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人生课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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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时，温暖的饭菜香气迎面扑来。小姨正端着汤碗从厨房走出，见到他便露出笑容：“回来得正好，快洗手吃饭。”
林安夏低垂眼帘，轻声应道：“嗯。”
餐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菜肴，赵朗正在为每个人盛饭。赵嘉拿起公筷，自然地给林安夏夹了块排骨：“今天做的甜口，你应该会喜欢。”
林安夏凝视着碗里酱色的排骨，恍惚间又闻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吞咽时感到一阵艰涩。
“不合胃口吗？”赵嘉低声询问。
“没有，”他摇摇头，“很好吃。”
饭后林安夏直接上楼回到房间，将自己陷进懒人沙发里，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阿姨的嘱托和医生的话在脑海中交织回响。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赵嘉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门口：“看你晚上没吃多少。”
林安夏接过杯子，恰到好处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谢谢嘉哥。”
赵嘉的目光掠过他微红的眼角：“心情不好？”
“没事。”林安夏指尖摩挲着杯壁，“只是有点累。”
“需要我陪你说说话吗？”赵嘉问道。
林安夏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赵嘉会意地点头，离开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林安夏点亮手机屏幕，与许逸钦的对话依然停留在机场那张照片。他输入一行文字又删除，反复数次。
窗外又一簇烟花升起，爆裂的流光短暂地照亮房间，林安夏慢慢喝完牛奶，关闭手机。
次日清晨，林安夏匆匆吃过早餐便出了门，中午回来用过午饭后又再次离开。小姨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眉间浮起担忧。
他其实无处可去，只是整日守在病房，每当妈妈醒来，他就陪在身边轻声说话，
反复念着微博上夸赞许逸钦的留言，告诉他粉丝又涨了多少，谁又夸他了，那些温暖的句子被他念了一遍又一遍。
晚饭时分，他察觉小姨忧心忡忡的目光，轻声解释：“小姨，上次视频里你见过的那个朋友，他母亲病重，但是他现在在外地，我只是去替他多陪陪阿姨。”
“需要帮忙吗？我炖些汤你带过去？”小姨关切地问。
“有护工照料饮食，我不太清楚忌口，先不用麻烦了。”他垂下眼睫。
他是等护工来了就回来吃饭的，他只是不想让阿姨一个人呆着。
就这样守到除夕当天，林安夏中午回家匆匆吃过饭又要出门。
"今天打车难，我送你吧，正好我也要去医院。"赵嘉拿起车钥匙。
林安夏想起早上等了半小时才打到的车，轻轻点头："谢谢嘉哥。"
"是很重要的朋友吧。"赵嘉转动方向盘时轻声问。
“嗯。”
“到了，你先上去吧，要走了跟我发消息，我就在附近。”赵嘉说。
林安夏点点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小跑着穿过住院部走廊，推开病房门却只见空荡荡的床铺，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抓住路过的护士：“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呢？”
“刚送抢救室了。你是家属？”
林安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抢救室在哪？”
他一边朝护士指的方向狂奔，一边颤抖着拨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冰冷的提示音反复响起，他颓然跌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机械地重拨着号码。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护士急促地问：“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你是家属吗？”
林安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是。”
林安夏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名字后，护士又递来一叠缴费单，他机械地接过单据，走向收费处的路上仍在不停重拨着。
收费窗口的队伍缓慢前行，每一次“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都让他的指尖更凉一分。
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刺眼地亮着，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凝固，又过去两小时，当林安夏的手机突然震动时，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
“我在医院...你妈妈她...”他喉咙干涩，每个字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
许逸钦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到Z市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医生把情况都告诉我了，别怕。”
这句话像一道细微的裂缝，让林安夏紧绷许久的肩膀终于垮下几分，他顺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长椅上，目光死死盯着那盏红灯。
一小时后，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逸钦脸上带着残妆，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他先看到抢救室的红灯，目光才落到蜷在长椅上的林安夏身上。
两人隔着弥漫的消毒水气息对视。
林安夏站起身，眼泪无声滑落，许逸钦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
“对不起。”
随后，两人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交握，却依然颤抖着。
大约半小时后，抢救室的门轻轻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看向两人。
“我们尽力了。”
医生的声音低沉清晰，“患者目前靠设备维持着生命体征，但器官已经衰竭，没有逆转的可能。”
他稍作停顿：“按照流程，需要告知你们，可以考虑在48小时内进行尸检以明确最终死因。但现在，你们可以进去做最后的告别，时间不多了。”
病房内，许逸钦妈妈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她努力睁开眼，目光落在许逸钦脸上：
“小逸...妈妈要走了...”
