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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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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好像还没吹够,十月就带着凉意在窗台上落了脚。
清晨骑车来学校时,路边的梧桐叶开始往下掉,枯黄的叶子卷着风贴在车筐上。
我伸手把它拿下来,指尖触到叶片上粗糙的纹路,忽然想起开学那天,江之弦袖口卷起来时,小臂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换了新的数字,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距离第一次月考还有7天”,字体加粗,像根小刺,扎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早读课上,原本还会偷偷传纸条的同学,现在都埋着头背书,英语单词的发音、古诗文的平仄,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叫,把清晨的空气填得满满当当。
我把书包放进桌肚时,不小心碰到了江之弦的数学练习册。
他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只是袖口没再卷起来,规规矩矩地扣到手腕。
他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写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早。”
我坐下时,他头也没抬,却先开了口。
声音比平时低一点,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像加了温的牛奶,暖得人耳朵发酥。
“早。”我赶紧应了一声,把语文课本拿出来,手指在封面上蹭了蹭。
开学快一个月,我们已经不像刚同桌时那样拘谨,偶尔会在课间聊两句题,或者分享一块橡皮。
但更多时候,还是他忙着和前后桌讨论篮球、游戏,我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书,或者假装看书,用余光描他写字的侧脸。
早读课快结束时,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发出“哗啦”一声响。
“这节课做套模拟卷,限时45分钟,写完交上来,我下午讲。”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的抱怨,林舟甚至夸张地趴在桌子上哀嚎:“老师,刚上完早读就考试,脑子还没转过来呢!”
江之弦低低地笑了一声,伸手把卷子从桌角拉过来,指尖在卷首的姓名栏上顿了顿,然后飞快地写下“江之弦”三个字。
他的字和他的人很像,笔锋利落,却又带着点随意的弧度,不像我,总是写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笔出格。
我握着笔,看着卷子上的选择题,却有点走神。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江之弦的草稿纸上,把他写的解题步骤映得很清楚。
他算题很快,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着辅助线,偶尔会停下来,眉头轻轻皱一下,然后很快又舒展开,继续往下写。
我偷偷用余光看他,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浅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拇指和食指捏着笔杆,剩下的三根手指自然弯曲,手腕轻轻悬着,不像我,总是要把胳膊肘抵在桌子上才写得稳。
“喂,发什么呆呢?”
他突然转头看我,我吓得赶紧低下头,笔尖在卷子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横线,把原本算好的答案盖得严严实实。
“没、没什么。”
我慌忙用橡皮去擦,手指却有点抖,擦了好几下才把痕迹弄干净。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纸往我这边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第一题的辅助线,你可以试试连AC,能省点步骤。”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已经转回去继续写题了,只是耳朵尖有点红,不知道是被阳光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盯着他推过来的草稿纸,上面画着清晰的辅助线,旁边还标了个小小的“AC”,字迹比其他地方轻一点。
像是特意写清楚给我看的。
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我赶紧低下头,按照他说的方法重新算题,笔尖落在纸上时,手还是有点抖,但思路却清晰了很多,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交卷的时候,林舟凑过来,一脸苦相:“完了完了,最后两道大题我都没写完,江之弦,你肯定都写对了吧?”
江之弦把卷子叠好,递给课代表,笑着说:“还好,最后一道题的第二问有点绕,花了点时间。”
“不是吧,这还叫还好?”林舟哀嚎着趴在桌子上,“许钦,你呢?你写得怎么样?”
“我……还好。”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最后一道题我也没写完,只是刚才江之弦提醒了第一题,让我多得了几分。
江之弦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纸收了回去,叠好放进课本里。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他大概只是随口提醒一下,毕竟我们是同桌,互相帮忙很正常,我却在这里想东想西,像个傻子。
下午的数学课,老师讲卷子的时候,特意表扬了江之弦,说他是全班唯一一道题都没错的。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还有女生小声说“好厉害”。
江之弦站起来鞠了一躬,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只是耳朵尖又红了一点。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厉害,不管是学习,还是篮球,都能做得很好。而我,只能跟在他后面,偶尔得到他一点不经意的帮助,就偷偷开心很久。
月考越来越近,教室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课间的时候,很少有人再出去打闹,大多都留在座位上做题,或者围着老师问问题。
江之弦也比平时忙了些,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都坐在座位上,要么写题,要么和前后桌讨论难题。
有天晚自习,我写数学题的时候,卡在了一道几何题上,画了好几张草稿纸都没算出来,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江之弦坐在旁边,一直在写物理卷子,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有规律,像在给我倒计时,让我更着急了。
“这道题……”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小声开口,手指指着卷子上的几何图,“你会吗?”
