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下午，别墅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送风声。陈逸陷在柔软的大床里，睡得正沉，被一阵锲而不舍的手机铃声硬生生拽了出来。他皱着眉摸过手机，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周望齐咋咋呼呼的声音：“陈哥！在家躺平的感觉咋样？是不是爽翻了？”
“有屁快放。”陈逸最烦睡觉被打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不耐。
“我和贺儿下午请假了，找你玩儿去！够意思吧？”
“嗯。”陈逸懒得废话，直接掐了电话，把脑袋重新埋进枕头里。
感觉刚合上眼没多会儿，楼下就隐约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嗯？谁？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下楼。只见周望齐和赵贺俩人正站在客厅，脚边扔着两大袋鼓鼓囊囊的零食。
“我操！累死爹了！”周望齐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嚷嚷，“陈哥你是不知道，请个假跟做贼似的！最后还是让贺儿装肚子疼，跑去校医院磨了半天才搞到假条……”
陈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接话，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
“哎！”周望齐眼珠子一转，兴奋地提议，“我看咱仨今晚就在这儿干个通宵算了！”
陈逸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通宵？干什么？干你？”
“我操！”赵贺立刻一脸嫌弃地跳开半步，“你俩别整这恶心吧唧的！我到放学点儿还得回学校呢！我家司机准时准点来接，我爸要是知道我没病装病逃课，非把我腿打折不可！”
周望齐满不在乎地搂住赵贺的肩膀：“放心弟弟，咱不是有假条嘛！病号！虚弱！需要兄弟温暖的陪伴！”
“说真的，陈哥，”周望齐转向陈逸，语气里带着点夸张的羡慕，“我现在都有点嫉妒你了！你这可是提前解放，从此过上神仙般的快活日子了！”
陈逸嗤笑一声，把水瓶顿在桌上：“那这‘快活’日子让你来过，我替你去上学，怎么样？”
“我操！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周望齐瞪大眼睛，“大把青春时光等着你挥霍，你非跟学习较什么劲？”
“你觉得曹雨柔会让我闲着？”陈逸语气平淡，走到游戏机前开机，“再说了，你陈哥成绩好，那是天生的智商碾压，跟努不努力没关系。”
“嗯，这倒真是……”赵贺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拆开一包薯片。
三人组队打了会儿游戏，零食包装袋扔了一地，房间被造得跟战后现场似的。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赵贺最先扛不住，拍拍屁股准备撤。
“唉……不行了，眼睛快瞎了。”周望齐也扔了手柄，瘫在人体工学转椅上，“聊会儿？”
“嗯。”陈逸随手拽了个懒人沙发垫，盘腿坐在地板上。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游戏待机界面单调的背景音。
“欸，说真的，”周望齐脚尖点地，让转椅慢悠悠地晃着，“你以后啥打算啊？曹……你后妈，她知道你被开除了吗？”
“应该吧。”陈逸盯着屏幕上的光影，语气没什么起伏，“学校不得先通知家长？”
“这都快一个礼拜了，”周望齐拿起还剩半瓶的汽水喝了一口，“她可真沉得住气，还没找你？”
“可能正在琢磨，该怎么处理我这件‘废品’吧。”陈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周望齐坐在转椅上，视线垂落。从这个角度看去，陈逸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部分眉眼，那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看着看着，周望齐忽然冒出一句：“不是我说，陈哥，你妈到底咋生的你？这张脸真是……你要是个女的，我指定追你！”
“滚蛋！”陈逸头都没抬，直接一个白眼甩过去。
要说起来，学校里也不是没人对他表示过好感。从小学起，情书、小礼物就没断过。直到后来，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校霸名头越来越响，敢靠近他的女生就几乎绝迹了。现在想想，这个“反派”身份，某种程度上，倒成了他隔绝麻烦的保护色。
“饿了，晚上吃点什么？”周望齐问。
“走，哥带你下馆子。”陈逸起身，“我操，腿都坐麻了。”
下楼的时候，保姆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周望齐朝餐桌看了几眼，“哎，不是，你家这饭看起来很健康啊。”
“你喜欢就打包带走吧。”陈逸说。
两人晃晃悠悠打算去商场，吃点不怎么“健康”的饭，刚下出租车，周望齐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我操！快看那女的是不是你后妈！”周望齐喊了一声。
“还真是。”陈逸说，
“那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哎……哎，旁边那男的谁啊？”周望齐又喊了一声。
