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坍塌的堡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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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副冰凉的金属VR眼镜严丝合缝地贴上喻然的脸颊时，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片无边死寂的深海。
光消失了，声音湮灭了，所有属于现实世界的感知被瞬间剥离。
他成了一具被囚禁在自己躯壳里的孤魂。
这是一个完美的精神囚笼。
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愈发微弱的心跳。
以及——
透过耳边微型扬声器传来的，苏文清魔鬼般的低语。
“感觉到了吗，喻然？”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他早已绷紧的神经。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没有那些令你烦躁的愚蠢弹幕。”
“没有那个总是用可笑逻辑打扰你的男人。”
“现在，”她的声音里染上一丝神祗般的蛊惑，“这里只有我们。”
“和我一起拥抱这份永恒的宁静吧。”
喻然的意识像一块在温水中缓缓融化的黄油。他的反抗、恐惧、所有属于“自我”的棱角，都在那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声音里被一点点抚平、抹去。
他快要睡着了。
快要沉入那片名为“永恒宁静”的无边黑暗。
诊所咨询室内。
苏文清凝视着戴上眼镜后安静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青年，脸上浮现出艺术家欣赏完美作品般的痴迷微笑。
“看到了吗，林默？”她对身旁的催眠师轻声道，“多么纯粹的灵魂，像一张最干净的画布。”
“是的，医生。”林默眼中同样闪烁着狂热，“很快您就能在这张画布上绘制您想要的一切了。”
苏文清颔首。
她走到精密仪器前，戴上同款VR眼镜，按下启动键。
她的意识如一道无形的数据流，优雅地滑入喻然那片看似毫无防备的精神世界。
她以为会看到任她驰骋的空白。
然而——
当她的意识体降临在喻然的精神领域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错愕不已，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这里没有黑暗，也没有空白。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沐浴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中。
金黄色花盘随风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味道。一切都显得宁静、美好，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而在金色花海中央，支着一个画架。
穿着白色卫衣的青年背对着她，正安静作画。
是喻然。
苏文清怔在原地。
【苏文清OS：怎么可能？！这不是他的潜意识！这是他自行构建的“安全区”！在启动感官剥夺模式后，他应该已经丧失所有构建场景的能力才对！】
“你来了？”
画架前的喻然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他的声音不再像现实中那样紧张沙哑，而是充满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与淡然。
“苏医生。”
“我等你很久了。”
与此同时——
那栋弥漫着肃杀之气的白色洋楼外。
言宿和他的突击小组已潜伏至顶楼通风管道入口。
他戴着单向通讯耳机，手中紧握“反EMP”干扰器。
“各单位注意，”他对着通讯器下达最后指令，“三分钟后我将开启反EMP装置。装置启动瞬间，你们的通讯会恢复。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命令。”
“是！”
言宿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个与干扰器绑定的单向通讯器贴近唇边。
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分钟是他和喻然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在这180秒内，将自己的声音化作刺穿苏文清精神壁垒的利刃。
他必须唤醒他。
“喻然。”
他开口，声音被电流转化为加密信号，射向那座堡垒般的白色洋楼。
“听得到吗？”
精神领域内。
苏文清看着缓缓转身的喻然，看着他脸上那悲悯的、仿佛在看可怜人的微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故弄玄虚，”她冷笑试图重掌主动权，“你以为靠这种过家家般的意识防御就能抵抗我？”
