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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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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雨后的低气压，在许昼心里持续了整整两天。他刻意避开一切和顾未明不必要的接触，晨跑时沉默得像块石头，接过水时连那句含糊的“谢了”都省了，在学校里更是目不斜视，仿佛旁边那个座位是空的。
那份被塞回口袋的、洇湿的笔记，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最别扭的地方。每一次看到顾未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他都觉得那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讽他居然会产生那样可笑的自作多情的误会。
周三下午，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批改好的作业本进来分发。教室里有些吵闹，许昼正心烦意乱地划拉着物理题，一本作业本“啪”地一声落在他桌面上。
是顾未明的本子。大概是课代表放错了位置。
许昼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想把它推到旁边去。动作间，本子散开来，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小叠熟悉的便签纸——正是那天他看到的那种。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有点闷痛，又带着点自虐般的好奇。
鬼使神差地，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顾未明正被周洲拉着问问题，侧着身，没有注意到这边。
许昼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极其迅速地翻开了那叠便签纸。
果然，还是那些难题的详解，笔迹清晰工整，和他那天看到的一样。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心里那股酸涩的、自我厌恶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就在他准备合上本子，眼不见为净时，目光无意中扫到了便签纸最下面一行极小极小的字，用一种不同于解题的、略显潦草的笔迹写着，像是事后随手添上的备注：
“第三种解法超纲，但更适合他思路，下次可提。”
“此处易错，他常粗心，需重点标注。”
“类比上次篮球赛防守策略，或可助于理解。”
许昼的呼吸猛地一窒。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种冰火两重天的眩晕感。
他……？
这些备注……
“他”。
这个指代明确得不能再明确的字眼，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之前所有基于“承诺”、“责任”的冰冷揣测！
这些笔记，不是泛泛的整理，不是程序化的履行义务！是顾未明仔仔细细地、针对他的思维习惯、他的常见错误、甚至他完全不相干的爱好（篮球赛防守策略？顾未明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观察到的？）……量身打造的！
甚至怕他看不懂超纲的解法，还特意备注了“下次可提”！这根本不是冷冰冰的责任，这简直是……
许昼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羞愧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想起自己当时那些阴暗的揣测，那些愤怒和失望，甚至粗暴地将这些笔记塞回去的举动……每一个画面都像是在狠狠扇他自己的耳光。
原来不是误会了“承诺”的存在，而是彻底误会了这份“承诺”之下的……心意。
那根本不是什么机械的责任感，那是藏在冰冷表象下的、笨拙却极其用心的……关注。
他甚至能想象出，顾未明大概是答应了顾母要“照顾”一下新来的、成绩可能跟不上的他，但顾未明践行这个承诺的方式，远远超出了“照顾”的范畴，而是沉默地、细致地观察他，研究他，然后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试图真正地……帮他。
而自己却用那么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许昼猛地合上了作业本，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旁边那个人。
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小偷，无意中窥见了别人珍藏的宝物，却被那光芒灼伤了眼睛，无地自容。
之前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此刻全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羞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悸动。那根扎在心口的刺，并没有消失，而是瞬间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复杂、更磨人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误会了顾未明。
误会得那么深，那么离谱。
而顾未明，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沉默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履行着那份被误解的“承诺”。
许昼低着头，死死盯着桌面上的木纹，脑子里一片混乱。数学老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滚烫的羞愧与无措。
他该怎么办？
那本数学作业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许昼几乎无法安坐在位置上。
他猛地将它推到顾未明桌面的最边缘，仿佛多触碰一秒都会灼伤指尖。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般狂跳，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一股脑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一种羞耻到极点的眩晕感。
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物理课本里，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看不进去。眼前反复晃动的，是那几行小字——“更适合他思路”、“他常粗心”、“类比篮球赛防守策略”……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他最敏感的心。
原来……是这样。
不是施舍般的责任。是观察，是了解，是……用心。
他想起顾未明总是沉默地坐在旁边，原来那双看似专注于书本的眼睛，并非对他全然无视。他注意到自己解题时的卡顿，记住自己粗心大意的毛病，甚至……还知道他打篮球时的习惯？他什么时候看的？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翻滚炸开，带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羞愧，几乎要将他溺毙。他之前都在想些什么？愤怒？失望？觉得对方在嘲讽他？甚至恶劣地打翻那瓶水，倒掉那杯姜茶……
每一个回忆起的画面都变成了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理智和骄傲。他像个跳梁小丑，对着一个沉默的、却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靠近他的人，龇牙咧嘴，恶语相向。
脸颊烧得厉害，连脖颈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他几乎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或许顾未明已经发现作业本被移动过了？或许他正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自己这副慌乱的蠢样？
许昼如坐针毡，脊柱绷得笔直，肌肉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难堪而微微发抖。他攥紧了手里的笔，指节用力到泛白，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压制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下课铃响得像一道赦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