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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期末考的前一天,谢澄在小区的篮球场上打球。他想通过运动来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顺便调整心态。可没想到,在一次激烈的对抗中,他为了抢一个篮板球,落地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嘶——”一阵剧痛从脚踝传来。

      队友们围了过来:“没事吧?谢澄?”

      谢澄试着动了动脚踝,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是扭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他被同学送回了家。杨琳接到电话赶回来,一看这情况,吓得脸都白了,立刻把他送去了医院。

      医生诊断是脚踝韧带拉伤,需要静养两周,打上石膏,短期内不能下地。

      这个消息对谢澄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还有两天就考试了,他现在却成了个“残疾人”。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自己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萧逸尘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他显然是得到了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老师通知我了。”他解释道,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你妈说你爱吃排骨藕汤,我熬了点。”

      谢澄看着他,眼眶一热。这几天他故意不联系萧逸尘,想让他消消气,却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消息赶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来看看你。”萧逸尘在他床边坐下,拧开保温桶,“先喝汤。”

      热气腾腾的汤香弥漫开来。谢澄接过碗,慢慢地喝着。很鲜,是家的味道。

      “医生说,要静养两周。”萧逸尘看着他的石膏,“文化课的考试,学校会安排人给你送卷子,但你肯定参加不了了。”

      谢澄的心沉了下去。

      “那怎么办……”他喃喃道。

      “我帮你补。”萧逸尘说得干脆利落,“等你脚好了,我每天多花两小时给你补落下的进度。期末考虽然错过了,但之后的月考和期末大考不能再落下。”

      谢澄猛地抬头,看着萧逸尘。

      他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但谢澄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关切。

      “为什么?”谢澄问,“你不是生气了吗?”

      “气也消了。”萧逸尘喝了口水,淡淡地说,“而且,我不想你以后回想起来,因为一次意外,就毁掉了整个学期。”

      谢澄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填满了。所有的委屈、不安和沮丧,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看着萧逸尘,忽然笑了。

      “好。”他说,“那就麻烦你了,我的专属家教。”

      萧逸尘看着他的笑容,紧绷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不客气。”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温暖而明亮。谢澄知道,有个人会陪着他,走过这段艰难的路,然后一起迎接未来更多的挑战。

      谢澄的脚踝打着石膏,行动不便。那段时间,萧逸尘成了他家的常客。

      他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走,雷打不动。除了帮他补习落下的功课,更重要的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水。”萧逸尘把水杯递到他手边。

      “笔。”萧逸尘把削好的铅笔放在他桌上。

      “吃水果。”萧逸尘把切好的苹果递给他。

      谢澄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到后来的坦然接受,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照顾的感觉,或者说,他打心底里享受这种感觉。

      “萧逸尘,你不用每天都来的,我自己能行。”谢澄看着正在帮他整理书桌的萧逸尘说。

      “你确定?”萧逸尘头也不抬,“你连个垃圾都扔不了。”

      谢澄语塞。他试过,单脚跳着去扔垃圾,结果差点把自己再次摔了。

      “你看,”萧逸尘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臂看着他,“就需要我。”

      谢澄的脸有点红。这家伙,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为了方便谢澄,萧逸尘干脆把自己的学习阵地从书桌搬到了沙发。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谢澄则坐在沙发上。一人一“隅”,倒也相安无事。

      有时候,谢澄看着窗外发呆,萧逸尘会放下书,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脚要是再好得慢一点,你这个暑假就废了。”谢澄逗他。

      “没关系,”萧逸尘淡淡地说,“我的暑假,本来也没什么计划。”

      “你呢?”谢澄反问,“你暑假有什么打算?”

      萧逸尘沉默了片刻。

      “我爸的老家在乡下,”他忽然说,“我妈让我回去一趟,住一段时间。”

      谢澄的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

      “哦……”他应了一声,“去多久?”

