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嘻嘻,不嘻嘻 ...
-
虞清宴刚刚打开他小院的门。
段燎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运动服,脚上是轻便跑鞋,头发支棱着几缕不羁的呆毛,他那张平日里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脸上挤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都露了出来。
“嗨,虞清宴,真巧啊,我这不早起锻炼么?山间晨跑,强身健体,你这是要去哪儿呀?顺不顺路?我陪你一起呗?”
虞清宴的目光在他那过于耀眼的笑容短暂停留。
“山君殿。”
“山君殿?”他立刻用力点头,一脸那可太合适了的表情,“好啊,太好了,那条路空气好,风景绝佳,特别适合晨跑锻炼,走走走。”他不由分说地侧身,极其自然地为虞清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虞清宴看了他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认,然后,沿着青石板小路,朝着掩映在更深山坳里的山君殿走去。
段燎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嘴角咧到了耳根,他赶紧收敛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上,像个忠心耿耿又格外雀跃的影子,紧紧贴在虞清宴身边不到半臂的距离,内心的烟花噼里啪啦炸成一片绚烂的海洋:他点头了,他没有拒绝,他没有像之前那一样天不亮就出门躲开我,也没有冷着脸让我滚蛋,他让我跟着了,他让我跟了,是不是……是不是不讨厌我了?他一定是被我的真诚打动了,哟吼,再接再厉!
山路盘旋向上,古木参天,幽篁丛生,细碎的石子在脚底发出沙沙轻响,林间偶有早起的鸟雀婉转啼鸣。
段燎的眼睛,却像是被强力胶水黏在了虞清宴身上,怎么也撕不下来,虞清宴今天穿着月白色的亚麻盘扣上衣,同色系的长裤,走在这山林古道间,整个人清瘦挺拔得像一支新抽的翠竹。
段燎的眼神跟着那背影流转,带着毫无遮掩的炽热、好奇,还有一种混杂着崇拜与说不清道不明占有欲的黏腻专注,那眼神,粘稠得能拉丝,赤裸裸地表达着:好看,想碰。
山君殿虽小,却古意盎然,墙壁带着历史的斑驳,残破的瓦檐下挂着锈迹斑斑的兽面铜铃,殿前一方小小的院落打扫得还算干净。
虞清宴踏入院中,径自走向后院,后院殿的门虚掩着,他轻推而入,背影瞬间被殿内更深的昏暗吞没。
段燎停在了门口,里面是虞清清宴修的地方,他不太敢贸然闯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殿前台阶下恰好有一块还算平整的青石墩,段燎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决定在这里等。
殿内,隐约传来低沉缓慢的吟诵声,带着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声音很轻,隔着门扉传出来,听得并不真切。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段燎背靠着殿外冰冷的青砖墙,山间的晨风带着微凉的露水气息拂过面颊,起初他还挺直腰背,炯炯有神地望着紧闭的殿门缝隙,渐渐地,昨晚因为守株待兔没睡好的困倦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上,眼前殿门模糊成一团青灰色的影,诵经声仿佛变成了摇篮曲,低低地在耳边环绕。
意识一点点下沉、飘远……
虞清宴做完早课的最后一项洒扫,轻轻放下手中的书,感觉殿外的晨光似乎都明亮了许多,他打开沉重的殿门。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蜷在青石墩和墙壁夹角的人影。
段燎睡着了。
他歪着头,枕在竖起来的膝盖上,一只手臂还努力环抱住膝盖,想保持坐姿,平日里那股外放的带着冲动的活力彻底消失了,此刻只剩下一片全然放松的毫无防备的脆弱睡颜,可能是山间清晨有些凉,他睡着时无意识地微微缩着肩膀,像个在陌生处寻求庇护的孩子,嘴唇微张,呼吸绵长而均匀。
虞清宴站在殿门投下的阴影里,看了几秒。
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步履无声地来到段燎面前。
虞清宴没有立刻叫他,他慢慢地极轻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蜷缩着熟睡的人平齐,那双平日里总是深不见底带着疏离冷淡眸子,此刻专注地落在段燎脸上。
近在咫尺。
他能清晰地看到段燎因为趴着睡觉而在脸颊上压出的一小片红印子,能看到他长而密实的睫毛像鸦羽般覆盖下来,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带着一点湿气的呼吸拂过空气,那毫无戒心的模样,似乎轻轻一碰,就能惊醒。
虞清宴的目光描摹过段燎的眉骨、鼻梁、最后停驻在那略显干燥的唇线上,那专注的凝视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复杂地在翻涌着、沉淀着,像是平静深潭下无声的激流,最终,那目光深处翻涌的东西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更深的幽暗。
他看了很久,久到林中的鸟叫声都换了一轮,晨雾几乎彻底消散,直到段燎在睡梦中似乎感到不安稳,轻轻地咂了一下嘴,睫毛微微颤动。
虞清宴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指尖蜷缩,似乎想触碰段燎颊边那一点压出的红痕,或是拂开他额角的碎发。但那只手最终只是转了个方向,克制地、轻轻地落在了段燎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醒醒…”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段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幼兽,倏地睁开了眼,眼中的朦胧睡意尚未褪去,带着茫然,看到近在咫尺的、倒映着自己模糊影像的那张清俊面容,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梦中,下意识地嘟囔:“你做完了啊……”他抬手揉了揉眼睛。
虞清宴看着他那懵懂又努力清醒的样子,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嗯,”他应了一声,维持着蹲姿没动:“你几点起的?”
