这里,是高地生矿区的边缘,而旁边这部分理论上是个无归属地带,但实际上也没人敢进来。高地生背后的势力你清楚,跟他相关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资源地带,周围都存在缓冲区,毕竟谁也不想跟最大的军阀起冲突。”
      海同深思考片刻,说:“你的意思是,DK有可能把实验室放在边缘地带或者是缓冲地带?”

      亓弋:“我其实不太敢确定,但缓冲地带的可能性很高。如果实验室真的放在了缓冲地带,或许我能借力打力。高地生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你有自主裁决权,我相信你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有一点,最终行动之前务必要跟我联系,你的行动需要后续支援,不能单打独斗。”海同深说。
      “好。我知道。”亓弋把平板也放到海同深手中,“这个你拿着,里面的资料都是有用的。”
      “不会被发现?”
      “放心,都是我新存进去的,平板也是新的。”
      “跟我再说说矿区的情况。”

      “好。”亓弋把海同深的手拉到自己手中来回摩挲,同时说道,“矿区那边其实挺乱的,尤其是开矿期间。矿山炸开之后会有很多碎石,这些碎石里面有的会带着玉,但因为太碎了,跟矿里的相比几乎没有价值,所以都会归为垃圾。开矿期间,缅甸时间每天下午四点矿区会开放入口,那个时间段会有很多矿区当地的居民爬垃圾堆捡碎石,一直会持续到日落。等天全黑了之后,矿区外面就会摆起夜市,有很多外面来的人不进中心区,只到夜市上淘原石。夜市持续到后半夜,等天擦亮的时候,还会有一拨人赶早去矿区爬垃圾堆,一般到早上七点多的时候,矿山管理员就会开始清人,到八点半,挖矿队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其实矿区里面人员流动很大,想要混进去的话主要就是下午四点开门之后,可以跟着爬矿堆的那些人进去。还有就是开斗车的司机,除了那种大公司自己养的挖矿队以外,那些给专业挖矿公司供职的司机本身都是各处招来的,他们不会只在一家工作,所以来来往往的每天换人也并不稀奇。我刚才说的那片矿区已经没有大公司了,就剩几家小公司在捡漏,管理很松。但如果实验室真的在这里面,那核心区的安保一定会非常严密,我不建议你们伪装成游击队或者小的采矿公司探进去,不是常在这边干的人其实非常扎眼,核心安保人员肯定一看就能看出来。”
      “嗯?”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打算。不然你也不会问我矿区的详细情况。”亓弋在海同深肩头蹭了蹭,“最稳妥的方式是伪装成斗车司机,司机的任务就是开车运送垃圾,堆垃圾的地方就在矿山不远处,忙的时候一天三趟,不忙的时候一天就两趟,剩下的时间司机就在矿山附近歇着。只要不影响挖矿,不影响运货,没人管司机在干什么。”
      “好,这个信息我回去跟他们交流一下再做决定。”海同深紧了紧怀抱,把手放在了亓弋胸口,“那天没骗你,我真的联系好了专家,回去咱们就看病。我问过了,现在你得注意保暖别贪凉,注意别太劳累,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我只是说你尽量。”

      “嗯。”亓弋拽过海同深的手臂,“抽了多少血?”
      “我用的血包……”对上了亓弋那灼灼的目光,海同深立刻缴械投降,“400cc,没事,我血多。”
      “你又不比别人多长什么,哪来多出来的血?!这段时间多吃点儿能造血的东西吧。”亓弋轻声道,“钟提说检测出地上的血是熊猫血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怎么就不信我用了血包呢?”
      “你失血800cc的时候都能为了给别人省点儿熊猫血而自己扛着,现在为了任务,怎么会浪费那么珍贵的血?”亓弋摸着海同深手臂上尚未褪去的淤青,“谢谢你相信我。”

