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四十九章：王府封禁·鬼门关前 ...
-
一、 死寂的牢笼
豫亲王府，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那座钟鸣鼎食的亲王府邸，而是一座被死神眷顾的“活死人墓”。
府门外，内务府的兵丁像石雕般守在巷口。一道明黄色的谕旨贴在紧闭的红门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豫亲王多铎染恙，为防时疫，特令封府静养，无关人等，严禁出入。”
府门内，两盆烧得正旺的艾草硫磺，散发着刺鼻的青烟。
这是朝廷“避痘局”的命令：“日夜不熄，熏尽毒气。”
整个王府的下人，都被圈禁在外院倒座房里。
每天送饭，也是隔着老远扔进去。
谁要是敢靠近内宅一步，格杀勿论。
二、 内院：硫磺与血腥的混合
穿过垂花门，便是内宅。
这里的空气更加浑浊，硫磺味、药味、还有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王府长史带着一群戴着湿帕子口罩的粗使太监，在院子里忙碌。
那辆载着多铎狂奔回京的骡车，此刻被浇上火油，付之一炬。
马鞍、缰绳、沾满血迹的毛毡，在烈火中扭曲变形。
长史看着那堆火，脸色铁青，声音低沉：“王爷路上用过的所有器物，马槽、水桶、甚至连这院子里的积雪，都给我清理出去，扔到乱葬岗去！这道门，一步都别想再进！”
这是清宫避痘最残酷的规矩：“断绝一切接触之物。”
三、 清场·空室
“福晋明鉴！王爷这是‘邪毒攻心，疫气缠身’啊！
这屋子里的‘秽气’已经重得化不开了！留的人越多，这‘病气’就越冲撞王爷的元神！
更可怕的是，这天花最是‘沾人’，只要对视一眼，或者呼吸到了同一股气，那毒就传过去了！
求求各位主子，为了王爷的病，也为了府里千口人的性命，您们快快移步到外院去吧！”
太医的话音落地，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潭。
跪在床前的正福晋身子猛地一颤，蒙在脸上的帕子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头，那双平日里端庄沉稳的眼睛里，此刻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可以离开”的如释重负。
“太医，”正福晋的声音从帕子底下透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王爷他……若是身边没人伺候汤药，这……”
太医“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头磕得梆梆响：“福晋！留的人越多，‘秽气’越重！求求各位主子，暂且先移步到外院去吧！”
正福晋懂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烧得昏死过去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身边吓得瑟瑟发抖的侧福晋们。
“既是太医的吩咐，”正福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透着一丝急切，“那我们便不在此碍事了。来人，把门口的炭盆烧旺些，我们就在外院的佛堂里为王爷祈福。”
说罢，她最后看了一眼多铎那张通红的脸，眼神里有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
“走吧。”
随着正福晋一声令下，跪了一地的女眷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向外退去。
“哗啦——”
厚重的门帘被放下，隔绝了内外。
四、 孤独的囚徒与长竿递食
原本拥挤不堪的卧室，瞬间空了。
只剩下几个戴着口罩、吓得面无人色的粗使太监，还有那个跪在地上发抖的太医。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人声鼎沸，转眼间只剩下炭火在盆里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多铎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但他感觉得到——人少了。
喉咙里干得像是在冒火，一股血腥味混合着药渣味在口腔里翻涌。
“水……”
多铎终于挤出了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
没有想象中温润的手掌。
只有空气划过的声音。
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跪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拿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长竹竿。
竹竿顶端绑着布兜，兜住碗底，小心翼翼地递到床前。
“长竿递食”。
多铎眼皮底下的那根竹竿，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他的眼底。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曾经叱咤沙场的豫亲王，如今竟要像圈养的牲口一般，被人用长竿喂食？
他想怒吼，想一把掀翻这屈辱。
可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抽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气力，都被这该死的病气吸干了。
五、 太医的叹息与绝望的聆听
这时，跪在床脚的那个老太医，颤巍巍地抬起头。
那是太医院的院判，此刻他满头大汗，脸色灰败得像死人一样。
“王爷……”他不敢看多铎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地面，“臣……臣给您换了一剂药，用了紫草、升麻，还有……还有人中黄，以毒攻毒……”
多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那个老头嘴唇在哆嗦，眼神躲闪，那是一种面对死人的目光。
屋子里静得可怕。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多铎自己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
苏赫娜……
那个女人在哪？
她也怕我吗？
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
在这座被封锁的孤城里，在这间充满硫磺味的死屋里，他连那个让他拼命回来的女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他竖起耳朵，拼命地听。
他想从门外那一片死寂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急促的脚步声。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
屋外风雪呜咽，像是鬼哭。
这哪里还是什么病房？分明是一口尚未合盖的棺材。
他千里奔袭，染尽风雪回京，为的不就是死在她手里吗？
可如今，人未见，魂先断。
如果连她都不来，这四面墙就是困死他的炼狱。
比天花更毒的，是这漫无边际的等待。
见不到她，活着，才是最残忍的酷刑。
六、 结语：风雪中的孤岛
窗外，京城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风卷着雪花，拍打着紧闭的窗棂。
整个豫亲王府，像是一叶被抛弃在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被厚厚的冰雪和恐惧包裹着。
府外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周围的邻居都紧闭门户，有的甚至用木板封死了对着王府这边的窗户。
在这个谈“痘”色变的年代，豫亲王府已经成了京城最危险的禁地，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岛”。
而多铎，就在这座孤岛的最中心。
他睁着双眼，却像是瞎了。
他听着声响，却像是聋了。
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扇通往鬼门关的沉重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