段燎的脑子大概是被睡意搅成了一团浆糊,反应慢了好几拍,他半眯着眼,没多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和一点委屈,脱口而出:“我……我没睡……”他揉了揉发麻的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口齿不清,“昨晚守着呢……不知道你几点走……唉,也没你联系方式……”
山风吹过空寂的院落,卷起几片落叶。
虞清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蜷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在了这一缕微不可查的气息中,其中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又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放弃挣扎的妥协,终究,他还是站起身,影子重新覆盖住蜷坐的段燎:“你先回去吧。”
“我!”段燎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一样,瞬间炸毛,浑身的困倦一扫而光,他猛地从青石墩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晃个趔趄。他挺直腰板,努力瞪大眼睛,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脸颊被拍得微微泛红,声音响亮得几乎要惊起飞鸟:“不困,我真的一点都不困!!现在精神好得很,特别清醒,能绕着山再跑三圈!!”他急切地表达着,生怕虞清宴不信。
虞清宴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拼命睁圆、试图证明我很精神的眼睛,那双总是过分热切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种执拗的光芒。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虞清宴收回目光,没再说话,转身拿起放在殿门外的竹编簸箕和扫帚,准备清理殿前刚刚被风吹落的几片树叶,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平静,段燎则像终于领到了圣旨,立刻安静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眼睛依旧黏在他身上,却不敢再聒噪,只是帮忙拂去落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却格外卖力。
第二天。
天色将明未明,山腰小院的门再次被轻轻拉开。
黑色的身影再次准时出现在门外的晨雾里,段燎脸上的笑容甚至比昨天更盛几分:“虞清宴,早啊,锻炼。”不等虞清宴开口,他已经熟门熟路地踏进了院门半步,极其自然地说道:“对了,山君殿那条路跑着真舒服。”
虞清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清冷的眼底没有任何惊讶。
“嗯。”依旧是那个单音节,虞清宴抬步,段燎立刻跟上,身影再次黏贴上去。
第三天。
当虞清宴的手再次触及冰冷的木栓时,外面的段燎已经主动推开了门,他脸上依旧是那个训练过度的灿烂笑容,但在晨曦微光下,似乎能看到一丝难以掩藏的疲惫藏在眼角眉梢的阴影里。
“虞清宴,我琢磨着,”他搓了搓手,像是在斟酌措辞,但眼睛紧紧盯着虞清宴的表情,“你每天七点出门,那……你出门前吃早饭吗?呃……我是说……山君殿挺远的,下山回村里吃也太折腾……要不……”他声音越说越低,“咱俩一起吃?我去张婶家买点热乎的带上?馒头包子啥的都有,你看……行不行?”
