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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8章：苏晴的家庭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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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老屋的空气像一块吸饱了油烟、中药残渣和陈年旧书霉味的、半凝固的棉絮。黄昏的光线穿过蒙尘的纱窗，在磨得发亮的红漆八仙桌上投下模糊的、摇曳的光斑。空气里沉淀着红烧肉的酱香、清蒸鲈鱼的鲜腥、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名为“审视”的、粘稠而小心翼翼的气息。吴舟坐在硬实的榆木方凳上，帆布包随意搁在脚边，洗得发白的布料与光洁的水磨石地面形成刺眼的割裂。劣质尼龙蹭过粗粝的水泥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吴！尝尝这个！”苏建国（苏晴父亲）颤巍巍地站起身，花白的鬓角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他手里捧着一个深褐色的、瓶身沾着油渍和灰尘的茅台酒瓶，标签早已泛黄卷曲，像一件出土文物。瓶盖拧开时发出艰涩的“吱呀”声，一股浓烈、醇厚、带着岁月沉淀的酱香瞬间劈开油腻的空气，霸道地弥漫开来！他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小心翼翼地将琥珀色的液体注入吴舟面前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搪瓷缸里。
“这……这瓶酒，”苏建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像砂纸磨过锈铁，“八八年……晴晴出生那年……买的。”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直……一直舍不得开……”他放下酒瓶，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端起自己面前那个缺了口的白瓷杯，“今天……高兴！”他猛地仰头！劣质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花白的胡须上沾着晶亮的酒渍！他却浑然不觉！浑浊的眼珠里水光闪烁！“多亏……多亏你那程序！我这把老骨头……吃药……从没误过点！”
吴舟没动。面前搪瓷缸里的茅台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沉甸甸的、近乎虚幻的光泽。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苏建国沟壑纵横、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落在他放在桌角的、屏幕碎裂的老年手机上。屏幕上，一个极其简陋的APP界面亮着幽蓝的光：“吃药啦！” 标题下方，一个像素风的药丸图标正欢快地跳动！旁边显示：今日待服：降压灵 1片 (19:00)。时间：18:58。
那是吴舟用那台老旧的方正笔记本，花了半小时写的。界面粗糙得像DOS时代的产物。功能简单到极致：定时闹钟+语音播报。没有花哨的UI，没有复杂的算法。只有一行行冰冷的、却精准如钟表齿轮的代码。前世在ICU，心率监护仪拉成直线时，那种被遗忘的、冰冷的恐惧，与此刻苏建国眼底翻涌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死亡的敬畏，无声重叠。
“程序好用就行。”吴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他端起搪瓷缸。冰凉的瓷壁硌着指腹。劣质的搪瓷釉面下，隐约透出铁胚粗糙的颗粒感。他抿了一口。辛辣、醇厚、带着陈年木质的微苦，沉甸甸地压在舌根。像咽下了一段……不属于他的、沉重的岁月。
“小吴啊……”苏母（李秀英）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近乎耳语的亲昵，从桌子对面飘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棉布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干瘦、布满褶皱的手臂。筷子尖无意识地戳着碗里一块肥腻的红烧肉，油亮的酱汁顺着筷子滴落在桌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她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市井妇人特有的、混合着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的光，“你跟晴晴……处得……也挺久了吧？”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啥时候……把事办了啊？”
“噗——！”
苏晴刚抿进嘴里的一口红酒，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深红色的液体如同细小的血珠，溅在油亮的桌面上！留下几点刺眼的猩红！她猛地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她肩膀剧烈抖动！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劣质的玻璃酒杯脱手滑落！“当啷！”一声脆响！在桌沿磕了一下！滚落在水泥地上！没碎！深红的酒液泼洒出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洇开一片狼藉的、如同伤口般的深色！
“妈！！”苏晴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和浓重的鼻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抹布（一块油腻的、辨不出原色的旧毛巾）！胡乱擦拭着桌上的酒渍！动作仓皇！劣质的真丝衬衫袖口沾上了暗红的污渍！像几滴凝固的血！“你……你胡说什么呢！！”
空气瞬间凝固！只有苏晴压抑的咳嗽声和心脏狂跳的“咚咚”声，在死寂中放大！震耳欲聋！苏建国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茫然和尴尬！李秀英脸上的笑容僵住！像一张被泼了冷水的面具！筷子尖戳着的那块红烧肉，“啪嗒”一声掉进酱汁里！溅起几点油星！
吴舟没动。甚至没看苏晴一眼。他弯腰。帆布包粗糙的带子勒进肩胛。劣质尼龙布料摩擦着榆木凳腿，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他捡起地上那个没碎的玻璃杯。杯壁上沾着灰尘和暗红的酒渍。他走到墙角的老式水泥水槽边。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水流细小、浑浊、带着铁锈的腥气。他仔细冲洗着杯子。动作平稳。像在清洗一件实验器皿。水流冲刷着杯壁暗红的污渍，发出“哗哗”的轻响。劣质的玻璃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模糊而脆弱的光。
“晴晴！”李秀英猛地回过神！脸上的尴尬瞬间被一种市井妇人特有的、混合着委屈和理直气壮的泼辣取代！她“啪”地放下筷子！声音拔高！“妈怎么胡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她指着吴舟的背影，唾沫星子飞溅，“小吴人好！有本事！还……还救过你爸的命！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劣质碎花衬衫的纽扣绷紧！“你……你都多大了？！还拖？！等……等成老姑娘吗？！”
“妈！！”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羞耻感！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锐响！劣质高跟鞋的细跟崴了一下！她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指尖死死抠着油腻的桌布边缘！指节发白！“我的事……不用你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晕开的眼线和脸颊未褪的红晕！狼狈不堪！
