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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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吧。”
朱翔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五官沉下去，阴影一点点爬上面孔，盯着诸今尽，嘴唇抿得薄薄的。这其实不是诸今尽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时候看他处理工作，挂了电话后，就是这副鸷又暴躁的模样，然而诸今尽故意忽略了。他把朱翔的影子封印在十八岁。
诸今尽滑开手机，将那张照片推到他跟前，对面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
“对不起。”
朱翔一愣，抬头看他。这句话，竟然是从诸今尽口中说出来的。
“我觉得……”诸今尽垂着眼，指尖微微发抖，“我爱的，只是最好版本的自己，而不是你。”
“晶晶，我无所谓你到底爱的是什么，我们重新来过，好么？”
“小朱，你觉得我还会信任你么？”
“不是……”他垂下头，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讲，“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女儿也很喜欢你，我把我家人都介绍给了你。”说完后，他撸起袖子，又露出了手腕上的疤痕，既不经意，又显得很刻意。
诸今尽瞥了一眼，没有追问。他自残的真相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我其实无所谓你骗我，但别让我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回不到以前了。”
朱翔挫败地看着他，发丝垂到眼前，不再精致，看着像个可怜人。
诸今尽将手盖在他手腕的疤痕上，讲：“真的很抱歉，回来后，拉着你玩了个过家家的游戏。”他的收紧指尖，温度顺着皮肤传了过去，落在那片凹凸不平的旧伤上。
“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朱翔阴鸷的双眼一点点暗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换上了平日里看向诸今尽的神情，低声讲：“你让我静一下吧。”说完，他站起身，替诸今尽点了杯咖啡，把账结了，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趟谈话，搞得好像诸今尽才是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不过，方宇钦说的没错，这样的处理方式，才是对自己的心灵伤害最小的办法。独自喝完咖啡后，他径直回了家。
次卧原本是他小时候的房间，离家后，父母把他房间锁了起来，之后再换房，他们特意没有卖掉这套，也没有动里面一件摆设，只给他发了视频，说：儿子，你在这里永远有一个根，早点回来吧。
诸今尽掏出锁，拧开那个门把手，打开房门。
一股沉闷的木头，伴着阳光的味道向他扑来。房间仿佛被时间冻住了。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书桌，上头贴了一排贴纸。旁边连着个巨大书柜，打开，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和奖牌，多是各种课外竞赛和乐器演奏。
下层则摆满了书，诸今尽蹲下身，随手抽出一叠叠旧书，手伸去最里，摸到一个藏在角落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摆着各色的漫画本，封面夸张，大字警告：R18。
全是个不怀好意人的给他的，诸今尽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只记得，自己原来是个乖小孩，都是被他带坏的。
如果命运真的有剧本，那他一定抽中了那种前半生顺风顺水的开局。
小时候的世界小得可笑，学校就等于整个宇宙。在那个宇宙里，他可以拼尽全力，一路从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到区里的第一，一步步站上高处。那时的他风光无限，仿佛把整张地图都打通关了。
“卧槽，你竟然能考那么高的分！”
“你真他妈的是天才啊！”
这些惊心动魄的时刻，是他赢得的每一场战役，他就是个天之骄子，战无不胜。
可毕业之后他才明白，拼死拼活换来的荣耀，其实毫无意义。进入名校后，别人曾经的“天才”标签在现实里一寸寸剥落，他很快就变成一个普通大学生，打游戏、躺在宿舍、聚会、喝酒、学抽烟……
一个真实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了，他没有路可退，只能带着那本“命运剧本”继续前进，直到几年后忽然惊觉，曾经的荣光，不过是一场少年时期的幻觉。
到了成年社会，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就像那些三十岁了还会把高考成绩挂在嘴边的人一样，他们大概都是同一种命运吧。
诸今尽拿起抹布，开始打扫起这个被尘封过久的房间。
自己如此看重年轻的岁月，是因为，在蹉跎了十年之后，他回看人生，发现他唯一全力以赴过的，就是学生时代。目标也是，爱也是，探索这个世界更是。
而朱翔和他恰恰相反，他读书时不是成绩最好的那个，也没有考上什么名校。此刻，他正拼尽全力地冲刺着，为着他心中的执念。所以，他活在他最好的时代。
诸今尽想，如果一个人永远地努力，哪怕到了八十，依旧愿意为了某事拼尽全力，那他是不是，永远活在自己最好的时代呢？
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晚？
阳光洒满小房间。诸今尽努力将一切打扫得熠熠生辉，脑中冒出了网约车司机的那句“这是好事儿啊”。与朱翔的分手，确实是个好事，他也终于通过一场莫名其妙的再续前缘，看清了自己的执念。
他同朱翔一样，都是各取所需。
整理到那堆书的时候，诸今尽随意拿起一本，打开，发现里头夹了张卡片。他拿起来一看，脸突然烧了起来：
“世界上主流国家的性同意年龄是16岁，中国是14岁。你准备好了么，哥？”
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诸今尽一下把卡片甩好远。
哪来的毛头小伙子？
宋颖给方宇钦打了个视频电话。他坐在车里，停在路边，把车窗开到最大。方宇钦瞧着他身后的背景，好家伙，蜜雪冰城。
