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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我理了理袖口,在街头负手而立,只等着那头目走近,发现车夫还不走,慢慢看他一眼道:“还不滚?”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表情太过严肃,那车夫看到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惧万分,话都说不出来,回头一个趔趄,牵了马就走,很快消失不见。
      那禁军头目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长刀带鞘一伸:“阁下止步。”

      本来我正瞧那车夫瞧得有趣,被这人一句话又勾起了怒火,横眉道:“你敢拦我?”
      那头目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请阁下出示皇上或太子殿下手谕。”
      我不由冷笑:“没有如何?不让我进府?尊驾未经我允许,便带了这许多人杵在我门口,拦住我来往宾客不说,是不是还想让我付你们俸禄?”
      那头目脸色大变:“你,你是谁?”
      我皱眉摇头:“尊驾整天替我看门,想是辛苦非常,不然怎的连脑筋也没了?”

      那头目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小人、小人不知,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求殿下饶命!”
      我啧啧叹道:“哪里哪里,还是怪孤没早出来探视你们,不然怎会进不了自己家门?”
      那头目磕头像啄米,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我问道:“你叫什么?属哪里管辖?”

      头目忙道:“小人名叫李熙,是,是东宫辖下禁军。”
      我恍然大悟般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来此是奉了太子命令喽?”

      “这,小人是奉了皇上之命……”
      “有圣旨么?”
      “这……”
      我哼一声:“没有圣旨也敢来这里撒野!”我负手走向府门,逐一扫视过两旁禁军,那些士兵都是目光一震,低下头去。
      李熙跟在我身后,不断道:“殿下千万息怒,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敢造次。”
      我在王府门前停下,转头向他道:“孤虽无权向你们发号施令,却还管得了自家门前三尺地。你们即刻撤离此地,别挡我府前道路。”
      李熙为难道:“殿下恕罪,小人实在无权做主,不如等小人禀明上头……”
      我脸色徒然冰冷:“李统领,你们未与孤商议,占我府前道路在先,还要孤亲自请你们回去么?”
      李熙又忙下跪:“小人不敢……”
      我续道:“皇上曾有圣旨,平瑶公主属地大小事务均由孤自行裁定,你们若强行在此,我便可以先斩后奏!李统领可想一试?”我走近李熙,低头道:“你听过孤的声名,自然知道我没有虚言,孤既往不咎,只命你们回去,对你们已是网开一面,明白么?”
      李熙俯首地下,不敢抬头,只能看到我鞋尖,颤声道:“小人明白!”
      我轻轻点头:“明白就好,起来吧。”
      李熙爬起身,向身后禁军道:“诸人听命,即刻撤离此地,在街口待命,不得有误!”又殷勤向我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我看着那些禁军撤离门口,才慢慢道:“回去转告你上头,吴婉在此多谢他费心,靖王府虽然不大,却还找得出几个看门的,若是他喜欢府上风景,随时恭候大驾,帮忙守门的事就免了。”说罢甩手登上台阶。

      大门是紧闭的,金漆写就的“靖王府”三字牌匾依旧闪闪发亮,我细细看了一阵,上前轻扣铜环。大门应声而开,空旷的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影,青石铺就的路边长满了矮矮的野草,确实……十分荒凉。
      连过了两进门,终于在第三进大门的门槛上见着一个人,那是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察觉到有人走近连看也不看,不客气道:“今日不待客!”

