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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便利店那颗过期的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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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漫画家交流会设在城市艺术中心。陈宥伊站在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外搭浅灰色针织开衫。头发松松地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慵懒地散在耳边——她没有再染过任何跳脱的颜色，那一缕金色早已消失在时光里。
“以防万一遇到读者，”她对自己解释，“得看起来专业一点。”
更深层的原因，她不敢细想。
交流会比想象中热闹。展厅里摆满了各种风格的作品，从传统手绘到数字艺术，从青春校园到奇幻冒险。陈宥伊的展位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展示着她最近连载的校园题材漫画《星轨之间》。意外的是，有几个读者专门来找她签名，让她受宠若惊。
“宥伊老师，您画的高中生活特别真实，”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激动地说，“尤其是那种暗恋的心情，我完全感同身受！”
陈宥伊微笑着签下名字，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真实的代价，是十年来无法言说的遗憾。
整个下午，她与同行们交流着创作心得，讨论着行业趋势，但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扫过展厅入口。每当有人走进来，她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又在发现不是那张面孔后缓缓平息。
他没有来。
也是，这种小众的漫画交流活动，周叙白怎么会感兴趣？他现在大概在某家大公司做精英白领，或者已经是某个领域的专家了。陈宥伊摇摇头，试图把不切实际的幻想甩出脑海。
傍晚时分，活动接近尾声。拒绝了几个同行共进晚餐的邀请，陈宥伊独自离开了艺术中心。胃里空空的感觉提醒着她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走向街角的便利店。
推开玻璃门，熟悉的铃声响起。她径直走向冷藏柜，目光在一排排饭团间游移。金枪鱼蛋黄酱、明太子、烤鲑鱼...手指最终停在了梅子紫苏口味上——这是周叙白当年最常买的那一种。
因为喜欢他，连带着喜欢上他喜欢的食物，这种傻气又固执的习惯，竟延续了十年。
付完款，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温热的饭团转过身，刚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道歉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一股淡淡的、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某种木质调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这不可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陈宥伊全身僵硬，血液冲上耳膜，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臂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稳定而克制。
“小心。”声音从头顶传来，清澈、温和，带着一丝熟悉的笑意。
是周叙白。毫无疑问。
九年了，他的声音依然能让她心跳停摆。
陈宥伊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前一步，头垂得低低的，长发滑落遮住了侧脸。“对不起！”她几乎是挤出这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便利店，甚至没敢看他一眼。
跑出半条街，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靠在路灯杆上平复呼吸。手中的饭团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就像她现在一团乱麻的心情。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苏晴。
“交流会怎么样？有没有偶遇青春？”闺蜜的声音里满是调侃。
陈宥伊深吸一口气：“我...我好像遇见他了。”
“什么？！”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哪里？说话了吗？他认出你了吗？”
“在便利店。撞到他了。说了对不起。没敢看他。”陈宥伊语无伦次地回答，回头偷偷瞄了一眼便利店的方向。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男人站在冷藏柜前，微微低头看着手中的饮料瓶，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个角度她太熟悉了——曾经在无数个课间，她就是这样偷偷从教室后门望出去，看他在走廊尽头与同学交谈的侧脸。
“宥伊？你还在吗？”苏晴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在...我看到他了。真的是他。”陈宥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晴晴，你来我家吧。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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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苏晴拎着一袋啤酒和零食出现在陈宥伊家门口。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头招来，不许漏掉任何细节！”
陈宥伊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将便利店的一幕完整复述了一遍。苏晴听得眼睛发亮，一边开啤酒一边摇头：“你就这么跑了？连个正脸都没给？陈宥伊啊陈宥伊，你漫画里那些勇敢的女主角都是哪儿来的灵感？”
“那是漫画，这是现实。”陈宥伊苦笑着接过啤酒，“而且现实是，我高中时在他面前就没勇敢过。”
“谁说没有？”苏晴撞了撞她的肩膀，“为了他选理科还不勇敢？你知道当时高一分班结果出来，我们艺术班多少人佩服你的勇气吗？”
提到艺术班，陈宥伊的眼神柔和了些。高二那年，理科成绩实在跟不上，在父母和老师的劝说下，她转去了艺术班。那是她人生中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不仅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热爱的道路，更因为在那里遇到了苏晴。
