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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归元禅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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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去归元寺要多久啊?”
“没多久,估计半个小时就能到。”
“咦?这么近吗?我看地图感觉很远。”
“对啊!从我住的地方去归元寺更近呢,只要15分钟就能到。”
“你住的地方...哦,好像是硚口区对吧!”
“对,你现在终于能分清汉口的区域了。”
“我们看房子好像很少来硚口这边诶,都是在江汉路和江滩附近,还有汉口火车站。”
“笨,因为那边租房的人多啊,而且房子也好看些,硚口这里的基本都是老小区了。”
“哦,我们现在是在硚口区吗?”
“对,这里就是硚口区了,下回带你来硚口区核验几套房子你就知道了。”
李归海坐在艾绮丝的车后座上,他简直太享受这种感觉了,艾绮丝骑车很稳,不像秦羽芊一样横冲直撞。她因为个子矮小,所以时时刻刻都要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就像一个课堂上坐的很端正的乖学生一样。
“我上次来归元寺还是十几年前了。”李归海望着四周不断掠过的风景,感慨道,“那时候我是初中还是高中来着?我妈带我来的。我记得我还在里面求了一张佛卡,我当时许愿,希望以后能有一场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爱情。”
“我上次来还是和秦羽芊刚谈恋爱的时候,我带她来这里。”
“哦。”李归海感觉到有点小小的不爽。“你还和谁来过啊?”
“没了啊,就带你,秦羽芊...哦,还有我妈来过。”
“好吧。”李归海想了想,“也不知道现在归元寺还有没有求那种佛卡的。”
“有,我等会就带你去看。”
艾绮丝继续往前骑着,他们路过一座桥,桥尾处有很多推着车子卖小吃的商贩,艾绮丝盯着那些卖烤肠的,突然说道:“我跟你说,我特别特别爱吃那种路边卖的烤淀粉肠。”
“你爱吃这个?”
“对啊,从小到大都爱吃,以前我每次放学了,只要兜里有零钱,就会去买一根尝尝。”
“那我们就去买呗,这不路边就有卖的么?”
“还是算了吧。”艾绮丝犹豫了一下,然后小脑袋摇了摇。“我感觉这种都不好吃。一定是要学校门口卖的那种才好吃,下回带你去吃。”
“啊?这也有分别吗?不都是淀粉肠吗?”
“傻,当然有分别了!区别很大好不好!”艾绮丝半侧过脑袋,用很认真地口吻大声说道。“学校门口的淀粉肠又脆又香,其他地方的淀粉肠都很腻的!”
“好吧,那你下回带我去尝尝吧!”李归海耸了耸肩,然后又看向了四周。“狗,这里的房子建的都挺漂亮的,估计房租应该不便宜吧?”
“还好,不是很贵。”
“咦?我看这边都是新楼盘,建的比我们经常去的那些地方漂亮多了,我以为会很贵。”
“要看地段啊!我之前在青山那边租的两室一厅才一千出头呢!”
“啊?两室一厅?一千出头??”李归海不敢置信地看着艾绮丝,“这么便宜?”
“废话,那么偏远的地方,肯定便宜了。”
“你之前还住过青山?住那干嘛?”
“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以前在某手干视频审核员。”
“哦哦,我记起来了。”
“所以当时就在青山那里住的。那时候可真是累死我了,每天都几乎要审核一万个视频,而且里面一大部分都是那种特别恶心的视频,看得我都快神经病了。所以我干了一段时间后就辞职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刷任何短视频了。”
“特别恶心?”李归海立刻来了兴趣。“都是啥视频啊?”
“各种各样的,比如什么两个老头舌吻啊,什么裸露的啊,什么精神小伙耍帅露纹身的啊,还有很多更恶心猎奇的,基本都是在大晚上发,我看的都快吐了。”
“哈哈哈哈哈,听起来感觉好有意思。说的我都想去试试这个岗位了,我就喜欢看这些猎奇抽象的视频。”
“呵呵,我跟你说,你刚开始看可能会觉得好玩有趣。但你每天要看一万个,连续看几十天,你也会跟我一样受不了的。”
“我感觉我的承受能力会比你强些。”
“那可不一定。哦对了,当时在干那个工作的时候,我还留着长头发,结果有个男的说喜欢我,吓得我立马就去把头发剪短了。”
“哈哈哈,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呢。”
“那当然,我说了追我的人可多了呢!”艾绮丝傲娇地哼了一声。“所以每次我头发一长,就会去剪短。好了,到了,我们走吧!”
