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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明桂语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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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雨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都过去了,况且当年的事说起来也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该把他带来……”
“没事,对了,你怎么这个点到家?”
楚帘就又把被大巴扔下的事迹说了一遍。
楚雨不像唐徽意还笑得出来,还没听完就起身给了他一脚:“真是不要命了你!”
“省了五十块钱呢!”见她又要扑上来,楚帘赶忙扶了她一下:“别踢了,小心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起来,楚雨给他拉了一个大盆放到他跟前。
“走了一天,脚都起泡了吧?”
“嗯。”
何止起泡,楚帘鞋子一脱,露出来的袜子就是一片红黄白,水泡破了又破,有些粘在脚上了。
鞋子是在他打零工附近的农贸市场买的,平时穿着还行,扛着那么多东西硬走了五六个钟头,也有些断底脱胶了。
“直接泡吧,硬脱等下又撕出血了。”楚雨看得心疼,急忙回房间找药。
她一走开,楚帘这才嘶嘶哈哈地连着袜子一起泡进热水,十指连心呐,哪怕是脚趾也一样。
高速路上被抛下的时候他真是拼着一股子狠劲儿在坚持。脚磨破的时候他知道,当时也没觉得多疼,在唐徽意车上的时候也还好,最疼的时候其实是到家刚下车那一下,跟赤脚踩在钉子堆里似的。
泡了半个小时,楚雨要帮他挑剩下没破的血泡,楚帘把她赶去睡觉,自己坐在灯下慢慢挑完上药,又把袜子洗了凉在院子里,这才一瘸一拐地往洗脸的小盆里兑了半盆热水端上楼。
床上的人已经睡沉了,楚帘叫了两声他也没醒,没再勉强。
人家好歹送了他一程,不洗就不洗吧。
瞄了眼地上的鞋袜,还好没跟他人一起卷被子里去。
他到隔壁房间里重新抱了一床干净的被子和枕头,把唐徽意往里面推了推,挤着他就这么躺上去睡了。
第二天两人直到日上三竿都没醒,还是快到十二点了楼下有人喊门,楚帘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脖子附近微微有点痒,他伸手挠了挠,摸到一颗热乎乎的脑袋顿时惊了一瞬,慢半拍反应过来昨晚是跟别人挤着睡的。
居然把他给带回来了!
楚帘嗞了一声。
思绪翻江倒海地回涌,他也睡不着了,用力推开肩上的脑袋一骨碌起床。
他这一动手重,唐徽意也醒了。
“早。”
春末夏初的乡野还带着丝丝清凉,没有都市的喧嚣,连白天都是一片安宁的景象。
唐徽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睡眼惺忪口齿不清地跟楚帘打了个招呼,接着翻个身就把脑袋钻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头乌黑的发顶对着人。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只躲懒的猫一样!
“还睡呢?看看几点了都。”
楚帘推了他一下,心里的不快降了些许。
唐徽意哼唧了几声,一只净白的手伸出被子从枕头缝里摸出手机瞎按了一通,眼睛都没睁开就胡说八道道:“还早,闹钟没响。”
楚帘好笑地从他手里夺过手机。
“好像没电关机了。”
“啊?可能吧。”唐徽意又把手缩回被子里。
“这个接头我姐的充电器应该能用,我拿下去给你充上,你赶紧起来。”楚帘又推了他一下,“你等下不是还要回去吗?总不能在我家一直睡吧。”
这么来来回回几句拉扯,唐徽意睡意也淡了点,只得挣扎着坐起来。
“嗯,我起了。”
他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压皱了的衬衣底下又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楚帘穿了件薄外套,一边开门一边对他交代道:“你等下收拾好了再下楼,家里来客了。”
话一出口自己觉得怪怪的,怎么像在交代媳妇似的?!