他停下笔,凑过来看我的卷子。
他的肩膀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比平时更清晰一点,混着墨水的味道,让人有点心慌。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卷子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尖有点凉。
“你看,这里可以做个垂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把三角形分成两个直角三角形,再用勾股定理算。”
。他一边说,一边在我的草稿纸上画了条垂线,然后写下两个公式。
他的字写得很轻,却很清楚,我盯着那些字,脑子里却有点空白,只记得他说话时,气息拂过我的耳朵,有点痒。
“哦……谢谢。”我赶紧低下头,按照他说的方法算题,心里却一直在跳,连笔都握不稳了。
他没再说话,转回去继续写物理卷子,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的物理练习册往我这边推了推,上面夹着一张纸条,写着“别着急,慢慢算”。
字迹很轻,像是怕被别人看见。
我把纸条偷偷叠好,放进课本的夹层里,手指摸着纸条上的字迹,心里暖暖的。
那是他第一次给我写纸条,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却让我开心了一整晚,连后面的题都做得顺利了很多。
月考的前一天,老师给我们放了半天假,让我们回家复习。
我收拾书包的时候,江之弦正在给林舟讲题。林舟趴在桌子上,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嘴里不停说着“原来如此”。
“许钦,你明天考试加油啊!”林舟看到我收拾书包,笑着说,“争取考个好成绩,别让江之弦把我们甩太远。”
“嗯,你也加油。”我点点头,看向江之弦,他也正好看着我,嘴角带着点笑:“加油。”
就两个字,却让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我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坐在座位上,正在给林舟讲下一道题,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金光。
回家的路上,我骑车经过公园,看到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突然想起江之弦说过他喜欢打篮球。
他打篮球的时候,应该也像现在这些男生一样,跑得很快,跳得很高,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笑容很灿烂吧?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我从来没看过他打篮球,因为每次他去操场打篮球的时候,我都留在教室里,要么做题,要么看书,其实是怕看到他和别人一起笑的样子,怕自己会更羡慕。
考试那天,我起得很早,把该带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然后骑车去学校。
路上遇到了江之弦,他也骑着车,穿着和平时一样的白衬衫,背着书包,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早。”
他看到我,放慢了车速,和我并排骑。
“早。”
我赶紧说,心跳又开始快了。
我们一起骑车进校园,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落叶的声音,很安静,却不尴尬。
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车,回头看我:“考试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嗯,你也是。”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教室,才敢跟上去。
月考考了两天,每天都有好几门课,考得人头晕脑胀。
江之弦坐在我前面的斜方,我每次抬头看黑板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背影,他坐得很直,偶尔会转回头,和旁边的同学小声说句话,然后又转回去。
有次考英语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橡皮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看到江之弦的鞋子,是双白色的运动鞋,和我脚上的这双有点像,只是他的鞋子很干净,不像我的,鞋尖已经有点脏了。
我捡完橡皮站起来,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好像一直在看我,看到我站起来,他赶紧转回头,耳朵尖又红了。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背影,偷偷笑了笑,心里的紧张好像也少了一点。
月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教室里一片欢呼,大家都把书本扔在桌子上,讨论着要去哪里玩,或者要补觉。
林舟拉着我和江之弦,说要去吃火锅,庆祝考试结束。
“好啊。”江之弦答应得很爽快,然后看向我,“你去吗?”
“我……”我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看着他的眼睛,我又不忍心拒绝,“去吧。”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学校,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之弦走在中间,林舟在旁边不停地说笑着,讲考试时的趣事,江之弦偶尔会应和几句,我走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江之弦的侧脸,心里很平静。
火锅店里人很多,很热闹,林舟点了很多菜,还点了三瓶可乐。
江之弦负责煮菜,他煮菜的时候很认真,把肉卷放进锅里,等熟了之后,先夹给我和林舟,然后才自己吃。
“许钦,你多吃点,看你瘦的。”他把一块煮好的牛肉夹进我的碗里,笑着说。
“谢谢。”我赶紧低下头,把牛肉放进嘴里,心里暖暖的,牛肉的香味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让人有点晕乎乎的。
林舟在旁边吃得很开心,还不停地给我们讲笑话,江之弦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两道浅弧,像月牙一样。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这样好的他,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吧,也许以后会有一个很好的女生,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笑。
而我,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他旁边,做他的同桌,做他的朋友,偷偷喜欢他,不敢让他知道。
吃完火锅,我们一起回家。
路上,林舟先走了,只剩下我和江之弦。我们并排走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带着秋天的凉意。
“今天谢谢你。”我小声说。
其实是想谢谢他给我夹菜,谢谢他帮我讲题,谢谢他对我这么好。
“谢我什么?”
他转过头看我,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像有星星。
“没什么……”我赶紧低下头,“就是觉得,和你做同桌,挺好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和我走得更近了一点。
我们一直走到岔路口,他要往左边走,我要往右边走。
“那我走了。”他停下脚步,看着我。
“嗯,再见。”我点点头,转身要走。
“许钦,”他突然叫住我,我回头看他,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嘴角勾起一抹笑,“月考成绩出来,我们再一起吃饭吧。”
“好!”
我赶紧答应,心里像开了花一样,笑着和他挥手,然后转身跑回了家。
回到家,我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坐在书桌前,拿出课本夹层里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
“别着急,慢慢算”。
我摸着纸条上的字迹,想起江之弦给我讲题时的样子,想起他给我夹菜时的样子,想起他叫我名字时的样子。
突然觉得,也许这样就够了——
做他的同桌,和他一起学习,偶尔一起吃饭,就算不能告诉他我的心意,就算只能偷偷喜欢他,也很好。
窗外的月亮很亮,落在书桌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我把纸条小心地叠好,放进课本里,然后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写题。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在重复着今天的开心,也像在预示着,未来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等着我和他一起走过。
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有些喜欢,藏得越久,就越难开口,有些日子,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