她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又费力地脱下了李归海带给她的外套,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你脱了干嘛?”
“有点热了,我都说了不用带衣服了吧。”
归元寺门外有很多小摊,卖着各种各样的小食品,还有些道士和尚打扮的人靠着墙根坐着,身前放着一张鬼画符的布,见到来往的顾客便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算命。艾绮丝和李归海买了门票,进到了寺庙里。
“好怀念啊。”李归海看着四周,感慨道。“我都已经忘了上回来时这里是什么样了,就记得去求佛牌的那个房间很黑,甚至还有点阴森,里面跟迷宫一样。”
“正好这回带你来看看。”艾绮丝左右一瞧,然后拽了拽李归海:“这边走,跟我来,带你好好逛下寺庙。”
李归海是以一种游山玩水的心态来的,说句实话,他并不太相信什么神啊佛啊的,也并不认为求神拜佛就能有用,如果真有用的话,那从古到今也不会有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了。
但他却奇怪的相信这世间具有某种无法解释的超自然力量,或者更具体的说,是在冥冥之上存在着一股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宏伟存在,它掌控着命运。但那种存在并不会以人格化的形象出现在人世间,又或是被人类理解。
但艾绮丝相比李归海就显得虔诚了许多,她一边走,一边给李归海讲解着,就像是一个导游般。同时每路过一尊可以叩拜的神像,她就会去叩拜一番。李归海跟在她身后,等她拜完,自己便也去拜一拜。
他的心里倒是一片澄净,他没想到要去求什么,只是纯粹为了表达对此地的敬意。
“咦?你还扫钱吗?”李归海惊讶地看着她掏出手机,对准功德箱上面的二维码。
“随便扫点呗,至少也是个心意。”
“那我也扫好了。”说着,李归海也掏出手机。
他们走过西边的小院,又穿过一座小桥,桥下是许愿池,池底散落着许多闪着光的硬币,艾绮丝出神地盯着那儿。
“喂,你看!好大一只乌龟!!”她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哪呢?我咋没看到?”李归海也连忙看去,然而除了池子里的石像,微微泛绿的池水,和那铺满池底的硬币,他并没看到什么龟。
“哎呀,就在那儿,趴在那里的,看到没?”艾绮丝急切地拍了拍他,然后又用手指向了许愿池的右上角。“看到没看到没!”
“呃,还是没有。”
“妈的,你是不是瞎了!这都没看到!!”
“清净之地,施主可不敢随意出口骂人。”李归海对艾绮丝双手合十,郑重肃穆地说道。
“没事,骂你这种家伙,佛肯定不会怪罪我的。”艾绮丝嘻嘻笑了起来。
他们又向前走去,艾绮丝跟他讲着小时候妈妈带她来这里时的情景。李归海发现艾绮丝有个天赋,就是她的记忆力特别好,无论多远多细小的事情她都能记得很清楚。每次他们俩吵架,若是争论到“某人有没有说过这句话”的事上,甚至连两年前的聊天记录艾绮丝都能在几分钟之内给他翻出来。
而李归海就不行了,他的记忆里很差,就跟金鱼一样。他总是会忘记许多事情,又或者说,绝大部分事情都不能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记忆。因为他对大部分事情都是漠不关心,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慢慢的,许多事情都被他忘记,唯有那些最为美好的记忆才会深深地留在他的回忆里。
可能这也是他为什么穷困潦倒而且一路坎坷,却还活得如此洒脱又快活的原因吧,打心底的乐观和自信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原因便是他根本记不住绝大部分让他悲伤难过的事情。他曾经感慨道,如果一个人记忆力太好那该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啊,那些悲伤的画面会一遍又一遍在眼前重现,哪怕再乐观的人都会因此而抑郁吧!