      “一个月吧。”萧逸尘说。

      一个月。谢澄在心里盘算着。等他脚伤好利索,开学,然后……萧逸尘就要走了。他们又会回到那种,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国外的,聚少离多的状态。

      他忽然有点舍不得。

      “哦。”他又说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去。”萧逸尘忽然说。

      谢澄猛地抬头:“啊?”
      “啊什么?”萧逸尘看着谢澄那副呆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脸上还是维持着他那副高冷的表情,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你脚受伤了,城里太热,乡下凉快,对你养伤有好处。”

      他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逻辑严密,但眼神却不太自然地飘向了窗外。

      谢澄的心跳得飞快,他当然知道这理由是借口。乡下哪有城里医疗条件好?但这借口……他爱听。

      “那……那你爷爷奶奶不嫌弃我吧?”谢澄嘴上还在矜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他们很喜欢你。”萧逸尘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上次视频,奶奶还说想给你做鞋呢。”

      就这样,谢澄“顺理成章”地跟着萧逸尘去了乡下。

      乡下的日子,萧逸尘老家的院子确实如他所说,大得惊人。

      那棵葡萄树像个绿色的巨人,枝繁叶茂,将半个院子都笼在一片清凉的绿荫下。藤蔓上挂着一串串青翠欲滴的葡萄,像玛瑙一样。

      萧爷爷萧奶奶是极慈祥的老人,看到萧逸尘背回来个“伤员”,非但没嫌弃,反而把谢澄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小尘啊,你好好照顾小澄,别让他乱动。”奶奶一边往谢澄手里塞刚摘的葡萄,一边叮嘱萧逸尘,“你这孩子,就是太冷淡,多跟小澄学学,活泼点。”

      萧逸尘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闻言只是默默看了一眼谢澄,嘴角抿成了一条温柔的线,没反驳。

      乡下的日子过得慢,也过得甜。

      每天早上,萧逸尘会扶着谢澄在院子里晒太阳。中午最热的时候,两人就躺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打盹,听着耳边永不停歇的蝉鸣,偶尔有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

      “萧逸尘,”谢澄眯着眼睛,看着头顶被葡萄叶切割成碎片的蓝天,“你说,我们以后还能这样吗?”

      萧逸尘正在给他剥橘子,闻言手顿了一下。

      “能。”他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果肉饱满晶莹,“只要你别总是惹我生气,我就一直让你这样躺着。”

      谢澄咬了一口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他看着萧逸尘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永远不会结束。

      晚上是谢澄最喜欢的时刻。

      城里永远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而在乡下,夜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上面缀满了钻石。

      两人躺在院子中央的凉席上,萧逸尘给谢澄讲他小时候在这里的糗事。

      “真的假的?”谢澄笑得直打颤,“你居然敢偷爷爷的酒喝,还醉倒在猪圈里?”

      “闭嘴。”萧逸尘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成功堵住了他的笑声。

      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虫鸣和彼此的呼吸声。

      “谢澄。”萧逸尘忽然叫他。

      “嗯?”

      “你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我哥哥去世时,你给了我一串糖葫芦吗?”

      谢澄愣了一下,记忆有些模糊,但那个场景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哭得很伤心,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萧逸尘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好听。

      谢澄的心跳漏了一拍。

      “还有那次,你十岁走丢,我上山找你,找到你的时候你正抱着一棵树哭。我背着你下山,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我得护着。”萧逸尘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

      谢澄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萧逸尘,在满天星光下,他看清了萧逸尘眼里的自己。

      “萧逸尘,你……”他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萧逸尘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脸颊上沾着的一片草叶,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

      “谢澄,”他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专注而深情,“我不是你的家教,也不是你的保姆。”

      他顿了顿,凑得更近了些,呼吸喷洒在谢澄的脸上。

      “我是……”

      “我知道。”谢澄红着脸,打断了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是萧逸尘。”

      是那个会冒雨给他修锁的萧逸尘。
      是那个会默默保存他父亲照片的萧逸尘。
      是那个会背着他上火车,陪他在星空下数星星的萧逸尘。

      这就够了。

      萧逸尘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终于没忍住,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笨蛋。”他轻声说。