      海同深拍了两下亓弋的后腰:“别说胡话。我不信你难道去相信外人吗?左轮是威力大,但是咱们的防弹衣是世界一流的。你那边器械库里的东西我找人识别辨认过了,那里面最好的战术背心和防弹衣就是那天你穿的那个了,不过也只是美标ⅢA,防护等级肯定不如咱们的好。那边的防弹衣防不住左轮,你拿左轮射击才能把这个局做真。我在你拿着左轮来回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我换了弹头,也能减少损伤,但还是震伤了你。”
      “没关系,一点小伤。这真没什么的,你看我刚才亲你的时候一点不受影响。”
      “怎么没羞没臊的。”亓弋嗔了一声,旋即闭了眼,低喃道,“深哥,我有两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海同深伸手拽过搭在副驾座椅后面的外套,盖在了亓弋身上,轻轻拍抚着他说道:“不着急就睡一觉,我陪着你。”
      “天亮之前我回去……”亓弋攥着海同深的手,很快便沉沉睡去。
      海同深垂眸看着亓弋的睡颜,心疼得呼吸节奏都险些乱了。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腰身,窝在怀里已经只剩薄薄一片,甚至都感觉不到重量了。等亓弋睡熟后,海同深才轻轻把亓弋的头挪到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握着亓弋的手腕,感受着那平缓的心跳,海同深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落地般的安稳。

      天刚刚擦亮时,亓弋睁了眼,他稍稍一挪动,海同深立刻惊醒。双眸只朦胧了一瞬就彻底清醒,海同深扶着亓弋坐起身,替他擦掉颈侧的冷汗:“怎么在我身边还做噩梦?”
      “没……咳……”亓弋清了下喉咙,才接着说,“没做噩梦,我——”
      “好了我知道了,赶紧解决完这边的事情,赶紧带你去看病。”海同深把滑落的衣服重新搭在亓弋的身上,拉过他冰凉的手,轻柔地揉搓起来,不消片刻,亓弋的手逐渐回温,脸色和唇色也接连恢复正常,海同深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亓弋凑近了海同深,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低声道:“深哥,等我。”
      “我会一直等你。”海同深直视着亓弋,坚定而认真地回答。

      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亓弋的离开也没有惊动这尚未完全被唤醒的夜色。直到手中属于亓弋的温度和气味逐渐褪去,海同深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搓了搓脸,透过车窗望着那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思索片刻后,他开门下了车。
      走楼梯上了四层,海同深停在消防通道内。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栋居民楼的格局。两梯四户的格局,电梯两侧各有两户,单侧两户的户门直角相对,如果不是户门内开,同时开门一定会撞在一起。塔楼大部分都是这样,这并不稀奇。但这栋塔楼的布局更为紧凑,02和03户的户门毫无遮掩,隔着连廊“遥遥相对”。海同深一边回忆着前几天的行动路线,一边顺着楼梯向下走,在三层楼梯间门口停住。他拿出手机切换成广角模式,探出消防通道门,快速拍了两张照片,之后退到窗边开始研究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电梯开始频繁运行,海同深下了楼,与早起的上班族一起驱车离开了小区。当他绕回暂住营地时,兰正茂和付熙已经先于他到达。
      “抱歉,我回来晚了。”海同深走进屋内,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兰正茂抬手拦住。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我们时间也有限,直接说正事吧,你怀疑他的理由是什么?”提问的是付熙。
      海同深坐到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回答说:“我知道感觉这东西不能当做证据,但目前这个阶段我确实没有证据。我刚才拍的照片您看了吗?”
      “看了。”付熙回答。
      “那栋居民楼的构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付厅,304和302的门口都有安防监控。”
      “那一层都是我们安排的。”付熙说道。
      海同深:“但那是普通的安防监控。”
      302室与303室隔着电梯间连廊相对,304与303则是直角相对。这意味着海同深当初到达接头地点却并没有进入303房间而是转头乘坐电梯下了楼的事情会被安防监控完整地记录下来。无论303是不是原定的接头地点,哪怕过门不入也是接头中的一环,实际上也并不需要两个安防监控。云曲是边境省份,付熙又是曾经主导过缉毒任务的警察,他的出行是一定要受到保护的。他所选定的接头地点,理论上是要清场检验,就算是特事特办,普通安防监控也会被遮盖处理,因为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安防监控都存在着后门漏洞,尤其是在同步联网的情况下,云盘很容易就会被攻破利用,这对于需要被保护的人群来说是危险的。在场的人都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海同深接着又说:“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亓弋,他只锁定了这一个人,应该是有把握的。之前亓弋接到消息到看守所跟梭盛会面,这件事原本应该是保密的,但很快就被钟提知道了。这段时间我已经把亓弋和钟提的对话反复仔细研究过一遍了,钟提曾经明确提到过,他的信息网出现了问题,梭盛被抓的事情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在亓弋去见过梭盛之后他才得到了消息。而且前几天钟提向亓弋寻求帮助时曾经提到过,跟他联系的是国内的高官。那段视频我存下来了,之后二位领导可以查看确认。钟提虽然很多年没有回国过,但他跟国内一直有密切的联系,他对国内的官员体系并不是完全不了解,在之前的对话中也能看到,他对咱们这边的称呼虽然笼统,但却很有指向性,比如‘那些警察’,‘边防武警’等等。如果跟钟提勾结的是咱们这边的派出所、边防或者是市局内部人员,他很大概率会使用‘警察’这样的称呼,但他却明确指出了高官。结合钟提说出这话时候的情形,这个‘高官’的级别我推测最少也是在市一级的。”

