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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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纹那句裹挟着冰冷审视和锋利战意的“装傻充愣也没用”，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舟江余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恐惧的毒藤瞬间缠紧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眼前这张朝夕相处、此刻却陌生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巨大的荒诞感和灭顶的寒意几乎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三下，节奏温和而熟悉。
敲门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紧绷。
夜纹脸上那冰冷的审视和嘲讽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几乎是眨眼间，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生动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亲昵，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底和嘴角。
他甚至还对着舟江余，几不可察地、安抚性地弯了弯唇角，仿佛刚才那场冰冷的对峙从未发生。
随即，他转过身，动作自然地走向门口，语气是舟江余从未听过的、带着清晰笑意的轻快：“来了！”
门被拉开。
走廊的光线更加明亮地涌入，清晰地勾勒出门口站着的两个身影。
舟江余的瞳孔，在看到那两张脸的瞬间，骤然收缩到极致。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门口站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儒雅，眼角带着岁月留下的浅浅纹路，却无损那份沉稳的气度。
女人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温柔，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某知名酒店logo的保温袋。
他们的面容，舟江余刻骨铭心……
那是他无数次在泛黄的老照片里凝视、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呼唤、在每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里痛彻心扉思念的面容。
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怎么可能？！
舟江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手指死死抠住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
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不在了……他们早就不在了……在他空白的那三年间，一场无情的意外就永远地带走了他们……
哦神告诉他时，舟江余在慢慢接受这件半真半假的事，“父母双亡”这四个字刻进了骨髓，刻成了无法愈合的伤疤……
幻觉吗？这一定是那个该死噩梦的延续……会吗？是哦神的又一个恶毒把戏吗？但……哦神为什么会这样？是背后有人指点？难道是……？是上面人想让我彻底疯掉……？
就在舟江余被巨大的惊骇和混乱撕扯得几乎灵魂出窍时，站在门口的夜纹，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亲昵，对着门口的女人笑着开口，声音清朗温润：
“妈，你们这么快就上来了？我还想着下去接你们呢。”
妈？！
这个称呼，如同第二道惊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舟江余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夜纹，又猛地转向门口那个被他称为“妈”的、有着沈清面容的女人。
夜纹叫他的母亲……妈？！
这荒谬绝伦的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舟江余混乱的意识上。
他和夜纹……？
不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种更深的、本能的惊骇和混乱所取代。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想到这个？！这根本不可能！
他和夜纹明明是……明明是……
是……？
朋友？兄弟？发小？
舟江余也不清楚夜纹在自己内心的地位。
巨大的认知错乱和现实崩塌感，像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由谎言和幻觉构成的深渊。
“小纹，”门口的女人，有着沈清面容的“母亲”，嗔怪地看了夜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舟江余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温柔和宠溺，她走进宿舍，目光立刻急切地锁定了床上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舟江余，“还接什么接？你哥怎么样了？烧退了吗？头还晕不晕？”她一连串地问着，快步走到舟江余床边，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浓浓的担忧，伸出手就想去探舟江余的额头。
那只手，白皙、温暖，带着舟江余记忆中母亲特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它伸过来，带着真实的触感和温度，与他记忆里无数次抚慰过他的那只手完美重叠……
舟江余如同被毒蛇触碰，猛地向后一缩，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惊恐地、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又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母亲”，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破碎的、不成调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抗拒：“别……别碰我！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母亲”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脸上的温柔关切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错愕、受伤和更深的不解所取代。
那双酷似沈清的、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难以置信地看着舟江余：“小余？你…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啊！”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慌乱，求助般地看向跟进来的舟正铭和夜纹。
“小余！”“父亲”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走到床边，眉头紧锁，儒雅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凝重和关切。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舟江余惨白的脸和惊惶失措的眼神，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个出现严重故障的精密仪器。“怎么回事？烧糊涂了？还是压力太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父亲的权威感，试图强行压下眼前的混乱，“别怕，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告诉爸爸，哪里不舒服？”
爸爸？妈妈？
这两个称呼，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舟江余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他看着眼前这张酷似舟正铭的脸，听着那记忆中属于父亲的沉稳声线，巨大的悲痛、荒谬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猛烈喷发。
“不……不是！”舟江余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他伸手指着眼前的“父母”，指尖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你们不是！你们早就死了！在那年！车祸！你们不在了！你们早就……”他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而上的泪意和巨大的绝望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