虞清宴站在门内,看着门外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山风轻柔地拂过两人之间的空气,卷起丝丝凉意。
那双深邃的、总是藏匿着太多情绪的眼眸,极其专注地看着段燎。
就在段燎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屏息而窒息的时候,虞清宴轻轻颔首。
“好。”
段燎内心喜出望外,他猛地吸了一大口山间的晨气,才努力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只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嗯,我现在就去买,你等我。”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下了门前的石阶。
当虞清宴收拾完毕,合上院门,踏上小路时,段燎双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口蒸腾着白蒙蒙的热气,他回头看到虞清宴,笑容比刚出炉的馒头还要热乎:“张婶刚蒸好的,还烫手呢。”
两人开始并肩而行。段燎把其中一个稍大的袋子递给虞清宴:“喏,这是你的,素包子。”
虞清宴伸手接过。
指尖无可避免地在微凉又布满雾气的塑料袋上触碰到了一起,那一点温热的短暂的肌肤接触,在清晨的山雾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段燎心底漾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这天下午,虞清宴做完早课就往山下去。
段燎立刻就跟着就上去:“虞清宴,我们这是要去那啊。”
“去古街。”
“去古街?”
“嗯,跟逸晨约了谈事情。”
“哦,那走吧,我也去。”段燎内心小人抓狂:逸晨,逸晨,他叫王逸晨,你怎么就不叫我名字呢,段燎,段段~燎燎~~???嘶~~想完他自己都觉得好恶心啊。
溪畔茶寮傍水而建,四面敞开,水流声潺潺,空气里浮动着煮茶的清香和水汽的微凉。
段燎的脚步在看清茶寮内景象的瞬间钉在了原地,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完了。
他脑子里瞬间炸开锅,上次闲得无聊坐在这儿喝茶,嘴皮子一滑,和老板娘柳青开了个半真半假的玩笑,完犊子了!!
段燎脚底板蹭着地皮,下意识就想溜号,可就在他犹豫的档口,虞清清宴瘦的背影已经步入了那片清凉的茶香阴影里。
段燎内心哀嚎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心里疯狂默念:柳青不在!柳青不在!柳青千万别在啊祖宗!
阳靠窗最敞亮的位置,王逸晨正朝着他们招手,笑容爽朗:“清宴,段燎,这边。”
段燎的目光扫过王逸晨身边那个人时,微微一顿。
那是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及肩的栗色短发修剪得利落有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线条略显硬朗的脸,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光泽,浓眉下是一双精明又带笑的大眼。
“哟!”司徒悠悠目光在王逸晨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回走近的虞清宴和段燎身上,声音爽脆,“我说王逸晨,你们清水村真是个宝地啊,藏着这么两位风格各异的大帅哥,你早该引荐引荐。”她的视线在虞清清宴冷如霜的气质和段燎野性外放的脸庞上来回逡巡,眼睛里的光更盛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得,这还拍什么风光片,让他俩出个镜,我保证,片子一放出去,立刻火遍全网,帅哥引流,那可比啥都强。”
王逸晨无奈地笑了笑,给她和虞清宴、段燎分别倒了茶水:“司徒导演真会说笑,介绍一下,司徒悠悠,我们村这次的宣传片总策划和导演,清宴,段燎,都是我们村的贵客,段燎他们在村里是休假散心,真不好多麻烦人家。”
司徒悠悠端起粗陶茶杯,吹了吹热气,目光依旧灼灼,语气夸张地惋惜:“哎,那可真叫一个暴殄天物啊,浪费资源。”她说着,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再次飘向安静坐在那的虞清宴,心想这气质、这骨相,简直天生为镜头而生。
王逸晨放下茶壶,说回正事:“是这样,之前的几个小视频反响不错,吸引了一些背包客和摄影爱好者过来,马上就到八月十五了,村里今年恢复老传统,要办月神祭,清宴是大家推选出来的主祭,我就想着,能把这次月神祭全程拍下来,做成一个纪录片,或者主题宣传片的核心内容,司徒导演也觉得这想法很棒,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视觉冲击力也强。”
段燎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嘴里嚼着碟子里的炒南瓜籽,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虞清宴,主祭?月神祭?还是全程拍摄?他不在的这几天,村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王靖叔他们几位长辈,同意拍摄了么?”