      付熙说:“亓弋过来的时候是我派人去接的,现场除了基层执行抓捕审讯的警员,剩下的就是看守所的民警,市一级的人根本就没见过亓弋,而且因为关系重大,我都是单独去找的亓弋。”
      “您不是一直一个人。”海同深说,“亓弋跟我说,当时有一个人出现得太突兀了。”
      “确实突兀。”付熙扭头看向窗户,冷冷道,“果然我还是没有你敏锐,你第一次见面就卸了他的枪,确实有道理。”
      “毕竟那个时候我谁都不能全信。”海同深说,“当时他说他的关系在省委办公厅,我就已经有了怀疑。我虽然不太知道上面是怎么安排的,但按照常理来说,除去廖厅那样为了任务空降地方的副职,大部分地方的副职都是本地升上来的,您又是立功升职,就算是因为严格执行规定,不让您带秘书接任,派个同样是系统内的文职也并不是难事,省公安厅本来就有自己的办公室,何必非要从省委调?”
      “之前施也跟我说你没长这根弦,现在看起来倒是也不算太差。”兰正茂叹道,“你的怀疑没错,但你忘了一点,他姓倪。”
      “姓倪怎么……”海同深收了声,愣愣地看向兰正茂,“不是吧?”

      “人家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兰正茂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像小付这样纯靠立功爬上来的人,能不受夹板气已经很难了。带秘书接任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轮到他。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一点都不新鲜。不是我们倚老卖老,而是你真的太年轻,也太理想化了。”
      海同深当然听得出来,兰正茂说的“像小付这样”,并不止是在说如今的付熙,更是在说当年的自己。卧底归来之后,看似荣耀加身,从此仕途通达,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清楚里面的艰辛。熬人的从来不是重案要案,而是人际关系。兰正茂没有背景,没有人替他保驾护航,他几次因为拒绝接受关系而被冷落排挤,浮沉多年熬到了如今的位置,仍旧是步履维艰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海同深问。

      兰正茂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只简单吩咐了两个字:“行动。”
      下一秒,停在院内的公务车就被六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围了起来。一整套完整的示警流程,逼迫倪元根从车上下来。很快就有高阶军官走到倪元根面前亮了证件,之后将他带离。
      “这……什么情况?”海同深诧异道。
      付熙:“在这地方向外传送加密信号会有什么结果,你一个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的人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吧?”
      “啊?您二位对他也有怀疑了?”