      离开的那天,萧逸尘的奶奶硬是往谢澄的兜里塞了一大包自家种的葡萄干和花生。

      回到城市,两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轨道。萧逸尘要去国外,谢澄要回学校。

      机场里,人来人往。

      “到了给我打电话。”谢澄说。

      “嗯。”萧逸尘点头。

      “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了简单的叮嘱。萧逸尘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他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谢澄站在原地,看着空旷的安检通道,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失落。

      这个夏天,就这样结束了。带着蝉鸣,带着汗水,带着葡萄的香甜,还有那个少年带来的,所有关于青春的记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葡萄干,甜丝丝的。他知道,这个夏天最好的收获,不是假期,不是成绩,而是身边有过这样一个人的陪伴。

      萧逸尘。

      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夏天的所有记忆,都会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成为青春纪念册里,最明亮、最耀眼的一页。

      而他知道,当秋风吹起,他们会再次在校园里相遇。带着全新的自己,和那份未曾言明,却早已根深蒂固的,少年情谊。

      飞机冲上云霄,将整座城市的灯火甩在身后,像一颗坠落的星子,渺小又决绝。

      谢澄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目送著那个熟悉又清冷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他手里捏著一小袋萧逸尘奶奶硬塞给他的葡萄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袋口。甜腻的果香隔著包装袋若有似无地传来,像某种执拗的、不肯散去的余味。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喧嚣鼎沸,谢澄却觉得耳边异常安静。他知道,这场盛大的、被拉长了整个夏天的夏日序曲,到此,终于是落幕了。

      回到学校,一切如常。高二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走廊里飘著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教室里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著,将少年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粉笔灰搅在一起。杨琳的艺术顾问工作告一段落,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餐桌上少了一个人,书桌旁也少了一个人。

      萧逸尘的座位是空的。

      谢澄起初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些庆幸。不用再被那双眼睛盯著做题,不用再听那把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念叨「错题重做」,不用再在他面前维持著自己那副桀骜不驯的假象。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睡懒觉,可以打一下午的篮球,可以把那张被他写满字的字帖扔在抽屉最深处。

      可这种自由,没过几天,就变得空洞起来。

      他会在下课时习惯性地转头,想跟人说一句「中午吃什么」,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他会在做题遇到瓶颈时,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和萧逸尘的对话框,打下几个字,又默默删掉。他会在深夜复习时,瞥见对面楼层萧逸尘房间的灯光,心里某个地方就会跟著亮一下,然后又因为那灯光的熄灭而沉下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个部件被抽走了,生活这部机器虽然还在运转,却总有些磕磕绊绊的滞涩。

      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不习惯,直到那天下午,周知安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脸上带著少见的凝重。

      「谢澄,出事了!」

      谢澄刚从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中抬起头,闻言皱眉:「什么大事,把你急成这样?」

      「萧逸尘!」周知安一屁股坐在他桌上,压低了声音,「他家里打电话来,说他爸……在国外实验室出了点事故,现在在医院,情况不太好。」

      谢澄的笔「啪」地一声掉在桌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前几天还在机场挥手作别,说自己暑假要去乡下陪爷爷奶奶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出了事?

      「严不严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清楚,电话里说得含糊,只说他爸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人照顾。」周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告诉你?」

      谢澄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萧逸尘的父亲就在国外。他们之间,好像隔著一层看不见的壁,他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母亲的职业,却对他的家庭知之甚少。

      「我得去看看他。」谢澄站起身,抓起书包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找谁啊?」周知安在后面喊。

      「找沈之昀!」谢澄头也不回,「他肯定知道情况!」

      沈之昀接到谢澄电话时,正在医院陪床。他听著电话那头少年焦急又混乱的声音,沉默了几秒,语气依旧温和:「别急,我这边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你放心,我等会儿就跟逸尘说一声,让他回给你。」

      挂了电话,沈之昀转头看向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沈父,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疲惫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冷矅,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谢澄。

