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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第 1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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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墨痕浸雪,梅香透窗
一、雪窗拓梅
天刚蒙蒙亮,邱莹莹就被窗棂上的响动惊醒。披衣推窗,见润玉正站在院中的老梅树下,手里举着张宣纸,正将纸轻覆在沾雪的梅枝上。晨霜落在他肩头,像撒了层碎银,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用软毛刷轻轻叩击纸面,让梅瓣的轮廓伴着雪粒印在纸上。
“这是拓梅?”邱莹莹披了件厚袄走近,见宣纸上渐渐显出淡红的梅影,雪粒落在纸上,晕出星星点点的白,倒比直接画的更有灵气。
润玉侧头笑了,睫毛上沾着的霜花轻轻颤动:“沈爷爷说,你祖父每年雪后都要拓梅,说‘把雪裹着的春气拓下来,一年都有精神’。”他掀起宣纸一角,梅瓣的纹路里还嵌着细雪,像把整个冬天的清冽都拓进了纸里,“你看这留白,雪粒晕开的地方,正好像梅枝上未化的残雪,比刻意画的更生动。”
邱莹莹接过拓片,指尖触到纸面的凉意,忽然想起祖母信里的画:祖父举着拓好的梅枝,祖母在窗内研墨,两人中间隔着飘雪的庭院,画旁写着“拓的是梅,藏的是盼——盼这梅影能把春天捎进屋里来”。此刻宣纸上的梅影沾着雪,倒真像把窗外的春信拓进了掌心。
润玉又拓了几张,选了张最完整的递给她:“这张给你,边缘的雪晕最像你名字里的‘莹’字,透亮又带着点冷香。”
邱莹莹看着拓片边缘那圈朦胧的白晕,确实像极了“莹”字的玉字旁,带着冰清玉洁的气。她忽然想在拓片上题字,提笔时却犹豫了——祖父的字藏着韧,润玉的字带着清,自己的字该落在何处?
润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递过支小狼毫:“就写你心里想的,拓梅本就是让春气自己说话,字也该跟着心走。”
邱莹莹蘸了淡墨,在拓片角落写下“待春”二字,笔锋轻软,倒像怕惊扰了梅影里的雪粒。写完才发现,“待”字的竖钩微微□□,正好勾住梅枝的拓痕,像只手轻轻牵着梅枝,怕它被风吹走似的。
二、冷砚生香
早饭时,沈爷爷拄着拐杖来了,见案上摆着拓梅的宣纸,眼睛一亮:“果然像你祖父的手艺,他拓的梅总带着点‘倔’气,雪粒晕得越乱,梅影越精神,你这张有那意思了。”他指着邱莹莹题的“待春”二字,“字里藏着盼头,好。”
沈爷爷从布包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是方紫石砚,砚池里还凝着半池墨,像是昨晚刚用过。“这是你祖母的‘守墨砚’,”他把砚台推到邱莹莹面前,“她说‘墨要常养,就像心要常暖’,你祖父拓梅时,总用这方砚研墨,说‘紫石吸雪气,磨出的墨带着梅香’。”
邱莹莹摸了摸砚台,质地温润,砚池里的墨果然带着股淡淡的冷香,不像松烟墨的烈,倒像梅蕊裹着雪的清。润玉凑过来看,忽然指着砚底:“这里有字!”