她歇了口气，才继续道：“别伤心...妈妈...解脱了...你要...好好活...”
许逸钦紧紧握住母亲微动的手指，重重点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随后，她的目光缓缓转向林安夏，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安夏望着她，泪水无声滑落，同样重重地点头。
“妈妈...”许逸钦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最终拉成一条无情的直线，伴随一声长音，一切归于寂静。
许逸钦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母亲尚存余温的手背上。
Z市的夜幕已然降临，偶尔有零星的烟花升起。
许逸钦沉默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
林安夏的手机响了，赵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在哪？”
林安夏看了看身旁沉默的许逸钦，沙哑道：“你先回去吧。”
“嫂子说给你发消息没回，她很担心，今天除夕，她在等你。”赵嘉说。
“我...”林安夏犹豫了一下，拿着电话走远：“嘉哥...你先回吧，我晚点跟小姨解释。”
“是不是出事了？我就在医院，或许能帮上忙。”
“阿姨去世了，”林安夏望着许逸钦孤单的身影，“他...一个人，我不能走。”
“明白了。你们在几楼？我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可以帮忙。”
林安夏又给小姨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小姨本想过来，但听说赵嘉在，便嘱咐了几句，没再坚持。
回到许逸钦身边，林安夏默默坐下。
直到赵嘉找到他们，他没有多问，只是冷静地了解情况，然后带着他们高效地处理了后事：开具死亡医学证明，联系殡仪馆的灵车，结清医疗费用，办理妈妈的出院手续。
灵车到达，只能一人随行，许逸钦默默上了车。
林安夏则坐上赵嘉的车，一路沉默地跟随着，来到了殡仪馆。
在业务大厅办理火化登记时，工作人员询问是否举行告别仪式，许逸钦轻轻地摇了摇头。
遗体被送往火化间进行火化。
一个小时后，工作人员通知他们领取骨灰，然后办理了寄存手续。
赵嘉将死亡证明和缴费票据仔细收进文件袋，看了一眼许逸钦空洞的神情，终究没忍心没有递过去。
“要回家吗？”林安夏轻轻握住许逸钦冰凉的手。
许逸钦沉默着，目光仍停留在殡仪馆大门的方向。
“去我们家吧。”赵嘉拉开车门，他看了看许逸钦，至亲离世，身后空无一人。
林安夏望向赵嘉，又转头凝视许逸钦紧绷的脸，等待的几秒里，只听见远处除夕夜的烟花在云层闷响。
最终，他牵起许逸钦的手，坐进后座。
推开家门，林安夏径直牵着许逸钦上了楼，赵嘉留在客厅，低声向小姨和赵朗说明了情况。
片刻后，林安夏走下楼梯，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事，”赵朗率先开口，语气温和而体谅：“这种时候，确实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
“安夏，”小姨走上前，担忧地握住他的手：“小姨在这... 你安心照顾朋友，需要什么尽管说，你拿点吃的上去，你们...多少吃一点。”
“谢谢小姨。”林安夏轻声道谢，嘴唇抿了抿，试图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表情，“别担心，我上去陪他，你们先吃饭吧。”
他的目光转向赵嘉，充满了感激：“嘉哥，今天…真的谢谢你。”
“没事。”赵嘉的回答简洁而沉稳。
一旁的赵朗看了看弟弟，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林安夏端着小姨准备的食物转身上楼。
房间里，许逸钦依旧沉默地坐在床沿，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孤寂。
林安夏把东西放在桌上，轻轻按亮了一盏小台灯。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林安夏打开门，见赵嘉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睡衣和洗漱用品，新的，嫂子让我送上来。”
“谢谢。”林安夏接过东西。
“嗯。”赵嘉没有多言，点了点头便转身下楼。
林安夏关上门，将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然后把睡衣轻轻放在床边，他坐到许逸钦身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那双冰凉的手。
窗外的烟花偶尔炸响，映得窗户明明灭灭，时间在昏暗的灯光里缓慢流淌。
许逸钦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只有被林安夏握住的指尖传来微不可察的颤抖。
许久，许久之后。
许逸钦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破碎的喘息。
他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终于聚焦，直直地看向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肩膀猛地塌陷下去，整个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奔流而出，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林安夏的心被狠狠揪紧，他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颤抖不已的身体，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肩头。
他喃喃地吐出一句话：“…我们都没有妈妈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人生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