就像是他曾经的那个未婚妻,他们之间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而唯一能记得的几件事情,便是他们之间那些最为幸福的回忆。
记得两人刚搬进新家不久,那是个美丽的黄昏,两个人刚吃完晚饭,李归海坐在书房里写作,那个女孩拿了一本书躺在了在他旁边的榻榻米上,刚看了两页就沉甸甸地睡了过去。音响里播放着《深夜食堂》的主题曲,窗外是血红的夕阳和燃烧的云层,整个天空都是火红的颜色。
女孩睡了一会儿,又突然惊醒,她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坐到他的腿上,又迷迷糊糊地在李归海脸上亲了一口,带着困意地告诉他:“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就在书房里写作,我就在你旁边睡觉吧!等你写完了,就把我抱回到床上去。”
他当时只感觉到四下万籁俱寂,就连时间都似乎凝滞在这幸福、美好的一刻了。而后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刻,便会再次感受到那股流过心间的甜蜜和幸福。
“喂!”艾绮丝的声音从现实中传来,她不满地盯着李归海。“你在傻笑啥?怎么跟个傻子似的。刚刚跟你说话没反应,我一看就知道你果然又走神了。”
“啊?没什么,想到了一个笑话而已。”李归海笑了笑。
“啥笑话啊?”
“跟你讲一件事实。”
“啥事实?”艾绮丝好奇地望着他。
“两件八十。”
“啊?”艾绮丝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什么两件八十?”
“你连起来读一遍。”
“一件事实...两件八...你他妈有病吧!”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神经病!好烂的笑话!”
艾绮丝涨红了脸,懒得再搭理他了。
他们又拐过了几个弯,艾绮丝向前指了指:“喏,这就是你去求佛牌的地方了。”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涨价。我记得当年好像是20元一张。”
“你去问问呗。”
求佛牌的屋子是个迷宫般的房间,靠墙摆满玻璃柜,柜子里便是各种各样的罗汉金像。他还记得求佛牌的方法:随便选一个罗汉像为起点,然后从1开始数,顺着这些罗汉像朝前走,每经过一个罗汉像便将数字+1,一直走到自己年龄对应的那个罗汉像前,然后记住这尊罗汉像的编号和姓名,出去后买一张相对应的佛牌就行了。
这间屋子里此时没什么人,就和李归海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上回来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进来的;而这回是艾绮丝陪在他身边。
“我突然想起个好玩的事。”李归海好笑地说道。
“啥事?”艾绮丝小眼睛眨巴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你别又要讲你那烂冷笑话。”
“不是,我想起来上回我来这里求佛牌的时候许了个愿。”
“啥愿望?”
“我当时拿着求到的佛牌,心想:啊,菩萨也好罗汉也好,希望尽快给我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吧!!当时可能是我爱情小说看多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正青春期嘛!”
“后来愿望实现了么?”
“也算是实现了。”李归海耸了耸肩。“我既经历了轰轰烈烈的爱情,也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爱情。”
李归海找到了跟自己年龄对应的罗汉,他们走出房间,买佛牌的价格没有变,还是20元。他看着手里那张崭新的,金黄色的牌子,心想着终于可以把之前那张换掉了。
是的,十几年前的那张佛牌还在他的钱包里放着,但颜色已经变得黯淡了不少。
“啊!终于换了个新的。”
满足了心愿,李归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感觉浑身轻松,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地说道:“现在想来......我感觉这地方其实也不是那么灵。”
“咋了?”艾绮丝问道。
“当时我许的愿望是等我碰到了那个真正可以相爱一辈子的女孩,我一定会带她再来一次这里还愿,然后让她陪着我再求一次佛卡,替换掉旧的。结果哪想到十几年后却是你这个狗东西陪我来的。”
“切,无聊。”艾绮丝白了他一眼。
之后他们又去了一座很高的佛塔里逛了逛,里面应该是刚刚重新装修过,佛塔只开放了一层。出来后,他们又到了一处跪拜的地方,这里的人尤其多,应该是寺庙里最后一处拜佛之地了。
艾绮丝和他去领了三炷香,然后一同跪到了蒲团上。
“都最后一处了,那我也求点什么吧!”李归海将点燃的香贴在额头,闭上眼睛。“求些什么好呢?钱财?成功?扬名立万?似乎我什么都缺,但我又好像对什么都不是特别渴望。”
他想了又想,最后虔诚地拜了一拜:“第一拜,就求佛祖菩萨保佑我和我的家人们身体健康吧!”
