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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紧紧包裹着以然的口鼻。他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父亲的诊断书,上面“血管性痴呆”的字眼刺得他眼睛生疼。秦淮去办理手续了,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不知过了多久,秦淮回来,将一杯温水塞进他手里。“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记忆……可能会退化得很快。”
      以然点点头,没说话。他想起昨晚父亲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小川”。
      不是他的名字。
      “我们去拿画吧。”秦淮忽然说。
      “什么画?”以然抬头。
      “我哥坠楼前,最后一幅画。”秦淮的眼神锐利起来,像找到了目标的猎人,“他把它藏在滨江大厦的储物间里。我托朋友拿到了钥匙。”
      以然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幅画,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所有的谜题。
      滨江大厦的储物间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秦淮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打开手电筒,光柱在堆积如山的纸箱间晃动。
      “应该在这里。”他凭着记忆走到角落,挪开几个沉重的箱子,露出一幅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油布被揭开,一幅油画静静躺在那里。
      画框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以然走上前,心跳声在寂静的储物间里格外清晰。
      画布上,是翻滚的云。
      浓重的笔触下,乌云像狂暴的野兽,却又在云层的缝隙间透出诡异的、彩虹色的光。整个画面充满了窒息感和挣扎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云层深处撕裂、呐喊。
      “这是……”以然感到一阵眩晕。
      “我哥的绝笔。”秦淮的声音很低,“他给我发过这张画的局部,说这是‘时间的褶皱’。”
      以然伸出手,指尖悬在画布上方,迟迟不敢触碰。他能感觉到画布上残留的温度,或者说,是残留的情绪。愤怒、不甘、还有一个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秘密。
      “你看这里。”秦淮的手电光照在画面的右下角,“有东西。”
      在扭曲的云层边缘,有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以然眯起眼,那是一个潦草的“7”,旁边还有一个“11”。
      “七月十一日。”秦淮立刻说,“他写离职申请的日期。”
      以然摇头,他看出了不同的东西。那个“7”更像一个躺倒的“L”,而“11”则像两道并行的轨迹。他想起父亲的日记本,想起那个消失的母亲,想起怀表里冰冷的齿轮。
      “不像日期。”他轻声说,“倒像个坐标。”
      秦淮愣住了。
      “或者,”以然继续道,“像个密码。一个关于时间和空间的密码。”
      两人陷入沉默。这幅画像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后释放的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谜题。他们带着画回到以然的咨询室,将它安置在靠窗的空墙上。
      “我总觉得,”秦淮看着那幅充满张力的画,“我哥不是想告诉我什么秘密,他是在求救。他知道自己有危险,他想让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以然问。
      “不知道。”秦淮摇头,“但我爸提到了‘江边’。他说,七年前,他看见我爸……你父亲,和一个男人在江边争执,手里拿着秦川的钢笔。”
      以然的呼吸一滞。江边,争执,钢笔。所有碎片开始疯狂旋转。
      “我爸的日记本里,”他缓缓开口,“七月十一日,他写‘要去北京,把小然的素描本拿回来’。但他没去。”
      “为什么?”秦淮追问。
      “因为他出事了。”以然抬起头,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清明,“不是意外坠楼。他被谋杀了。而凶手,很可能就是他撞见的那个男人。”
      咨询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阳光照在墙上那幅“时间的褶皱”上,画中撕裂的云层,此刻看来,竟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们必须找到当年的那个男人。”秦淮一字一顿地说。
      线索再次指向了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以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起自己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却食言去了北京。他想起母亲离开后,家里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怀疑父亲的死,怀疑母亲的离开,怀疑所有巧合背后的必然。但直到遇见秦淮,遇见这幅画,他才明白,原来他们都在同一片迷雾里行走,孤独地寻找着彼此的灯塔。
      第二天,秦淮带来了一个名字。
      “陈明渊。”他说,“我爸提到的那个男人。七年前,他是滨江集团的副总,现在已经离职了。”
      以然在电脑上搜索这个名字。资料不多,只显示他曾是商界新星,后来因健康原因辞职,从此销声匿迹。
      “我约了他。”秦淮看着他,“下午三点,咖啡馆。”
      以然有些犹豫:“你不怕他……”
      “怕。”秦淮坦然承认,“但我哥的死,我爸的命,都悬在这里。我怕也得去。”
      下午三点,咖啡馆。
      陈明渊比照片上看起来苍老许多。他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毛衣,坐在角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秦淮先开了口,直奔主题,问七年前的江边争执。
      陈明渊听完,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以然,最后落在秦淮身上。
      “你们想知道真相?”他问。
      “是。”两人异口同声。
      “真相就是,”陈明渊放下杯子,发出一声闷响,“当年的事,不是你们想的谋杀。”
      “那是什么?”秦淮追问。
      “是一场交易。”陈明渊的声音沙哑,“你父亲,秦川的父亲,还有我,我们三个人,都被卷进了一场关于股权和利益的漩涡。秦川发现了秘密,他拿着我受贿的证据——就是那支钢笔,来找我谈判。”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雨夜。“我没杀他。我只是……吓唬他。我说,把东西交出来,忘了这件事。但他不肯。后来他跑出去,失足从江边栈道上摔了下去。我很愧疚,但我没有推他。”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你撒谎!”秦淮激动地站起来,“我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没有撒谎。”陈明渊疲惫地看着他,“不信,你可以去查。那年,滨江集团确实有一次大的股权变动,很多人牵涉其中。我为了自保,做了很多违心的事。”
      以然冷静地听着。他注意到陈明渊的左手无名指,有一道和他们相似的疤。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以然问。
      “因为我一直在等。”陈明渊看着墙上的画,“等一个能看懂那幅画的人。秦川死前,把一幅画寄给了我。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让我把这个交给能看懂的人。”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画筒。
      秦淮和以然对视一眼,接了过来。
      回到咨询室,两人颤抖着打开画筒。里面是一幅小小的素描。
      画上,是两个小男孩的背影。一个穿着白裙子,一个穿着病号服,他们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云。画的右下角,同样有一个“7”和“11”。
      但这一次,以然看懂了。
      “这不是坐标,也不是密码。”他声音颤抖,“这是日期。七月十一日,是我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也是……我出生的日子。”
      他指着那个“7”,“这个躺倒的‘L’,是梧桐树的叶子。这个‘11’,是并排站着的两个人。”
      秦淮也反应过来:“我哥的画,画的是我们!”
      这幅小素描,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锁。陈明渊的故事或许是真,但绝不是全部。真正的秘密,藏在“七月十一日”这个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的日子里。
      “我爸,”秦淮突然说,“他一定也知道这个日子。他给我哥的钢笔,不是证据,是一个坐标。一个指向‘七月十一日’的坐标。”
      以然的心脏狂跳起来。父亲的秘密,秦川的死,七年前的一切,都与这个日子有关。而这个日子,是属于他和母亲的。
      “我妈……”他喃喃自语,“我妈的生日,也是七月十一日。”
      咨询室的挂钟,不偏不倚,指向了三点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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