      付熙轻轻点了头:“阿岗回去的假消息就是一个局,当年钟提用三条假消息试出了亓弋,也造成了杨予然的牺牲,这次我用同样的方法把倪元根试了出来。但是正如你刚才想到的那样,他姓倪,如果我贸然动了他,很有可能连带着让兰副部也失了权,在这个关口,直接负责亓弋行动的人如果失了权,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我这一路过来这么顺畅。”海同深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一旦兰正茂被夺权,那么他手中的所有东西包括亓弋这条线都必须上交,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亓弋面临的就是内外夹击的境地。所谓将计就计,是亓弋将计就计顺着A的设计让海同深赶来,两个人完成了一场大戏,成功帮助亓弋取得信任。而更深层的,则是兰正茂和付熙将计就计,在明知身边有内鬼的情况下还放纵内鬼继续活跃,并接着亓弋的策划,再度将计就计,让海同深顺利到达云曲并成为亓弋的联络人。海同深在缅北那些人面前诈死之后直接被接回了绝对安全没有人敢窥视探查的军区之内,这是给亓弋和海同深这一条联络线加上了几乎无法攻破的防护罩。
      事到如今,哪怕兰正茂和付熙都被拉下,作为亓弋联络人的海同深驻扎在军区之内依旧是安全的,而他手中的这条线也不会被轻易夺去。就算最后真的博弈失败,中间的斡旋时间也能让亓弋安全撤回。这一场行动,亓弋是最中心的人物,却也是最边缘的人物。一切由他而起,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配合他,但每个人也都在面对着自己周围的风暴。他是煽动翅膀的蝴蝶,也是撬动地球的支点。

      “我们没钓鱼,也没陷害,是他自己蠢。真正有权有能力的从来都不是他,他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我帮你们清理掉了挡在前面的小狐狸,现在就等着你们替我磨刀,准备杀虎了。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兰正茂淡淡说道,“他最在意的东西反而是我最不在意的,我已经没有软肋了,这次我倒要看看,最后谁会进秦城监狱。”
      那一瞬间,海同深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好像看到了很远的以后,又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当年晏阑的不管不顾和如今兰正茂的孤注一掷几乎如出一辙。许多年前,当兰正茂作为“西沙”存在时,应该也是那样的决绝和不顾一切。而多年之后,当晏阑到了如今兰正茂这样的年纪时,他大概也会坦然而无畏地向黑恶势力宣战。子肖其父,不止是遗传基因带来的容貌相似,更多的是一脉相承的血性。

      亓弋在中午时分回到了别墅,钟昊早早等在门口,见他回来后立刻迎上去说道:“塞耶提让我留在家里等您,先生今天早起之后身体非常不舒服,塞耶提陪着去医院了。”
      亓弋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外走:“去哪家医院了?”
      “塞耶提说让您在家休息就行,如果有事他会通知您的。”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亓弋质问。
      钟昊果然不再多话,快步跟了上去。
      亓弋赶到医院时,DK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见到他来,DK伸手示意。亓弋上前拉住DK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
      “我没事,你不用着急。”DK说。
      “您该通知我一声的。”
      DK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忙,有这份心就足够了。阿来,你今天能赶过来我很开心,你不善言辞,但你心里是清透的。”
      亓弋挪开眼神,道:“看到您没事就行了,我去问问医生,您好好休息。”
      “靠近点儿,我跟你说句话。”DK拉着亓弋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亓弋俯身凑到DK身边,就听DK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相信波云,他跟中国军方有合作。”
      “什么?”这一次,亓弋的惊讶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我知道你怪我不让你插手实验室,我也不会追究你私下去找波云。阿来,相信我,不让你碰实验室是为你好。波云是根本不可能放弃绿水鬼的,一旦你真的插手了实验室,你的未来就注定要替他卖命了。我养了Nanda和Nando将近三十年,他们留在这里给波云卖命,或者给杜瓦敏拉素卖命,这都是他们欠我的。但你不一样,我欠你的,也欠你母亲的,我不会让你走我的老路。波云跟中国军方的关系暧昧,杜瓦敏拉素肯定知情,甚至是默许的,我不知道那边的打算,或许他们也在左右互搏,但我能确定的是,杜瓦敏拉素和波云都不是能合作的对象。你不要以为自己能说服他,如果你真的能,我就不会知道你去找他了。阿来,你斗不过他们,实际上,你谁也斗不过。”
      亓弋的余光瞟到了在病房外站着的塞耶提,塞耶提递了一个眼神给他,亓弋了然,而后回话说:“您放心,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斗。您好好休息吧,一切都等您好了之后再谈。”