“你的所有感知都已被切断，你的身体，你的世界——”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个突兀的、第三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彻这片本应只属于他们的精神空间！
“是我。言宿。”
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虚妄的强大真实感！
苏文清的意识体猛地晃动！
【苏文清OS：不可能！他是谁？！他怎么进来的？！】
而喻然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原本因对抗而黯淡的双眼骤然亮起骇人光芒！
他真的来了。
“喻然，别怕。”
言宿的声音持续稳定传来。
“听我说，你现在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为你制造的幻象。”
“想想我跟你说过的，你的世界里有什么？”
“有那家馄饨店，有楼下的超市，有你那张很软的沙发，还有……”
“那只叫‘馒头’的蠢橘猫。”
言宿每说一样东西，苏文清构建的完美向日葵花田边缘就出现一丝细微的、如同电视雪花般的裂痕。
“不！！”苏文清尖叫着试图用强大精神力修复裂痕，“别听他的！他才是假的！他说的都是会给你带来痛苦的、嘈杂肮脏的现实！”
“现实并不全是肮脏的。”
言宿的声音压过她的尖叫。
“现实里有我为你买的薯片，有我给你削的苹果，有我帮你吹干头发时那阵温暖的风。”
“也有我。”
当最后三个字落下的瞬间——
喻然笑了。
他看着眼前因精神世界崩溃而歇斯底里的苏文清，看着她温婉面具寸寸碎裂后露出的恐惧与疯狂。
“看到了吗，苏医生？”
喻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充满力量。
“我的世界里不只有噪音。”
“还有光。”
他说着，对着这个由苏文清创造的虚假世界，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整片向日葵花田连同濒临崩溃的苏文清，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般轰然解体！
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黑暗。
而喻然就站在这片黑暗的中央。
宛若孤独新生的神祇。
当苏文清的精神世界在喻然面前轰然崩塌——
现实世界，“心语”诊所那间充满未来感的咨询室内。
正戴着VR眼镜躺在治疗椅上的苏文清身体猛地剧烈抽搐！
一声不似人声的、饱含痛苦与恐惧的嘶哑尖叫从她喉中挤出：“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他应该早就咳咳咳……。”
七窍因极致的精神冲击渗出鲜红血迹。
“医生！医生！！”
催眠师林默彻底慌了神。他盯着仪器屏幕上那条已变成杂乱电波的生理曲线，脸上血色尽失。
【林默OS：怎么可能？！这是……精神反噬！他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强到这种地步？！】
他猛地伸手想要强行切断连接苏文清和喻然的“精神牢笼”电源。
但已经太晚了。
诊所顶楼，通风管道出口。
当言宿从通讯器中清晰听到喻然那句充满力量的“我的世界里还有光”，以及那声响指时——
他知道时机已到。
“行动！”
指令通过通讯器传出的瞬间，他已如黑豹般从通风口翻身跃下！
赵小虎与另外两名队员紧随其后，四道黑影无声融入洋楼深处的黑暗。
目标：二楼那间囚禁着喻然的咨询室。
“砰——！”
特种隔音材料制成的厚重木门被巨大冲击力从外撞开！
木屑纷飞间，一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身影率先冲入——
是言宿。
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正欲切断电源的林默，沙发上安静戴着VR眼镜的喻然。
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瞬间锁定林默眉心。
“别动。”
声音冷得像极地冰川万年不化的寒冰。
林默身体猛地僵住，缓缓举起双手。
【林默OS：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赵小虎与队员迅疾控场：一人制住仍在抽搐的苏文清，另一人扑向运转中的“精神牢笼”仪器试图安全关机。
而言宿已旋风般冲至喻然面前，动作近乎粗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把摘下那副囚笼般的VR眼镜。
露出的脸庞苍白却完好，呼吸平稳，睫毛微颤。
【姓名：喻然 | 状态：精神力透支，深度睡眠中。】
悬了太久的心终于沉沉落回原处。颤抖的指尖轻触对方脸颊。
温的。活的。
【目标确认安全。危机解除。】
他缓缓蹲身，将那个为他赢回一切的青年小心翼翼打横抱起，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被赵小虎按在地上的林默脸上忽然浮现诡异而解脱的微笑，猛地张口。
言宿瞳孔骤缩：“不好！他要自杀！”