      而另一边,谢澄并没有等到萧逸尘的电话。他等来的是萧逸尘的微信,只有一行字,简洁得近乎冷漠。

      【我爸没事,不用担心。】

      谢澄盯著那行字,胸口堵得发慌。他知道,萧逸尘就是这样的人。天大的事,到了他那里,都会被压缩成一句轻描淡写的汇报。可越是这样,谢澄心里的不安就越发膨胀。

      他凭著记忆,找到了萧逸尘母亲的电话,打过去,却被告知对方正在国外处理后续事宜,暂时无法通话。

      这条路也断了。

      谢澄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手里攥著手机,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兽。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远比一个暑假的分离要沉重得多。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萧逸尘之间的连结,原来是如此的脆弱。

      他要去找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他知道萧逸尘家的大致方位,凭著地图和问路,他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又走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那片高级住宅区。他像个小偷一样,凭著记忆找到萧逸尘家的别墅,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保姆阿姨,看著他一脸戒备:「你找谁?」

      「我找萧逸尘。」谢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阿姨摇了摇头:「小尘不在家,他跟他妈妈出国了。」

      「出国了?」谢澄如遭雷击,「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跟你差不多时间走的。说是他爸爸那边需要人照顾。」阿姨说完,便要关门。

      谢澄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门:「阿姨,请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可能要很久吧。」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谢澄失魂落魄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秋日的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以为萧逸尘只是去了乡下,却没想到,他也去了国外,去了那个他父亲所在的地方。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知道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他不是难过,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慌。他怕自己再也跟不上萧逸尘的脚步,怕他们的世界,终究会越走越远。

      接下来的日子,谢澄过得很浑浑噩噩。他上课走神,作业敷衍,连周知安约他打球,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趣。他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在原地打著转。

      直到一周后,他收到了一个国际快递。

      包裹很沉,打开一看,是那本他一直很想要的、限量版的摄影集。扉页上,是萧逸尘清隽的字迹。

      【对不起,不告而别。照顾好自己。——J】

      字迹依旧冷静,却让谢澄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这不是道歉,这是一种宣告。宣告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需要用国际快递来传递思念。

      谢澄把脸埋进书里,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带著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和释然。

      好吧,你去你的远方,我守著我的日常。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轨道,只是少了一个主角。

      ……

      三个月后,深冬。

      一场罕见的暴雪席卷了整座城市。谢澄放学后踩著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家走,哈出的白气瞬间便被冷风吹散。他搓著冻得通红的手,想像著家里温暖的暖气和热腾腾的饭菜。

      就在他快到家门口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带著久未开口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 chiffres的疲惫。

      「谢澄。」

      是萧逸尘。

      谢澄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三个月了,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会忘了这个声音。

      「你……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我回来了。」萧逸尘说,「刚下飞机。」

      谢澄愣住了。他回来了?这么快?

      「你爸他……」

      「已经出院了,恢复得很好。」萧逸尘打断了他,语气很平淡,「我妈想多陪他一阵子,我先回来了。」

      谢澄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他胡乱地抹了一把,笑了:「哦……回来就好。」

      「嗯。」萧逸尘应了一声,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机场大厅,「我……」

      「你什么?」

      「没什么。」萧逸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很快恢复了冷静,「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

      「哦。」谢澄的心沉了下去,他还以为……

      「那我挂了。」

      「等等!」谢澄急忙喊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不用,」萧逸尘说,「我打车回去,很快就到。」

      「不行!」谢澄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下这么大的雪,你眼睛又不好,不许打车。你在出口等我,我马上到!」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将手机塞进兜里,逆著人流,朝著机场的方向跑去。

      雪地里,他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像一首慌乱的诗。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机场到达口时,隔著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萧逸尘独自站在人群中,身形清瘦,戴著一副金丝边眼镜,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手里拖著一个银色的行李箱,安静地看著玻璃门外风雪交加的世界。

