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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风雪归途·坠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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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孤注一掷·血色黎明
乌骓马的四蹄几乎要踏碎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多铎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剧烈起伏,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但他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得惨白,仿佛要将那皮革生生捏碎。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把钝刀子在割他的耳膜。
他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也不想知道。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条通往京城的、白茫茫的路。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三个时辰。
天地间除了马蹄踏雪的“咯吱”声,便是他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
二、 烈火焚身·虚幻的海市蜃楼
冷。
刺骨的冷。
寒风像针一样扎进他的骨头缝里,可奇怪的是,他的体内却像燃起了一把火。
一把能把人烧成灰烬的烈火。
多铎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雪地不再是纯白,而是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晕。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冰天雪地里狂奔,而是置身于科尔沁草原那年最盛大的篝火晚会中。
火光冲天。
他看见苏赫纳穿着那身绯红的蒙古袍,在火光中对他笑,手里还捧着那束蓝色的马兰花。
“苏赫纳……”
他张了张嘴,想喊她的名字,却只有一股腥甜的血沫涌上喉咙。声音刚出口,就被凛冽的北风撕扯得粉碎。
他想抬手去抓,可那只手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高烧。
这该死的高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侵袭了他。
是昨夜在雪地里躺得太久?
还是这几日心力交瘁、滴水未进?
亦或是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在通过身体向他发出最后的抗议?
三、 惊变·坠马
“王爷!王爷慢些!”
身后远远传来了亲兵侍卫惊慌的呼喊声。
多铎听到了,却置若罔闻。
慢?
他怎么能慢?
只要慢一步,那个女人就可能离他远去一步。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一鞭抽在乌骓马的屁股上。
“驾!”
乌骓吃痛,发出一声长嘶,速度陡然又提了一截。
然而,就在马蹄腾空而起的瞬间——
多铎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眩晕。
他的手一松,缰绳脱手而飞。
“王爷!!!”
身后传来的惊呼声瞬间拔高,变得尖锐而恐惧。
多铎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片失去了根的落叶,从飞驰的马背上重重地甩了出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的身体砸在坚硬的雪地上,激起漫天雪雾。
四、 恐慌·主心骨倒下
“吁——!”
乌骓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一声,在原地不安地转着圈。
后面的亲兵队伍瞬间乱了套。
“快!快下马!”
“王爷坠马了!”
十数名身着棉甲的侍卫连滚带爬地从马上跳下来,疯了一样冲向那个倒在雪地里的人影。
为首的侍卫统领额尔德脸色煞白,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冲到多铎身边,颤抖着手探向多铎的鼻息。
还有气!
谢天谢地!
但那气息微弱得像是一缕游丝,烫得吓人。
此时的多铎双目紧闭,平日里那张英挺冷峻的脸此刻烧得通红,嘴唇却干裂发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身下的积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一片刺目的鲜红。
“快!把大氅拿来!”
“垫在王爷身下!”
阿济尔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的大氅,铺在雪地上,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多铎平放上去。
“传军医!快传军医!”
“派人八百里加急回京,通知太医院!”
“准备担架!轻点!都给我轻点!把王爷抬上担架!”
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侍卫统领,此刻声音都在发抖。看着担架上那个昏迷不醒、高烧呓语的男人,所有侍卫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那个天塌下来都能扛住的豫亲王,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多铎,竟然就这样在回京的路上,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高烧,硬生生把自己给“烧”倒了。
五、 归途·囚笼
风雪依旧。
原本疾驰的骏马,此刻变成了缓慢前行的队伍。
多铎被安置在临时赶制的担架上,盖着厚厚的毛毡,由几匹马牵引着缓缓前行。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济尔骑马走在担架旁,看着毡子下那个依旧眉头紧锁、时不时发出模糊呓语的身影,眼眶一热。
他听不清王爷在说什么。
但那呓语中,似乎总夹杂着一个名字的尾音。
风雪漫天,归途漫漫。
这一次,不再是那个男人为了尊严而疯狂的逃离,而是整个队伍护送着他们失去意识的主心骨,义无反顾地奔赴那座权力的中心。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他们都必须回去。
因为,那是他们的王。
一、 归府:无声的惊雷
京城的雪,下得比郊外更密。
豫亲王府
负责看守府门的“门房苏拉”(勤杂工)正缩在门洞里烤火,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
“谁啊这是?敢在王府前纵马?”