王逸晨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笑容有点涩:“还没,我爸和铁柱他爸他们正轮流去做思想工作呢,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磨。”他叹了口气,“老一辈总觉得祭祀是神圣的,对山神月神的敬畏,得关起门来自己人做,生怕外人窥探了,不敬了。”
司徒悠悠放下茶杯,接口道:“可不是嘛,就今天中午,逸晨带我去了趟村里的祠堂,正好看到几位老奶奶正在赶制月神祭的主祭服,我的天。”她眼睛都亮了,“那身月白色的袍子,真真是绝了,料子不知道是什么古法织的,又轻又软,阳光下还泛着隐隐的银丝光,关键是那上面的刺绣。”
她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整条云河、星图、还有古书上记载的逐月吉兽,全都是双面手绣,双面啊。”司徒悠悠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推崇,“我看了你们从那匹素布开始的跟拍,看着几个嬢嬢轮班坐在织机前,那手指翻飞,线都看不清,没有一个步骤用了机器,纯粹靠眼、靠手、靠脑子记下来的老图谱。”她转向王逸晨,“你当时跟我说村里孩子一出生,家里就得开始备嫁娶的新衣,我之前不信,现在彻底服了,这种手艺,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她语气沉重下来,随即又看向虞清宴,充满了纯粹欣赏艺术品的期待,“清宴,你穿上那一身……”她眼神扫过虞清宴的身形和气度,笃定地点头,“肯定绝了,我听逸晨说,你最近一直在练月神祭的核心舞步?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先开开眼啊?”
段燎猛地被嘴里的南瓜籽呛了一下,低咳起来,脸都憋红了,赶紧灌了一口凉茶才压下去,他内心像塞了团泡了醋的棉花,又酸又堵,无声咆哮:开开眼?我都没见过,你们想得美。
王逸晨看段燎呛得脸通红,以为他是听了司徒悠悠的话吃惊,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对虞清宴道:“司徒导演的意思也是,拍摄祭祀本身可能有难度,但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先说服王靖叔他们,允许我们先拍一拍排练,以及一些练习片段,让大家慢慢习惯镜头,慢慢觉得,这样的美和传统,不仅是村里人自己传承,也应该让更多人看见、尊重,而且有拍摄,也能更好记录和保存这些老手艺。”
“这件事,我觉得可以。”
段燎看着他平静应下的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又带着点不被纳入这个小圈子的莫名失落,只能郁闷地把手里剩下的几颗南瓜籽全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嚼得山响,眼神委屈巴巴地粘在虞清宴线条干净的侧脸上,像只被人遗弃在桌下啃骨头的大狗。
就在这时,一阵混合着皂角清冽和油煎葱花香气的风飘了过来。
“让让喽,”一个带着笑意的熟稔的声音响起,老板娘柳青端着个托盘,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件靛蓝染花的斜襟衫,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插了根雕花的木头簪子,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她利落地把几碟新炸好的南瓜花饼和一盘热气腾腾的炒米糖放在桌子正中。
放东西时,她的手臂自然地横过段燎面前,段燎瞬间僵直了背,目光死死盯着桌面,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桌布底下,他能感觉到柳青带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
“谢谢青姐。”王逸晨笑着道谢。
柳青摆好碟子,却没立刻走。她倚在旁边的木柱上,那双精明含笑的眼睛在桌上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安静喝茶的虞清宴身上,声音拖长了点儿,带着浓浓的本地腔调:“清宴呐,又去山君殿忙呀?哎呀,咱们村今年的月神祭可都指着你了哦!”她的目光转到段燎那僵硬的侧影上,嘴角笑意加深,“哎,段少,我看你这一头汗的,热茶喝多啦?还是……今天这南瓜饼,没上次炸得香,提不起你胃口了?”
段燎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喉咙发干,结结巴巴地:“没、没,香,香得很。”他抓起一块焦黄的南瓜饼就往嘴里塞,根本不敢看柳青。
柳青咯咯笑了两声,目光又在虞清宴和段燎之间逡巡片刻,这才施施然地扭着腰走开,只留下一串带着山野气息的风情余韵。
王逸晨没太在意,继续说他的拍摄计划,王逸晨和司徒悠悠处于光线最充沛的位置,言谈间充满了热情和规划。段燎缩在背光的阴影里,身体前倾着,眼神却只钉在虞清宴的脸上,耳朵竖得老高听着他们的对话,像个急于融入却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小兽,焦躁又执拗,却又无法真把爪子拍到桌上去抗议。
虞清宴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端着那杯渐冷的茶,偶尔在司徒悠悠或王逸晨说话时极轻地点一下头,没有人注意到,他那隐在阴影里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当段燎又一次因为走神没听清关键问题,发出一个迷茫的短促单音“啊?”时,虞清宴的目光才缓缓地无声无息地移动,落在了段燎写满我在听,但我更在乎你在想什么,的俊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