      仿佛跨越了三个月的时光,又仿佛从未分离。

      谢澄推开门,逆著风雪冲了过去。

      萧逸尘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清来人时,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柔和。

      「你怎么来了?」

      「废话少说,」谢澄喘著粗气,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走,回家。」

      萧逸尘没再说话,任由他拉著自己,走进了这片茫茫大雪之中。

      一路无话。回到温暖的家中,杨琳看到谢澄带回来的人,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她热络地招呼著,端来姜茶和热毛巾。

      谢澄把萧逸尘按在沙发上,用热毛巾仔细地擦拭他冻得冰凉的脸和手。热水的雾气氤氲开来,模糊了视线。

      萧逸尘安静地承受著这一切,目光始终落在谢澄专注的侧脸上。

      等谢澄终于忙活完,萧逸尘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澄。」

      「嗯?」

      「对不起。」

      谢澄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道什么歉?」

      「不告而别。」萧逸尘说,「还有……中秋节,我没给你打电话。」

      谢澄这才想起,中秋节那天,他一个人啃著月饼,看著窗外的月亮,觉得格外孤单。原来,这个傻子,还记得。

      他哼了一声,别过头:「现在知道道歉了?晚了。」

      萧逸尘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谢澄的手。他的手掌很凉,却很稳。

      谢澄浑身一僵,却没有抽回手。

      「我爸说,”萧逸尘的声音很轻,像雪花落在窗棂上,“他这次能脱险,是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医生。”

      谢澄看向他。

      「那个医生,”萧逸尘终于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跟你一样,有点炸毛,很会照顾人。」

      谢澄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窗外,风雪依旧。室内,暖气融融。两个少年,隔著一张茶几,握著彼此的手,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那些因距离而产生的隔阂和恐慌,都在今夜这场盛大的初雪中,被温柔地覆盖、融化。

      萧逸尘的假期很短,只有半个月。但这半个月,足够让一些事情回到正轨。

      他会每天早上陪谢澄一起上学,会在谢澄的课桌上放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会在晚自习后一起回家,然后在楼下多站一会儿,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谢澄的数学成绩又进步了,他用萧逸尘教给他的方法,解出了一道连老师都觉得棘手的压轴题。他把解题过程拿给萧逸尘看,对方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嗯,还行」。

      但谢澄知道,那句「还行」,已经是萧逸尘能给出的最高赞誉。

      假期结束的前一晚,两人躺在床上,聊著天。

      「我走了以后,你会想我吗?」萧逸尘忽然问。

      谢澄翻了个身,背对他:「谁想你,自作多情。」

      「哦?」萧逸尘的声音带笑,「那你这几天,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给我发晚安?」

      谢澄的耳朵瞬间红了。他忘了,萧逸尘有查看他手机的习惯。

      「……随便发的。」他嘴硬道。

      「哦,是吗。」萧逸尘不置可否,「我也是。随便发的。」

      黑暗中,谢澄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这不是随便。

      「萧逸尘。」他轻声喊他。

      「嗯?」

      「你……以后还走吗?」

      萧逸尘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他说,「但我想,尽量不走了。」

      谢澄的心里,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闭上眼,嘴角上扬。

      这样就够了。不用承诺永远,只要说尽量。

      第二天早上,萧逸尘要走了。杨琳特意做了他爱吃的早餐。

      送他下楼时,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到了给我打电话。」谢澄说。

      「嗯。」萧逸尘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谢澄手里。

      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钥匙扣,上面挂著一颗小小的、打磨光滑的鹅卵石。

      「乡下河边捡的,」萧逸尘说,「给你。」

      谢澄把钥匙扣紧紧攥在手心,点了点头。

      「我走了。」

      「嗯。」

      萧逸尘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谢澄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摊开手心。那颗鹅卵石被磨得温润光滑,暖暖的,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他把钥匙扣挂在书包上,转身往回走。

      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因为他知道,春天总会来的。而那个与他共度了整个盛夏和初雪的少年,会是春天里,最和煦的那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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