“我不管谁管？！我是你妈！！”李秀英也“腾”地站起来！动作太猛！带倒了身后的塑料凳！“哐当！”一声！劣质塑料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忙工作！家也不成！业也不立！小吴这样的好男人！错过了你上哪找去？！啊？！”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袖口蹭翻了面前的醋碟！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更大的、丑陋的污渍！“我……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当着人家的面催婚？！让我难堪？！”苏晴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委屈而变调！带着破音的尖利！她胸口剧烈起伏！劣质真丝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湿！紧贴着锁骨！勾勒出紧绷的线条！“我……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她猛地转身！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战场！动作太急！膝盖重重撞在坚硬的榆木桌腿上！“咚！”的一声闷响！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弓下腰！倒吸一口冷气！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红酒渍和晕开的妆容！肆意横流！
“晴晴！”苏建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扶女儿！动作笨拙！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
混乱中。吴舟关掉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他拿着洗净的玻璃杯。走回桌边。杯壁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凝结的泪。他绕过僵持的母女。动作平稳。像穿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雷区。他将杯子轻轻放在苏晴面前空着的桌位上。杯底磕在红漆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响。
然后。他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穿透了李秀英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穿透了苏建国手足无措的慌乱。穿透了苏晴因疼痛和羞愤而剧烈颤抖的肩膀。最终……落在苏晴低垂的、沾着泪水和暗红酒渍的侧脸上。她的嘴角……靠近唇峰的位置……沾着一小点……未擦净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红酒渍。
“程序。”吴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哽咽，像冰锥凿进冻土，在死寂中撞出沉闷的回响。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定在苏晴嘴角那点刺眼的猩红上，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簇幽暗的火苗似乎微微摇曳了一下，“会提醒。”
空气瞬间凝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苏晴的抽泣戛然而止！肩膀僵住！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撞上吴舟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程序？提醒？提醒什么？！吃药？还是……结婚？！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她淹没！她张着嘴！想反驳！想质问！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嘴角那点残留的红酒渍，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李秀英脸上的激动瞬间冻结！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错愕！程序？！提醒？！这……这是什么回答？！她看看吴舟！又看看女儿惨白的脸！再看看桌上那杯洗得干干净净、却空空如也的玻璃杯……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茫然、失望和一丝被彻底无视的难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颓然跌坐回塑料凳上！劣质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抓起桌上的抹布！用力擦着那片醋渍！动作粗暴！像在发泄无处安放的怨气！劣质棉布摩擦着油污，发出“嘶啦”的噪音！
苏建国默默放下酒杯。劣质白酒辛辣的余味还在喉咙里灼烧。他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感激？困惑？无奈？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近乎无声的叹息。他拿起筷子。颤抖着。夹起一块凉透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肥腻的油脂粘在花白的胡须上。像凝固的泪。
吴舟背起帆布包。劣质尼龙布料摩擦着洗白的牛仔衬衫，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他走向门口。劣质运动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而孤独的“沙沙”声。像一滴水汇入暗流。昏黄的灯光将他洗白的牛仔裤和帆布包的轮廓，在粗糙的水泥墙上投下模糊而沉默的影子。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粘稠的寂静中漾开微不可查的涟漪：
“该吃药了。”
“嘀！嘀！嘀！”
苏建国放在桌角的老年手机，屏幕猛地亮起！幽蓝的光刺破昏暗！那个简陋的“吃药啦！”APP界面跳出！像素风的药丸疯狂跳动！刺耳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炸响：
“吃药时间到！降压灵！1片！请服用！”
“吃药时间到！降压灵！1片！请服用！！”
声音尖锐！重复！在死寂的房间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响！像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休止符！瞬间冻结了所有未出口的言语和翻腾的情绪！
苏晴僵在原地。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嘴角那点红酒渍在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狼狈。她看着父亲手忙脚乱地抓起药瓶，倒出药片，混着凉水吞下。看着母亲颓然坐在塑料凳上，眼神空洞地擦着早已干净的桌面。看着吴舟沉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沉沉的暮色里……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拂过嘴角。劣质水晶指甲的边缘刮过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那点残留的红酒渍，带着微凉的粘腻感，沾在指尖。像一枚……来自冰冷代码世界的、滚烫的……吻痕？她低下头。看着指尖那抹刺眼的猩红。又看看桌上那杯洗得干干净净、却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帆布包粗糙的带子仿佛还勒在肩头的幻痛处。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释然和一种被彻底锚定的奇异暖流，如同熔岩般在胸腔里奔涌！她仿佛看到冰冷的程序逻辑链上，被强行焊接了一个名为“提醒”的、滚烫的节点。
窗外。暮色四合。老城区的灯火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下，那杯空了的玻璃杯，在桌角投下模糊而沉默的影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像一滴迟来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