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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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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恕是吧?”站在前面的男人嗓门很大,像是为了壮胆,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门后昏暗的屋内,“楼下老陈家办白事,棺材……棺材是不是你动的?!”
门被拉开一条缝。程恕坐在画板前,笔尖悬在半空,沾着浓重黑色的画笔顿了顿,然后,他缓缓放下了笔,站起身,走向门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询问一声“谁”。
门外的男人这才意识到:刚才,门,好像是自己开的……
而他身后另一个男人却扒开他,急不可耐的开口,语气更冲:“守灵的兄弟亲眼看见有人从灵堂跑出来上了这栋楼!这层就你神神秘秘的!说!你是不是偷拿了棺材里的东西?!
何遇琛的魂体在门边阴影里凝滞了。他的“视线”落在程恕单薄的背影上,偷开棺材?拿死人的东西?一个个字眼像冰锥,刺进他混沌的意识。
程恕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内,微微仰头看着两个比他高壮许多的男人,眼神空茫,仿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不感兴趣。这种异于常人的沉默和毫无反应,在昏暗光线下,配上他精致却缺乏血色的脸,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底发毛的诡异。
两个男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他们站在这栋楼的走廊里,本身就感觉浑身不对劲。这栋老旧公寓位置偏,交通发达,住的人杂,关于它的怪谈从来没少过。
若非主家催得急,又许了不算少的跑腿钱,他们根本不愿踏进来。此刻,面对程恕死水般的沉默和这过分安静的楼道,先前的怒气被一股越来越强的寒意取代。
想到这里,两人几乎同时打了个剧烈的寒颤。
“你、你哑巴了?说话啊!”第一个开口的男人声音低了些,带了点色厉内荏。
那不是普通的降温。是瞬间穿透衣物、刺入骨髓的阴冷,带着一种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盯上的黏腻感。楼道灯的光晕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两人惊骇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恐惧。他们又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眼神空洞的程恕,和他身后那黑洞洞、散发着不祥寒意的门内空间。
“妈呀……真邪门……”不知谁低咒了一声。
“走!快走!”另一人再顾不得追问,拉扯着同伴,几乎是连滚爬地转身冲下楼梯,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楼道的黑暗里,只剩下无边的死寂重新包裹上来。
门,还开着一条缝。
程恕伸手,慢慢将门关拢,锁舌扣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转过身,看向何遇琛所在的方向,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走了。”他陈述道。
“程恕!”何遇琛的声音带着压抑难以置信的颤抖,魂体的轮廓因为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没事,阿恕,你……你真的去动了楼下的棺材?眼下棺材里的东西已经拿不回来了,你去,拿点钱过去给那家人,还有……我们搬家吧。”
何遇琛几乎瞬间就想好了对策,程恕眨了眨眼,似乎在组织语言。他走回画板旁,没有看何遇琛,而是用手指无意识地抹着画布边缘干涸的颜料。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为什么?”何遇琛终于承受不住,他不敢想象程恕会因此遭遇什么,屋内的温度又不受控制地降低了几分。
“你需要。”程恕的回答简单到残酷,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聚焦在何遇琛身上,那眼神纯净得像孩童,却说着最诡异的话,“你想留下。我听到了。”
“你……你在说些什么?!”何遇琛感到一种荒诞的绝望,他从未向程恕说过自己想要留着阳间,就算有,那也只是一点念想……程恕怎么会听到?
“那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不是偷。”程恕纠正他,语气认真,“是交易。”
“交易?”何遇琛愣住。
楼下,灵堂外的僻静处。
两个仓皇逃回来的男人,正心有余悸地向一个穿着素色棉麻衬衫、外罩浅灰开衫的年轻男人描述刚才的经历。
这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面容清俊温和,戴着一副细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书卷气,嘴角天然有些上扬的弧度,让人初见便容易心生好感。
他是亡者的远房侄子,听说在城里做点传统文化相关的工作,具体不详,但为人客气有礼,主家便托他帮忙打理一些杂事,也包括追回可能被窃的“重要物品”。
“陈先生,你是不知道,那小子邪门得很!”一个男人搓着手臂,仿佛寒意还未散尽,“问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你,屋里阴冷得跟冰窖似的!绝对不是空调!我们哥俩刚觉得不对劲,那冷气‘唰’一下就透了骨头……肯定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了!我们不敢多待,赶紧回来了。”
被称为“陈先生”的年轻侄子安静地听着,脸上温和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他轻轻推了推眼镜,指尖在镜框边缘停留了一瞬。
“三楼,那个租客……”他低声重复,语气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室内异常阴冷……”
他抬头,望向那栋在夜色中轮廓模糊、显得格外沉寂的老旧公寓楼。寻常人或许只觉得那楼破旧昏暗,但在他眼中,那楼宇的气息却有些异样,尤其是在刚才两人提及的四楼某个方位,隐隐有一丝不协调的“气”在流动,非生非死,纠缠固着。
“强行滞留的魂息……还有,阴约的味道……”他极轻地自语,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温和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探究者的兴味。
这不是普通的失窃,甚至可能不是简单的冲撞阴邪。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他转头对两个仍有些后怕的男人温和地笑了笑:“辛苦两位了,吓着了吧?剩下的我来处理就好,酬劳我会让舅妈结算给二位。”
打发走了两人,这位气质温和的“侄子”并未立刻返回灵堂,而是站在原地,又静静打量了片刻那栋公寓楼。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镜片后的眼眸里,那点书卷气的温和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近乎锐利的洞察。
“竟然是与我那孤苦无依的小师叔,议下了阴契。此物,便是他予你的定礼。而你……”
温和的笑意还停留在嘴角,他却已举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公寓楼走去。脚步落地无声,仿佛融入夜色。
“自然要满足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