第二拜的时候他想到:“第二拜就求佛祖菩萨保佑我多多开单,多多挣钱!”
最后一拜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无法控制的念头,就好像有个他无法违抗的声音在他耳边命令他这样做一样。他睁开眼,偷偷看向了身旁的艾绮丝。此刻的艾绮丝正闭着眼睛,同样虔诚地拜着,她的头发散乱了下来,又被忽然刮来的风吹了起来,她的侧脸是那么摄人心弦的美,紧闭的狭长眼眸如菩萨低眉,让他连灵魂都为之战栗。
“最后一拜。”他前所未有的苦苦乞求道。“就让此时此刻,陪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也爱上我吧!如果前两个太难的话,那么只需要第三个实现就好了!求求您了!”
说完,他便长长地拜了下去,心中前所未有的虔诚乞求着。
两人拜完后,慢悠悠地向寺庙外走去。这时起了风,虽然雨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恻恻的,一起风,便又显得有些凉了。他看了眼艾绮丝,然后把自己的风衣脱了下来。
“喂,傻狗!”他喊道。“等下。”
“干嘛?”
“起风了,有些凉,你把风衣披上。”他把风衣递给了艾绮丝。
“哎呀,没事,我不冷!”艾绮丝扭动着肩膀,奋力挣扎着。
“等会骑车你就冷了!”李归海不由分说地把风衣披在了她身上。“穿上!”
艾绮丝不情不愿地披上了风衣,但还是噘着嘴嘟哝着:“说了不冷...真是的。”
她穿着李归海的长风衣时,真的很好玩。那黑色的风衣本来长度只到李归海的大腿,但艾绮丝穿上后,却一直快拖到了她的脚踝,肩部松松垮垮的,她的两只手都藏在了袖子里伸不出来。从后面看,她真的好像霍格沃茨里,偷穿大人魔法袍的小魔法师,别提有多可爱了!
李归海笑着注视着艾绮丝的背影,他很想很想抱住这个小可爱,然后不停地亲吻那苍白的脸颊。
回去的路上,艾绮丝又讲述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刚刚工作时的好玩的事儿,还有她上学时发生的事,车子很快驶回了江汉路附近,江汉路这里刚好处于艾绮丝和李归海住的地方的中心。
“接下来干嘛去?”艾绮丝看着他。“你要回去了吗?”
“我还不想回去,你呢?”李归海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去。那我们再逛逛吧。”
“好啊。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你饿了吗?”
“有点儿,你呢?”
“我也是,那我带你去吃另一个好吃的。”
“行。”
李归海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跟你说,这家店,也是我从初中时就来吃的!”艾绮丝的嘴巴亮晶晶的,她吃的满嘴油,一点形象都没有。“我之前还带纳纳,带我妈都来过!是不是很好吃!!”
“嗯嗯,确实好吃!!”李归海连连点头。
此时此刻,两个人正蹲在路边啃着炸鸡架。艾绮丝这点倒是没吹牛,她带李归海去的每一家店,都是那些不起眼的巷子里的不起眼的小店,确实都便宜又好吃。
“唉!”吃着吃着,艾绮丝突然叹了口气。
“咋了,突然叹什么气?”李归海问道。
“后天约了宠物医院的医生,准备带我的三月去看病。”艾绮丝龇牙咧嘴,用力撕扯着鸡架上的肉。“希望别是什么大病吧!”
“后天你啥时候去?”
“约的后天下午!”
“哦,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去干啥?”艾绮丝摇了摇头。“不用你陪我,你去忙你的吧!多核验两套房子,多聊聊客户!!”
“你不用管我,我就问你需不需要我陪着你。”
“不用,没事的,我自己能行。”艾绮丝皱着眉头,瞟了他一眼。“你非要陪我去干啥?你忙你的去呗。”
李归海转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的猫生病了,我怕你一个人去会觉得孤单和难过。”
艾绮丝猛地愣住了,撕扯鸡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看向了李归海,看到了他的眼睛,她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或是逗他。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然而那些话却好似鱼刺一样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接着她又突然扭过头去,看向了另一边。
“哦。”她说,“那行吧。”
她一直盯着街道的另一边,就好像很怕看到李归海一样,语气还是那么生硬,态度还是那么漠然,整个人看起来别扭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