      亓弋不着痕迹地挣脱了DK的抓握,而后还“贴心”地给他掖了被角,之后才走出病房。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塞耶提,两个人便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了病区,坐上了亓弋的车。
      “我以为你忍不住下手了。”亓弋冷声说道。
      塞耶提无奈:“我可不是会随意撕毁合作的人。今天早上先生接到了波云打来的电话,之后就这样了。”
      “内容?”
      “就一句话,波云说谢谢他生了个好儿子。”
      这正是亓弋跟高地生商量之后的结果,看来高地生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亓弋抬起手揉了揉额头,道:“不等了。”
      “啊?这么快?”
      亓弋从口袋里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拿出来交给塞耶提。等塞耶提打开之后,亓弋才开口:“现在是我等不了了。”
      塞耶提拿着那份报告,迟疑着读了出来:“室上性心律失常……心电图可见电轴左偏,超声可见左心房内径增大,室间隔回声连续中断……建议入院进一步治疗……这是你的?”
      “对,我的。”亓弋把那张诊断证明从塞耶提手中抽回来,原样叠好,“医生建议我去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反正边境这地方是看不了。医生的意思是,我现在随时有可能室颤发作,如果没有及时对症处理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想等了,也等不起了。要是我死在他前面,那我可就太冤了。”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吃什么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提。”亓弋冷冷地叫了一声。
      塞耶提讪讪扭了头,他呼出一口气,道:“对不起,我越界了。”
      “医院这边你来协调,我回去计划一下,具体行动时间跟你说。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活着听到自己彻底失败之后你再动手,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是摧毁他的最佳方式,这个当做我之前帮你的交换条件。”
      “成交。”塞耶提向亓弋伸出手。
      亓弋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抬手用手背甩了一下塞耶提的手背,淡淡说:“上一个跟你达成合作,握手示意的是坤木,你给他收尸了吗?你这手不吉利,我可不跟你握手。”
      塞耶提并没有恼,他笑了笑,说:“坤木那是不自量力,没那个能力还想一肩挑三家,结果就是三家都拿他当枪使。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在努珀养伤的地方做了点儿手脚,他撑不了多久了,估计就这一两天就能收到消息了。”
      “这种杀人不留痕的事情,果然还是得塞耶提你来做。”亓弋启动了车子,“下车吧,我可不给你当司机。”
      “你比我还没心。”塞耶提拉开车门下了车,在关上车门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你注意身体,别硬撑。”
      “不用跟我演戏,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亓弋猛踩油门,开着车扬长而去。

      直到越野车驶离医院的可视范围内,亓弋才关上车窗,开始有规律地敲击腰带。几分钟后,海同深把转换完的信息整理好,交给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兰正茂和付熙。
      “高地生跟军方不可能有联系和合作。”海同深率先说道,“说得直白一点,高地生不过是一个不安定国家内部的割据军阀,他还没资格跟咱们搞所谓的‘暧昧’,没人看得上他。”
      付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兰正茂,兰正茂则是波澜不惊的:“你爸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海同深摸了摸鼻尖,承认道:“呃……确实是我爸说的。”
      兰正茂接着道:“话是这么说,但DK从来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他能这么说,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这件事你管不了,我来沟通,告诉亓弋让他放心,这条线不会影响最后行动。具体行动时间听亓弋安排,咱们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配合行动,并且保证亓弋的安全。”
      海同深立刻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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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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