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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风起青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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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苏赫娜的红色身影吞噬，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敲打在多铎的心上。他立于原地，掌心那朵紫色的马兰花已被体温烘暖，幽香丝丝缕缕，钻入鼻息，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那朵小小的花，眼神深邃如海。六年光阴，仿佛一场大梦。梦里是刀光剑影、权谋倾轧，是皇兄皇太极日益深沉的目光，是九哥多尔衮扶摇直上的背影。他爱新觉罗·多铎，是战场上的“雄壮斑斓之狮”，是皇太极手中最锋利的刀，却也是政治棋局中最不稳定的变数。
可此刻，所有的身份与负累，都被这朵小花轻轻拂去。只剩下一种久违的、近乎疼痛的悸动。
“苏赫娜……”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这名字像草原上的风，自由而热烈。
他没有立刻返回营盘，而是策马缓缓踱步，沿着苏赫娜离去的方向。他不知道她的家在何处，也不打算去寻找。有些相遇，只适合在风中偶遇，若刻意追寻，便失了那份天赐的灵韵。
然而，命运的丝线，往往在人不经意间，便已悄然缠绕。
接下来的几日，多铎以巡视为名，时常会“恰好”出现在那片水草丰美的草场。他不再刻意去寻那抹绯红的身影，只是任由马儿在开满马兰花的坡地上徜徉。他会在当年那个小土坡上驻足，回想那双清澈的黑眸，回想那朵带着露珠的花。
他的副将阿济尔觉察到了主子的异样。这位年轻的贝勒爷，往日里不是在军营中与将士们较技，便是商讨军务，如今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时常飘向远方的草浪。
“贝勒爷，科尔沁部的洪台吉派人来问，明日的马会上，您可要亲自下场？”阿济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多铎回过神来，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自己马鞍旁的一簇紫色小花上。“马会？”他挑了挑眉。
“是。说是草原上的青年男女都要去，赛马、摔跤、比射箭，热闹得很。”阿济尔答道，心中却在嘀咕，贝勒爷何时对这些民间的热闹事上心过。
多铎沉默了片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赫娜骑在枣红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去。”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本王倒要看看，这科尔沁的马，是不是比盛京的还烈。”
次日，草原上人声鼎沸。各旗的牧民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汇聚在草场。多铎作为后金派来的上宾，被请到了最尊贵的看台上。他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外罩轻甲，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一丝不耐。周围的蒙古贵族们对他恭敬有加，言语间满是奉承。
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直到一声清脆的呼哨声传来。
多铎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赛场的另一端，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马群，马背上，正是那抹让他魂牵梦绕的绯红色身影。苏赫娜！她扎着两条乌黑的长辫，辫梢系着红色的丝带，在风中飞舞。她俯低身子，紧贴马颈，口中发出欢快的呼喝，整个人与马儿融为一体，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便超越了所有对手。
“是苏赫娜！苏赫娜！”
“洪台吉家的格格就是厉害！”
周围响起一片欢呼与赞叹声。
多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看到她在马背上飞扬的神采，看到她夺冠后高高扬起的下巴，那份骄傲与自信，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中沉寂已久的激情。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苏赫娜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隔着喧闹的人群，朝他的方向望来。四目相对，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那笑容，比草原上的阳光还要耀眼。
多铎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占有欲在胸中升腾。这个女孩，这朵在科尔沁草原上自由生长的野玫瑰，他想要将她摘下，带在身边。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马会结束后，多铎没有参加随后的宴会，而是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小山坡。
他等了不久，便看到苏赫娜牵着她的枣红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似乎知道他会在这里等她。
“你看到了吗？我赢了！”她走到他面前，脸颊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看到了。”多铎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厉害。”
苏赫娜得意地笑了：“我阿爸说，我骑马的天赋，整个科尔沁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阿爸……是洪台吉？”多铎试探着问道。
苏赫娜摇了摇头：“不是。我阿爸是巴图，是洪台吉麾下的一名小领主。不过，洪台吉很照顾我们家。”
巴图……多铎记下了这个名字。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但对于他来说，却意味着一切都有了源头。
“你明天就要走了，对吗？”苏赫娜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多铎心中一动：“你怎么知道？”
“我听大人们说的。说盛京来的贵人，办完了事就要回去了。”她低下头，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草，“草原这么大，你还会再来吗？”
多铎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告诉她，他会再来，为了她，一定会再来。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太小了，很多事情，她还不懂。而他，也不能用欺骗或强迫的方式得到她。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属于他。
“会的。”他最终只是沉声说道，“草原的风，会把我再吹回来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镶嵌着绿松石的银质护身符，这是他母亲阿巴亥留给他的遗物之一。“这个给你。戴上它，保你平安。”
苏赫娜看着他手中的护身符，又抬头看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她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护身符。
“谢谢。”她轻声说，将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
多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决绝地调转马头。
风中，传来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等我。”
苏赫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草原的尽头。她摊开手心，那枚银质护身符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将它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微凉的金属和残留的体温。
草原的风，吹动她的长发，也吹动她心中那颗刚刚萌芽的、懵懂的情愫。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但她知道，从他接过那朵马兰花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