      我清了一下喉咙,故意冷冷问道:“连我也不待见?”
      那男子抬头看见我,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惊喜道:“殿下!”接着跪下见礼。
      我扶起他,看看周围:“严安,怎么除了你一个人影也没有?连大门都没人把守,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荒凉到这种地步了?”
      严安忙道:“哪里哪里,只是最近禁军把守门外,父亲便命府中所有人等只在后门出入了。”
      我忙问:“严伯呢?”
      严安道:“父亲在后院,我去叫他。”
      我拦住他道:“我与你同去。”
      严安忙引我进后院,我总算在路上见到了几个洒扫丫头和小厮。严安直着嗓子冲着一个小厮喊:“快去告诉严管家,殿下回来了!”那几个丫头和小厮正发呆呢,被严安一嗓子喊醒,纷纷过来行礼,声音抖得不像话。我不由倍感亲切,还是家里人好,见我回来都激动成这样。

      看着这些人我就不由想起进门后看到的情景,边走边道:“严安啊,咱们府里是不是人手不够?”
      严安道:“回殿下,虽然比起别的府第咱们人是少了点,可是二十六个人各司其职,还算过得去。”
      我笑,事实上何止是少了点,随便一个王公府第都能找出上百人,也只有我这个常年在外的才把人数精简至此。故意装糊涂:“是么?我进门时见到咱们正殿的青石路旁长满了野草,怎么也没人打理?”
      严安笑道:“回殿下,咱们府里一直没有花匠,结果名贵花草种什么什么死。小人记得前年是您说咱们不如种些野草,因此正殿前的野草便从没拔过,小人还刚刚命人修剪过。”
      我撇了撇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父亲!”不知不觉来到严伯的房外,严安跑进房中叫人。
      严伯正在理账,听见我回来也不见有何激动,恭恭敬敬将我迎到房里,等到人都散了才动容道:“殿下,老奴总算是把您盼回来了!”
      我拉住他手问道:“严伯,我没有及时回朝等同抗旨的事你都知道吧?禁军是什么时候驻守府外的?”
      严伯将我让到椅中坐下,才叹一口气:“知道,太子殿下亲自登门造访,将原委都告诉了老奴。后来还派了禁军在门前挡驾,算来已经有十日了。”

      严伯点头,脸上现出不忿之色:“老奴对门口禁军十分不满,几次争执后,索性紧闭大门,将人都调到后院了。”

      我恢复常态,悠悠坐下:“既然孤已经回来,禁军就休想在府门前多呆一刻。”
      “府中近来可好?严伯,我近几日还不能住在府里。”
      严伯有些吃惊,急道:“殿下要去哪里?老奴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好,还是不要……”
      我低头向他耳语道:“正是因为事态不好我才想此对策,严伯,我回京这一路上惊险重重,他日再向你详述。总之太子已经知道我回来,一定会派人监视我行动,你务必替我瞒下来。”
      严伯道:“老奴明白了。”
      我继续吩咐如此这般。到了傍晚,从寝宫中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一人气息奄奄,直被抬到后面厢房中,严伯命人在门外严加看守。这才进来道:“殿下,快换衣服吧。”我从担架上坐起,换了件平常男子衣服,又命一名侍女换上我的中衣躺到床上,最后与另一名家丁跟随严伯出门。

      出了门,我擦擦额上冷汗,向严伯笑道:“虽然不费什么心思,倒真是麻烦。”
      严伯满脸忧色地看看我:“殿下脸色真得不好。”

      我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严伯我先走了”
      严伯拉住我:“殿下先等等,老奴去请郎中来为你看了再走。”
      “放心,我早让林姝请了郎中,这就过去。”我回头淡淡一笑,“严伯,婉儿又要让你操心了。”
      这句话心照不宣,摆明了前途艰难,严伯放开我,叹道:“你这孩子……”
      我出了后门,确定左右无人,翻身跃入旁边的僻静巷子。拐弯抹角钻到刘恒住处,还是翻墙而入。

      刘恒林姝正在院中,冷不防吓了一跳,刘恒拍着胸脯连连吐气:“殿下!你要吓死人啊?”
      我道:“大夫呢?”