苏拉刚探出头,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不是仪仗队,更不是凯旋的军乐队。
是一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骡车,周围簇拥着数十名浑身是雪、神情肃穆的亲兵。为首的侍卫统领阿济尔,那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全是惊恐。
“快!开门!传太医!”
阿济尔嘶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门房苏拉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去推那沉重的大门。
“吱呀——”
厚重的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二、 迎接:跪迎主子的规矩
按照清代王府的规矩,王爷外出归来,如果是正常情况,府里的管事、太监、护卫要在大门外排班“跪迎”。
但今天不一样。
多铎是“病重昏迷”回来的。
当那辆骡车被小心翼翼地赶进府门时,整个王府的内眷和下人都被惊动了。
府内的“随侍处”、“管事处”几十号人,此刻不再是按品级站班,而是乱成了一锅粥。
按照清宫礼仪,见到病重的主子,下人们是不敢大声喧哗的。
只有王府的“长史”(相当于大管家,从三品)硬着头皮,带着一众管事太监,在二进院的穿堂门口跪下。
“给王爷请安……”
声音低沉而颤抖。
没人敢抬头看车里的情况。因为那是不敬。
但他们能闻到——那股从车厢里飘出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和汗馊味。
三、 内室:从战场到闺阁的割裂
多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的。
他感觉到那股颠簸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静。
耳边不再是呼啸的北风,而是变成了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鼻尖的血腥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沉水香的味道。
这是……王府的内院。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
他感觉自己被很多人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放在了一张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上。那床褥的触感,细腻得像水一样,与军营里那粗糙的草垫子形成了天壤之别。
“王爷……王爷……”
耳边传来福晋们带着哭腔的低唤。
他想说话,想问苏赫娜在哪,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风箱声。
四、 太医的诊断:天花的阴影(强化版)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是太医院的太医到了。
只见两名穿着补服的老太医,背着药箱,脚步匆匆地穿过垂花门。他们进屋后,甚至不敢直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那是僭越),而是由王府的“典仪”官引导着,跪在床前的脚踏上。
“臣,给豫亲王请脉。”
多铎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紧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太医的手指微微颤抖,目光扫过多铎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暗红色的斑疹正在皮下浮现。
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他收回手,对着站在一旁的长史和站在床头那个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的女人(正福晋),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道:
“王爷……这是……邪毒入体,高热伤神。头项强痛,身疼腰痛,且伴有斑疹隐现,此乃……此乃大疫之兆!”
“快!快去准备冰盆!降温!”
“准备参汤!吊住元气!”
“所有接触过王爷的人,全部隔离!府门……府门暂时封闭,不得随意外出!”
太医最后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
封闭府门。
在清代,这通常是家里有重病或者丧事才会有的举措。
屋外的廊檐下,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丫鬟、太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那一盆盆端进去的冰块,和那一包包神秘的药材,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五、 多铎的视角:笼中困兽
此时的多铎,虽然睁不开眼,但他听得见。
他听见了太医的惊慌,听见了下人们的恐惧,听见了府门被重新关上、落锁的“哐当”声。
他想笑。
他多铎,一生驰骋沙场,杀人如麻,从未怕过死。
可今天,他被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被高烧和病痛折磨得动弹不得。
他想动,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
他想喊,却发现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苏赫娜……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那个让他疯狂奔袭回来的女人……此刻就在床边。他能感觉到,她正跪在正福晋和侧福晋们的身后,在人群的最末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知道吗?
她知道我这一路回来,全是为了她吗?
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迫切地想要确认她的存在。
他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甚至不惜把命丢在路上,才回到了这座京城的牢笼里。
可现在,连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可现在,他连睁开眼睛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