“老宋，你怎么老把日子过得跟个农名工似的？”
“先别说话，你仔细听。”
方宇钦把音量调大，很快，一阵劲爆的背景音日进他耳朵里：“你爱我我爱你米雪冰城甜蜜蜜……”
“你就为了给我听这个？”
“你不觉得我现在仿佛没有出国么？”他将镜头对准街道，扫了一圈，讲，“你看这个区，从路政到商铺，都是我们同胞建的。”
“你等下要见谁？”
“去一趟印尼华人商会。老黄组的局。”
“老婆孩子在新加坡的那个？”
“对。”
车辆缓缓启动，他身边坐了个黑衣保镖，肩宽背阔，看着眼熟，应该从国内带过去的。只见周围街道景色变幻了几番，很快就驶入另一个世界。道路变得笔直而宽阔，高大的棕榈树一排接一排，像此地的保镖，守卫着后方那片金光闪闪的建筑群，屋檐镀金、雕花立柱。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下，金色的碎片，像从天空落下的硬币。空气突然变得贵了起来。
“我可能得多待一天，公司一切都好吧？”
“没问题，你安心帮公司接客吧。”
“行，那我去卖了。”
“记得守好你直男的底线。”
“我……啧。”宋颖一下欲言又止，突然把话题扯去了方宇钦那里，“你和你那小经理发展得怎么样了？”
“稳中向好。”
“你就继续装吧，他要是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指不定又心碎一回。”
方宇钦笑笑：“我会瞒他一辈子的。”说罢，他挂了电话。
此刻，他坐在办公桌前，他穿着米色的丝绒西装，薄薄一层，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泛着白金色的光泽，像养尊处优的肉食动物，紧紧盯着前方。阳光将他脸部的轮廓切成明暗两半，完全看不清情绪。
门被敲响。
“进来。”
Frank看到这副打扮，愣了愣。不过也就一秒，下一瞬，他熟稔地朝方宇钦打了个招呼，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Frank，你在皓澜做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应该的。”
“年底了，我们财报马上也出来了。明年业务上呢，我们这里有点调整。”方宇钦语气温温柔柔的，像平时一样，是那种让人很难拒绝的、老好人的调子，“公司会启动采购规范流程，所有供应商需重新招标，不允许个人单独决定。”
Frank的脸僵在那里。
“我们会引入第三方比价，所有合同转由财务/法务审核。”方宇钦笑了笑，如沐春风，“经侦嘛，你懂的，公司配合，升级一下制度。”
“这是个大动作啊，方总。”frank直起腰，第一次露出了下属该有的表情，“你这样以来，我们整个部门都要调整。”
“大家都要调整。”方宇钦笑眯眯的，“如果你觉得展开工作太难呢，我们这里正好有个很重要的岗位。”他俯身，双手交叠在桌上，声音低下去，亲切得很：
“皓澜明年要重点开发东南亚市场。这个领域很新，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Frank顿时变了嘴脸，恶狠狠地看着他：“方总，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把我打发了，不好吧？”
“怎么叫打发呢？我需要信得过的人。”
Frank狞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威胁：“方总，公司每笔账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不是怕经侦吗？年底，是该好好查查。”
空气安静了一瞬。
方宇钦仍旧保持着那个温柔模样，看着他。
只是看着。 Frank突然心里发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宇钦慢慢开口：“你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书，每年回来一次是吧。海关我熟啊，你们的出入境记录我都查得到。”说罢，他拿起本子，一条条念了起来，近五年，从哪个关口入，哪个关口出，精确到小时。
每念一句，Frank的背就湿一分。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方宇钦翻页，继续说：“你夫人经营美容院。我听说那家店最近不太盈利？要不要听听它的年营业收入？”
Frank脸色瞬间发白：“方总……方总，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哎。”方宇钦终于收回视线，“咱们唠家常嘛。”
“是……”
“宋总暂时还在印尼。你回去准备一下，和那边团队交个接。”
“好的，方总。”
Frank手指死死攥紧，关节泛白，身体微微发抖，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起，退出办公室。
待他走后，方宇钦拿起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按下去。
“刘书记，哎，你好你好。”语气一秒切换成亲热，带着几分笑意。电话那头好像说了些什么，方宇钦接得自然：
“都挺好，老宋现在还在印尼呢……哎是，他临走前专门叮嘱我，说您最近工作忙，让我多给您准备点好的。”
他看了眼窗外，静静听着。
“这不，小金楼那边刚收了一批蓝龙，回头给您送过去。要是不急着吃，也等老宋回来，让他亲自下厨，我们一起喝两杯？”
电话那头显然很开心。
“哎行行，您定日子。”
片刻，他又像随口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书记，年底了……”他轻轻靠在椅背上，“备’年货’了吗？”
对方压低声音。
“嗯，有一家，’翔宇AI检测科技有限公司’，法人叫朱翔。”
他顿了顿，笑意更浅了：“好的好的，太感谢了。”
窗外风吹动树影。
他轻轻点头：“好，下周见。哎，到时候咱们喝个痛快。”
说罢，他挂断电话，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机轻轻放回桌上。
金色的光从他肩上滑落，将他彻底推入阴影里。
方宇钦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所有人都只当他这个方总是公司的吉祥物，然而只有宋颖清楚他的底色，知道他有多狠。方宇钦向来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只不过，他追求的东西一直简单，所以公司走上正轨后，他便乐得清闲，浇花种草。
他看了看时间，拿起做好的小饼干，人畜无害地走去了楼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