砚底刻着行小字:“墨冷香凝,梅开砚暖”。字刻得极浅,像是怕磨掉似的,笔画里藏着股小心翼翼的疼惜。
“你祖母刻的,”沈爷爷叹了口气,“那年你祖父染了风寒,咳得磨不了墨,她就夜夜替他研墨拓梅,说‘我替你守着这墨,等你好了,咱们一起等花开’。后来你祖父好了,这砚就成了‘守墨砚’,说‘墨里有她的暖,拓出来的梅才不冷’。”
邱莹莹往砚台里加了点雪水,磨墨时,墨香混着梅香漫出来,果然比寻常墨多了层清冽的甜。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祖父拓的梅总带着股暖意——原来墨里早被祖母掺了心,再冷的雪,也冻不透那点藏在砚底的暖。
润玉用这方砚研了墨,在拓梅的宣纸上写了首小令:“雪拓梅痕浅,墨凝春意深。砚底藏温语,凭窗待故人。”字迹清劲,倒像把祖父的韧和祖母的暖揉在了一起。
三、梅下煮茶
午后雪又下了,比清晨的密些,像把筛子在天上摇,雪粒簌簌落在梅枝上,倒让拓过的梅影更清晰了。邱莹莹和润玉搬了小炭炉坐在梅树下,炉上煮着雨前龙井,茶叶在水里舒展时,竟和梅枝的姿态有些像。
“你祖父煮茶总爱选雪天,说‘雪水甘,能泡出茶里的魂’。”沈爷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正翻晒着祖父的旧信,“你看这信里写的:‘煮雪烹茶,梅落盏中,阿莹说这是“春在碗里”’。”
润玉用竹夹夹了块新雪放进茶壶,雪化时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像春芽顶破冻土。“沈爷爷说,你祖父煮茶从不盖壶盖,说‘得让梅香飘进去,茶才认得春天’。”他掀开壶盖,果然有缕冷香从梅枝飘来,绕着壶口打了个转,才钻进茶叶里。
邱莹莹看着茶叶在雪水里翻滚,忽然想起祖母信里的画:一只手掀开壶盖,梅枝从窗外探进来,花瓣落在茶里,旁边写着“茶里有梅,墨里有春,日子就不会冷”。她伸手摘了朵沾雪的梅花,轻轻放进自己的茶盏,花瓣浮在茶汤上,像只停在绿波上的白蝶。
润玉看着她的茶盏笑了:“你这是把春天放进碗里了。”他也摘了朵梅放进茶盏,两人的茶盏碰在一起时,雪水溅在桌上,晕开的水痕竟像朵小小的梅。
四、残墨续章
傍晚时,雪停了,夕阳把云层染成淡粉,透过梅枝照在案上的拓片上,梅影忽然有了层暖光。邱莹莹找出祖父的旧信册,想把新拓的梅影贴在空白页,却发现最后一页留有半行字:“拓梅未竟,春已至——”后面是空的,像是没写完。
“这是祖父最后拓梅那天写的,”沈爷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有些涩,“那天他拓到一半,忽然说头晕,笔掉在纸上,墨晕了一大片,后来就再没拿起过笔。”
邱莹莹的心猛地一揪,指尖抚过那半行字,墨痕边缘已经发脆,像风干的泪痕。润玉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示意她看窗外——夕阳下,老梅树的枝桠间,竟有朵花苞悄悄绽开了半瓣,粉白的花瓣沾着残雪,在暮色里像颗亮着的星。
“续写下去吧,”润玉拿起笔,递到她手里,“春天已经来了,该让这页纸知道。”
邱莹莹蘸了守墨砚里的墨,墨香混着梅香漫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在那半行字后添道:“梅开半朵,墨续新章。”
落笔时,墨汁在纸上晕开,正好和祖父那半行字的墨晕连在一起,像场跨越时光的接力。窗外的那朵花苞,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又绽开了些,露出里面嫩黄的蕊。
沈爷爷看着那行续上的字,眼里泛起泪光,却笑了:“你祖母说过,‘墨会干,但春天不会断’,果然没错。”
润玉拿起那张补全的信页,对着夕阳看,祖父的字迹苍劲,邱莹莹的字迹轻柔,墨色深浅交融,倒像株老梅发了新枝。他忽然把拓梅的宣纸覆在上面,梅影正好落在“新章”二字上,像给春天盖了个印。
“你看,”他轻声说,“梅影为证,这章续得正好。”
邱莹莹望着纸上的字和梅影,忽然觉得,所谓传承,从不是复刻过去,是让旧墨里的暖意,顺着新的笔锋,在新的日子里继续流淌——就像这朵迎着残雪绽开的梅花,带着旧年的冷,却藏着新年的暖,把未完的故事,轻轻接了过来。
夜渐深时,邱莹莹把补全的信页放进册子里,守墨砚里的墨还剩小半池,散发着淡淡的梅香。润玉在炉边添了块炭,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和案上拓梅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幅刚刚画就的画,墨痕里浸着雪,雪影里藏着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