为时已晚。
黑色带着苦杏仁味的血液从林默嘴角涌出。
牙槽内的毒囊已被咬碎。
【林默OS：苏医生……我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身体软倒，双目圆睁。
几乎同时，整间屋子所有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刺耳如末日警报响彻洋楼！
“言队！”正在处理仪器的队员惊喊，“这栋楼的自毁程序启动了！只剩三十秒！！”
言宿环视陷入恐慌的下属，目光最终落回怀中安睡的青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
“所有人，带上苏文清——”
“撤退！！”
言宿的怒吼如战刀劈开死亡般的静谧。
“轰隆隆——”
整栋白色洋楼如被引爆心脏的巨兽发出痛苦轰鸣！吊灯剧烈摇晃洒下水晶碎雨，墙壁裂开蛛网般缝隙。
自毁程序已启动。苏文清这个疯子早已备好同归于尽的华丽坟墓。
“走！”
言宿将喻然牢牢护在胸膛与臂弯之间，用自己的脊背抵挡不断坠落的碎石与装饰，第一个转身冲向出口！
赵小虎与队员迅速反应：一人架起已成“植物人”的苏文清，另一人踹窗建立飞虎爪撤离通道。
一切在混乱与专业的极致交织中疯狂推进！
“言队！这边！”
赵小虎的嘶吼穿透警报与坍塌声。
言宿抱紧喻然冲至窗边，毫不犹豫将人稳固固定在胸前，抓住楼顶垂下的绳索纵身跃出！
夜风裹挟寒意与烟尘扑面而来。
言宿高速滑降，目光始终锁紧怀中青年。
【别怕。我带你回家。】
“轰——！！！”
双脚落地的瞬间，身后洋楼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被冲天烈焰彻底吞噬！
火光染亮夜空，映亮言宿染满烟尘却格外英俊的脸。
他低头看向怀中因震动微蹙眉头的青年，高悬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一个轻如雪花的吻，虔诚地落在喻然沾尘的额间。
喻然再次恢复意识时，已躺在医院熟悉的单人病房。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空气里弥漫着安心的消毒水味道。
转过头，言宿静坐床边。
男人仍穿着那身多处破损的作战服，未睡未动，一只手紧握他正在输液的冰凉的手，另一只手握着平板处理工作。
【言宿OS：林默审讯陷入僵局，拒不开口。】
【言宿OS：苏文清重度脑损伤，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言宿OS：楼内所有K组织服务器资料……全毁了。】
喻然看着他头顶一行行“坏消息”的弹幕，再看那张写满疲惫与后怕的脸。
心里像被细针密密刺着，发疼。
他指尖微动。
言宿立刻察觉，猛地放下平板低头看来，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紧张与关切。
“醒了？”声音沙哑得像一夜老了十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喻然摇头：“我睡了多久？”
“六个小时。医生说你只是精神力透支加精神冲击，休息就好。”
说得轻描淡写。但喻然知道，这六个小时里男人必定寸步未离。
“……对不起。”
言宿皱眉：“为什么道歉？”
“……我搞砸了。线索又断了。”喻然眼神黯淡，像个等待责罚的孩子。
言宿看着他自责的模样，压下翻涌的后怕与心疼，指腹轻抚过他苍白的脸颊。
“你没有搞砸任何事。”声音低沉而郑重，“你做得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警察都要好。”
“你救了你自己。”
“也救了我。”
“是你，”他望进喻然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缓慢，“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战胜黑暗的方式。”
也让我找到了一个，值得堵上性命去守护的人。
最后那句未出口的话，喻然却从他深不见底的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这个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安慰自己的男人，眼眶不自觉红了。
“那我们现在……”他吸吸鼻子，努力不让声音带哭腔，“怎么办？”
“苏文清倒了，但K组织还在。”言宿语气恢复冷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他眼中锐光一闪，“他们也并非毫无破绽。”
他拿起桌上另一个证物袋——
里面是在广播站从“阿蝶”身上缴获的蝴蝶袖扣，与季阳画室里那本印着同样logo的黑色账本。
“线索没有断。”
言宿看向喻然，唇角勾起极淡却自信的弧度。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指向同一个我们尚未发现的最终巢穴。”
“而我们，”他握紧喻然的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与依赖，“会找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