“相好的呗，还能谁……”陈逸懒懒的回答。
“看样子不是，你看他穿的跟曹雨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要找也是找个有钱的吧。”周望齐分析着。
“嗯，也是。”陈逸点了点头。
接着陈逸拉着他进商场里觅食了，两人吃了火锅，弥补上次没吃成的遗憾。
吃完饭后，周望齐又叫了几个同学拉着陈逸去网吧开黑，几个人在网吧打了个通宵，到天亮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陈逸觉得自己还不困，可能是这一周在家里睡的太多了。
他回到别墅后眼前的场景让他停顿了一下。
曹雨柔坐在那张价格不菲的沙发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精心保养过的器件。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穿着件看起来不太合身的夹克，这是昨天在商场看见的那人。男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局促，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粗大，和这个装修精致的空间格格不入。
空气里有种山雨欲来的安静。
“陈逸，昨晚去哪了？”曹雨柔开口，声音平得像尺子量过，没有责备，也没有关心，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启动。
她甚至没给陈逸编造借口的时间，紧接着说：“这是你舅舅。我已经帮你办了转学手续，你的户口和学籍都转回老家了。宁雅这边，没有学校能接收你了。”
几句话，像几块冰冷的石头，砸进陈逸空荡荡的脑子里。
我操？老家？哪门子老家？哪里来的舅舅？自己不就是土生土长的宁雅人吗？
他下意识想拧着脖子说“不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曹雨柔身上就有这么一种气场，她决定的事，陈述出来，就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陈逸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
“好。”陈逸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一个不解释，一个不追问。这就是他们之间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冰冷而有效的相处模式。
是这个女人，在他那个名义上的爹进了局子之后，没把他扔出去，给了他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让他在这栋大房子里平平安安长到了十六岁。
他们之间话不多，更谈不上什么母子情深，但有一种古怪的默契：她负责安排，他负责接受。这种关系就像被火烧完的灰烬，风一吹就没了。
男人朝他笑了笑,“陈逸都长这么大了，你们这南方水养人，个个都细皮嫩肉的，去俺们那种地方上学能呆的住吗？”
曹雨柔没接话。
“车票我都买好了，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吧。”曹雨柔说。
“老家”。
这个词像一个空洞的回声。那里没有他任何记忆，没有一丝一毫所谓的“根”的感觉。那只是一个被迫前往的、未知的流放地。
陈逸坐在高铁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宁雅城熟悉的景致开始加速倒退，那些高楼、广告牌、他曾经飙过车的环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飞快地擦掉、刷新，变成完全陌生的田野和低矮的房屋。
男人用胳膊戳了戳他：“我还从来没有坐过高铁嘞，来接你的时候都是坐着绿皮火车过来的，坐了十一个小时呢。”
“嗯。”陈逸点了点头。
“我叫管航，俺是你的亲舅舅，咱俩身上可流着四分之一相同的血呢。”男人又强调了一遍。
四分之一这个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
“可惜了俺妹妹和妹夫走得太早了，不过看样子你被那家人带的也挺好的。”管航说。
什么意思？听的陈逸一头雾水。
男人一路絮絮叨叨，话密得让人喘不过气。陈逸眯缝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嗯几声，心思却早飘远了。但有几个词儿猛地砸进他耳朵里，揪着他的神经不肯放。
陈建安不是他亲爹。
亲爹叫陈建平，是陈建安亲弟弟。
当年俩人都还在上大学，管婷就怀了陈建平的种。陈家不认管婷，更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管婷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陈逸刚一落地，陈建安就把他抱回了家，当自己亲生的养。
当时管婷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陈建平带着管婷在国治疗了几年，中间回来看过陈逸几回。后来管婷治疗效果稳定后，他们想回来接走陈逸，却碰上一场要命的车祸，两条命说没就没了。
也有人嚼舌根，说那根本不是意外，是殉情。
我操！我操？我操！
这是什么？拍电视剧吗？笑话？
陈逸此刻需要冷静一下，他闭着眼睡了过去，好像还做了一梦，一个女人抱着他哄他叫他小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