“母亲”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抽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震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戳破某种隐秘的慌乱？他紧盯着舟江余，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舟江余！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车祸？什么死了？！你看清楚！我们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舟江余的肩膀，强行让他“清醒”。
“爸！”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夜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上前一步，巧妙地隔在了舟正铭和舟江余之间，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舟江余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那只手落下的瞬间，舟江余浑身猛地一僵。
夜纹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和……一种奇异的安抚？
不，不是安抚！
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禁锢……一种将他强行按在当下这个荒谬现实里的力量。
夜纹侧过头，看向舟正铭和哭泣的“母亲”，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一丝自责，他语气沉稳地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爸，妈，你们别急。哥他可能是昨晚高烧烧得太厉害，加上最近高三冲刺压力太大，有点……意识混乱了。早上醒来他就有点不对劲，连我都不太认得，还问现在是不是高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一种“看护不周”的歉疚，“是我，昨晚看他退烧了就没坚持送医院，想着让他好好睡一觉。”
他一边说着，搭在舟江余肩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腹甚至轻轻摩挲了一下舟江余紧绷的肩胛骨。那动作极其细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暗示，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别动，别说话，配合我。
舟江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掌控意味的接触激得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被触碰的肩膀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抬起头，撞进夜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在门口时的亲昵温和？也褪去了片刻前冰冷的审视。那里面像沉着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极其幽暗的东西。
有不容置疑的强势，有冷静到冷酷的掌控，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怜惜的……痛苦？
这复杂难辨的眼神，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舟江余混乱的意识上。昨夜医务室里那个冰冷推开他的夜纹，今早亲昵叫他“哥”又瞬间翻脸的夜纹，此刻这个扮演着“弟弟”、用眼神无声禁锢他的夜纹……无数个矛盾的影像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爆炸。
“意识混乱？”“父亲”的眉头依旧紧锁，锐利的目光在舟江余惨白的脸上和夜纹沉稳的表情之间来回逡巡，似乎在判断夜纹话语的可信度。
他显然更倾向于夜纹的解释，毕竟“高三压力导致精神恍惚”远比“儿子声称父母已死”更容易接受。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定：“不行！这情况必须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身体要紧！”他转向还在啜泣的“母亲”，“别哭了，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去中心医院！”
“母亲”连忙擦着眼泪，连连点头，看向舟江余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无措：“对对对，去医院！小余别怕，妈妈在，没事的，没事的……”她试图伸手去整理舟江余凌乱的额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因为舟江余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惧和抗拒而顿住，最终只是无措地收了回去。
舟江余如同木偶般被夜纹半扶半架着带离了床铺。
夜纹的手臂看似支撑，实则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牢牢地钳制着他。他被动地穿上外套，被动地被夜纹引导着走向门口。
经过书桌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上摊开的习题册。那上面清晰的标注着“高三（1）班”。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钉在原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窜上脊背。真的吗？会这么真实吗？这时间……彻底乱套了！
“哥？”夜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怎么了？头晕？”
舟江余猛地回过神，对上夜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眼睛。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所有呼之欲出的疑问和惊骇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僵硬地、缓慢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意义不明的单音。
夜纹似乎满意了，手臂上的力道微微放松，却依旧没有松开，以一种保护者般的姿态，半拥着他，在“父母”焦灼担忧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宿舍门。
走廊的光线刺眼而冰冷。
舟江余被夜纹和“父母”簇拥着走向楼梯口。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布满尖刀的薄冰上。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或关切的目光，那些目光落在舟江余身上，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精心编织的、光怪陆离的牢笼。
身边的“父母”嘘寒问暖，忧心忡忡；身侧的“弟弟”夜纹，手臂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有力，扮演着无懈可击的守护者角色。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合理”，却又处处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虚假和错乱。
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夜纹。
夜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微微侧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舟江余的心脏骤然一缩。
夜纹的眼神依旧平静，深不见底。
但在那平静的深处，在舟江余惊惶失措的瞳孔倒影里，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不容置疑的掌控，有冷静的安抚，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悲悯的……痛楚？
这眼神，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舟江余混乱意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一个模糊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猛地攫住了他：他和夜纹……真的在一起了？
不对……这个念头从何而来？！
是因为夜纹那亲昵的“哥”？
还是因为这看似和谐却处处诡异的“一家四口”？
亦或是……夜纹此刻这双仿佛承载了太多秘密、太多无法言说情绪的眼睛？
舟江余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巨大的混乱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噩梦的延续，是精神崩溃的幻境，还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错乱扭曲的现实？
他只知道，自己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走向一个未知的、令人窒息的深渊。而身边这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扮演着“弟弟”的夜纹，究竟是这深渊的看守者，还是……与他一同坠落的囚徒？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