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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十九章:画里江南梦,马上定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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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京城的冬夜,寒风如刀,刮过紫禁城的金瓦红墙,在深宫高院间发出呜呜的啸鸣,似孤魂野鬼在诉说着前朝的遗恨。
武英殿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炭火盆烧得通红,松柏的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然而,在这暖香的深处,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多尔衮端坐在御座之下,手中捏着一封刚刚从南方传来的密报,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炭 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看看吧,”多尔衮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他将密报重重地摔在案几上,“南京的那个小朝廷,还在忙着争权夺利。马士英、阮大铖,一群酒囊饭袋!他们以为划江而治,就能偏安一隅,做他们的太平梦?简直是痴人说梦!”
多铎站在殿中,一身亲王常服,腰间挂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弯刀。他听着皇兄的话,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眼神里闪烁着猎豹看到猎物时的光芒。
多尔衮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明舆图》前,手指重重地敲在“南京”两个字上,力道之大,仿佛要将那纸张戳破。
“多铎,”多尔衮转过身,目光如炬,穿透了氤氲的热气,直直地落在多铎身上,“李自成虽然败了,但流窜于陕西,终究是个祸害。不过,比起那个流寇,南京的弘光朝廷,才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
多铎抱拳,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声音洪亮如钟:“皇兄,有何吩咐,尽管下令!”
“我命你为定国大将军,即刻率军南下!”多尔衮走下台阶,亲手扶起多铎,语气中透着无比的信任与沉重的嘱托,“你带两万满洲兵、两万蒙古兵,还有孔有德、耿仲明的汉军,带上红衣大炮,给我把陕西平了,然后——”
多尔衮的手指顺着地图,从西安一路划过中原腹地,最终停在了长江南岸,那片富庶而神秘的土地上。
“然后,顺势给我拿下江南!我要你把那个朱由崧(福王),活着给我押到北京来!”
“遵命!”多铎双手接过那份烫金的诏书,手指摩挲着上面的满汉文字,一股难以抑制的狂热涌上心头,血液仿佛都在燃烧。
江南……终于要去了。
【二】
离开紫禁城,多铎没有回书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后院。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苍茫。
苏赫娜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披着一件白狐裘,手里捧着一本翻得有些旧了的《柳如是诗集》。她时而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出神,时而低头抚摸书页上那幅烟雨江南的插画。
作为一个科尔沁草原上长大的格格,她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弯弓射雕是她的本能。但自从进了这京城,她便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识满文,通蒙文,更偷偷跟着王府里的汉族嬷嬷学了汉文。那些汉人的诗词歌赋,像有一种魔力,将她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书里写的江南,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在她心中,江南早已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如梦似幻的仙境。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多铎的声音带着一身的寒气,人未到,那股属于男人的阳刚与霸气已先一步充满了整个房间。
苏赫娜闻声,连忙放下书,起身迎了上去,一边帮他解下披风,一边仰头问道:“王爷,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吗?”
多铎任由她伺候着,眼神却落在了那本摊开的书上,嗤笑一声:“又是这些汉人的酸词?”
“王爷,”苏赫娜指着书页旁的一幅插画,画的是烟雨中的小桥,一位撑伞的仕女,她的眼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向往,“这上面画的就是江南吗?那里真的全是水,没有草原吗?那里的人,也像我们科尔沁的牧民一样热情好客吗?”
多铎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意,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南蛮子”的鄙夷和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征服的兴奋:
“傻丫头,江南没有草场,那里全是水田和河流。人?那里的人软得像面条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变得幽深而狂热,仿佛在描述一件即将到手的绝世珍宝:
“等我去了,就把那里的水给你弄干,把那里的画舫烧了,把那里的人——听话的留下给你做奴才,不听话的……”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着问她:“赫娜,你想要什么样的江南?你说,我去给你抢回来。我要把秦淮河上的画舫,一艘不剩地买下来,让你天天在上面听曲儿。我要把苏州城里最好的绣娘,都给你请到北京来,专门给你做衣服。”
苏赫娜听着他的豪言壮语,心里却莫名地慌了一下。她想象中的江南,是书里写的那种温柔乡,是可以和王爷一起泛舟湖上、吟诗作画的好地方。
她怯生生地问:“王爷是要去……教化他们吗?”
多铎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在抖:
“教化?不!我是去征服!我要让那里的城墙,在我的红衣大炮下变成粉末!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天底下,只有我们爱新觉罗家,才是真命天子!”
【三】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冷的,也是最静的。
北京正阳门缓缓打开,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是这座古都在痛苦的呻吟。城楼上,挂了一冬的旗帜被取了下来,换上了崭新的、象征着大清威严的旗帜。
多铎一身戎装,金甲在身,骑在高头大马上,宛如战神降临。他身后,是黑压压的八旗铁骑,旌旗猎猎,刀枪如林。那一门门被黑布包裹的红衣大炮,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像是一头头蛰伏的巨兽,即将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清军入关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南征。多铎要把他所有的家底,都砸向那个富庶的江南。
苏赫娜穿着那件多铎送她的苏绣斗篷,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那黑压压的军队,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多铎勒转马头,抬头望向城楼上的她,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柔软。
苏赫娜挥了挥手里的手帕,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城门外显得有些单薄:
“王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还有……早点把江南打下来!我想去看看书里写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到底长什么样!”
多铎仰头大笑,对着她吼道,声音洪亮,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好!等我踏平江南,我就把那二十四座桥,全都给你拆了,一块砖不剩地搬到北京来,给你建个园子!你就在这儿等着我!”
随着一声震天的炮响,大军开拔。
多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他没有再回头,但他的心,似乎还留在那城楼之上。
苏赫娜望着那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江南美景”,即将在她最爱的男人手里,变成一座人间炼狱。
她更不知道,那本她最爱的《柳如是诗集》的作者,正在那片她向往的土地上,等着见证一场血雨腥风。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是去为她打下这世上最繁华的疆土了。等他回来,她就能和他一起去那画里的江南,过上书里写的神仙日子了。
只是,这一去,便是血海滔天。那画里的江南,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