她还记得第一天走进艺术班教室时的忐忑。教室里散落着画架和颜料，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一个短发女孩主动向她招手：“新来的？坐这儿吧，旁边没人。”
那个女孩就是苏晴。她像一团热情的火焰，迅速融化了陈宥伊因转班而产生的不安。她们一起在画室待到深夜，一起吐槽枯燥的艺术史课，一起分享彼此暗恋的心事。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有次在便利店晕倒了，是周叙白给了你一块糖？”苏晴忽然想起什么。
陈宥伊点点头，眼神飘向书房的方向：“那块糖我还留着。”
“什么？”苏晴睁大眼睛，“快十年了你还留着？”
陈宥伊没有回答，起身走进书房，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一个浅蓝色的铁盒。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小物件：褪色的电影票根、早已不用的发卡、几张手绘的贺卡...最上面是一本深蓝色的同学录。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第一页就是周叙白的留言。
字迹清隽有力，内容却礼貌而克制：
“陈宥伊同学：
祝你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周叙白”
只有短短两行，连一句“保持联系”都没有。当年收到时，陈宥伊对着这两行字发了很久的呆，既失望于它的疏离，又珍惜这是他亲手写下的字迹。
而现在，她将这一页轻轻掀起——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一颗已经有些融化的水果糖。糖纸是淡淡的橘黄色，因为时间太久，边缘已经开始褪色。
“就是这块糖？”苏晴凑过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嗯。”陈宥伊用手指轻轻抚摸糖纸，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境，“高二下学期，我为了赶一幅画，一整天没吃东西。晚上去便利店买饭团，付钱的时候突然眼前发黑。他刚好在旁边，扶了我一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这块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她蹲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一点点变暗。然后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一颗橘黄色的水果糖。
“低血糖吗？先吃颗糖。”他的声音里有难得的关切。
陈宥伊接过糖，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她想说谢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那颗糖她一直攥在手心里，直到苏晴买完东西来找她，都舍不得拆开。
后来她把它粘在了同学录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一刻的温暖。
“糖早就过期了吧？”苏晴问。
“肯定过期了。”陈宥伊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但我们的青春没有。”
苏晴安静地看着她，然后举起了啤酒罐：“为永不过期的青春。”
“为永不过期的青春。”陈宥伊与她碰杯，仰头喝下一大口。
夜色渐深，两人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苏晴忽然开口：“你说，他为什么会在那家便利店？巧合吗？”
“不然呢？”陈宥伊抱着膝盖，“那家便利店离艺术中心很近，他可能刚好在附近。”
“也可能，”苏晴转过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他也是去交流展的？”
陈宥伊愣住了。这个可能性她从未想过。周叙白会去看漫画展？高中时的他是标准的优等生，看的是《时间简史》《全球通史》，书包里永远装着竞赛题集。漫画...似乎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人是会变的。”苏晴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这么久，足够改变很多事。”
陈宥伊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在那颗橘黄色的糖上。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颗被封存的小小太阳。
“如果我刚才没有跑...”她轻声说，“如果我回头了，会怎么样？”
“那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问我这个问题了。”苏晴拍拍她的肩，“不过没关系，如果真的有缘分，总会再遇到的。”
真的会吗？陈宥伊不确定。九年前，她以为他们之间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最终却还是渐行渐远。九年后，一次仓促的碰撞，又能改变什么呢？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一种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说：也许这一次，你可以勇敢一点。
送走苏晴后，陈宥伊没有立刻睡觉。她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数位板。画笔在屏幕上流畅地滑动，勾勒出便利店的场景：冷藏柜前站着的男人背影，撞到他后惊慌失措的女孩，以及女孩冲出店门后，男人转过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思索。
她画得很专注，直到凌晨才完成。画面定格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便利店玻璃窗上倒映着城市夜色，模糊而温柔。
保存文件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它命名为“重逢”。
关掉电脑前，她点开了社交媒体，在搜索栏输入了“周叙白”三个字。这一次，她没有立刻退出，而是慢慢地、仔细地浏览着每一条可能的信息。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陈宥伊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这一次，她不想再让一切止步于仓皇逃离的背影。
那颗粘在同学录上的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时光凝固的琥珀，封存着十六岁那个夜晚所有的悸动与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