张嘴想找补一下又怕画蛇添足,于是只加了句“早点下来”便匆匆离开。
他一走,唐徽意又眯了几分钟才缓过来。
昨晚也没细看,其实这个房间才巴掌大,楚帘带回来的行李堆在地上还没收拾完,屋里就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再就没了多余的地儿。
那柜子还是那种老式的的大木柜,有半人高,既能当桌子,也能放东西,柜子和床头靠着窗户摆放,一边一样各占了半扇窗户。
唐徽意从床头挪到窗户边轻轻推开了木窗,一支带着细碎的翠绿骤然摇晃着枝头从天而降。
鼻间清香四溢,他定睛一看,原来窗外有一棵老桂圆树正逢花开。
桂丁香淡雅细小的花簇细细密密地点缀在枝叶上,像在丛叶间跳跃的小精灵,风一动,簌簌作响;不远处湿润粗壮的桂树杆上,除了一块一块的深褐色树皮,背阴的地方还寄生的一片片青幽幽绿油油的苔藓,它们躲在阳光看不见的地方肆意生长。
简直像一幅唯美的静景画似的。
唐徽意陶醉地撑着窗棱欣赏近在咫尺的美景。
“咚”
冷不丁一粒石子儿敲在窗户栏上。
唐徽意探头一看,原来是楚帘那小子板着脸站底下,怀里抱着捆干柴也不知道搁那儿盯了他多久。
唐徽意朝他挥了挥手,表示马上就下来。
屁股却是不动如山。
刚认识那会儿多乖,这进了自己家门不过隔了夜就原形毕露了。
自己家啊……
十分钟后,唐徽意自觉关了窗户下楼。
他其实是想在这里多待会儿的,奈何底下厨房已经在起火烧饭了,浓烈的青烟不断从旁边的烟囱吹到这里,有点熏眼睛。
堂屋里果然有客人,是楚帘的舅舅过来了,他家在另一个山头,听说楚帘回家了专程过来看看。
老人家身体看上去还比较硬朗,至少比楚帘母亲身体要好,一把年纪了站在拥沓的客厅里依旧是身姿笔直。
楚帘和他姐都在厨房忙着,他们当他是客,也不让他在厨房待着。
“你去附近随便逛逛得了,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楚帘在灶台后面劈柴,楚雨在厨房来来回回拿东西,嫌他碍事把他撵到一边。
“别走太远啊,小心迷路。”
唐徽意不知道跟这两位老长辈能聊什么,打过招呼后便信步出门瞎晃。
楚家这房子不像现在大多数乡镇时兴的小别墅样式,低低矮矮的小平房有点像是上世纪的产物,门框的木料和墙角的基石都像邻里亲戚间凑的。
沿着昨晚走过的路往深处去,里面有好些被遗弃的破败旧居,唐徽意越看越是烦乱,干脆回去搬了个凳子坐在桂树下看天。
离开的时候又一次经过那棵桂树,唐徽意依依不舍地拿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角度是对着天空逆光拍的,碧蓝的画布底色,翠绿的枝叶和米粒儿似的桂丁香辉映成趣,深深浅浅的光影交织很有层次感,最令人惊喜的是手机的成片上竟然还拍到了一丝丝流溢的虹光。
楚帘闷不吭声地送了他一路。
到了车门口,唐徽意从后备箱里拿了几瓶酒和两盒坚果礼盒递给楚帘。
楚帘当然不肯要。
“拿着吧,再推就没意思了,昨晚不知道你姐怀孕了,也没给小家伙准备点见面礼,酒的话你代我给你舅舅两瓶,吃饭的时候我看他挺爱喝点的,剩下的你们留着自己喝。”
楚帘在接人待物上还处在一个比较稚嫩的阶段,没办法应对唐徽意这样的社会油条,被他几句话说得无可奈何,涨红着脸把东西提在手里。
其实唐徽意也没多说,过去他时常需要和第三方的合作商打交道,有找他做事的也有他找别人做事的,这些东西基本上车里都是常备品。
“哦,还有。”
又想起什么,他跑到副驾驶的杂物盒子里翻出一盒没拆封的创口贴。
“这个东西贴久了闷伤口,你出门的时候再用,免得脚上长好的皮肤又磨破了。”
“不用,镇上可以买。”
楚帘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唐徽意趁他躲避的时候把东西直接塞进了装酒的礼盒里。
再就有些无话可说了,唐徽意微微有些遗憾地上车。
眼看车窗缓缓闭合,楚帘突然冲上来叫住了他。
“留个电话吧。”他语气仓促生硬,听得出来里面带着几丝勉强的意味,“不是还要来喝我姐的喜酒吗?到时候我去接你!”
“你确定?我还以为你不想邀我了呢。”
唐徽意闷笑道,他和人打交道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跟楚帘虽然一见如故,但是这人从他进门后就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对他的抵触。
被人当面揭穿,楚帘羞红了脸,本想就这么扭头就走,可心里深处莫明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劲让他迈不动步子。
“不给算了。”
“唉,你这脾气可真够大的,加我微信吧。”唐徽意摇下车窗,把手机递给他。
“……留电话就行。”楚帘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唇,“我手机没带身上。”
唐徽意叹口气,认命地去车上找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他。
“不打算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我手机带着呢。”唐徽意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130***!”拿了纸条,楚帘报了一遍自己的号码转身就走,也不管唐徽意有没有记下来。
“臭小子,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嘴上说了他两句,唐徽意也没多当真。
车子不急不慢地开上公路,没多久就遇到一个大弯道。
听见油门的声音越来越远,已经走到山口的楚帘有些怅然若失地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路面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