      林姝看我半眼:“殿下又是轻功又是跳墙,如此灵活,还用请大夫么?”
      “少废话,是不是在偏厅?”
      林姝高呼:“殿下英明!”
      我横他一眼,向偏厅走,刘恒夫妇跟在后面。

      刚进门,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黑壮老头儿迎上来见礼,正是兵部尚书兼辅国大将军袁佑清,我上下打量他一下,干笑着道:“袁大将军好啊。”迈开步径直往里走。
      袁佑清一愣,想是不习惯我这样叫他,随着我转过身:“老臣很好,倒是殿下一路辛苦了。”
      我继续干笑:“不辛苦。袁大将军请坐。”
      袁佑清关切道:“殿下是身体不适?是不是舟车劳顿太累所致?”
      我装作没听到,径直走进内室,刘恒、袁佑清留在外间,林姝立刻命等在一旁的医女进来为我诊脉。我道:“诊什么脉,看看背上的箭伤倒是真的。”

      那医女道:“看殿下面色,还需内调为主,还是先由小人为殿下把脉吧。”
      我怀疑地看她一眼,伸出手。医女诊了片刻才让我褪去上衣,细看背上伤口。林姝一见之下惊呼道:“殿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瞒着我?”

      我道:“瞒着你又如何?你会替我治?”

      林姝皱起脸:“殿下这话平白叫人伤心。看到殿下受伤,臣妾真是恨不得以身相代……”
      我白他一眼:“大冬天的,少说点让人发冷的话。”

      林姝嘟起嘴,转头大声向那医女道:“怎样?殿下这伤不碍事么?”

      那医女替我穿好衣服,拱了拱手:“回殿下,回夫人,依小人看来,殿下箭伤虽重,却因为拔箭及时,已呈愈合之象。箭伤处想是受了潮气,因此受凉之后偶然会有关节疼痛之感,需要注意舒筋活血,半年之后可得好转。此外,殿下有气虚血亏之状,想是重伤之后失于调理,因此常有气力不支的感觉,而且殿下还有中毒迹象,还好及时解毒,只是余毒未清,幸好殿下身体一向康健,只要几月内注意静养,也就好了。”

      我点头道:“你说得还有些道理。”
      林姝忙问:“可有什么方子?”医女便走到书案前写了一张药方,递给林姝道:“照这个方子吃几副药即可。”

      林姝接过来揣了,笑道:“你仔细了,若不见效,可得派人砸了你招牌。”
      那医女笑道:“岂敢,医不好殿下,砸了房子都使得。”福福身告退。
      我们随后一起走出内室,刘恒关切道:“殿下身体如何?”袁大人也略显关切地看着我,林姝将我的伤情告知他二人,二人都震惊不已。

      我越看越不对,斜眼看林姝:“你从哪里找了这个人来?怎么她张口就叫我殿下,还没有一点怯色?”
      酸溜溜道:“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是个人见了您都得战战兢兢的,你又不是母老虎,哈哈!”
      我冷冷看她一眼,向一旁的袁佑清道:“袁将军,若是孤不想不了身份,你说是不是不该将那医女就此放走?”
      袁佑清道:“既然殿下担心,那我就命人将此人送至一个开不了口的地方呆一阵吧!”
      我点头:“就这么办。”
      林姝沉不住气,赶紧道:“殿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医女,何必在意?谅她也不敢将殿下的身份说出去。”
      我道:“那怎么行,万一她管不住自己,再杀人就完了。”
      “杀不得!杀不得!那是……”
      我和袁佑清一起冷眼看着他们夫妻两,林姝心虚道:“
      医女本就不多,殿下还要找医术高明又不出名的,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这位是我的表婶,她们娘家世代行医,所以被我抓来临时冒充一下。”
      我道:“刘恒,你们胆子不小啊!”

      刘恒夫妻慌忙跪下:“殿下恕罪!刘恒决不会做对殿下不利的事,没有十足把握,不敢贸然行事。”
      我挑眉道:“你们跪下做什么?”
      “我……”刘恒可怜兮兮看着我。

      我不耐烦道:“起来,别跟我来这套。”我指了指袁佑清:“你什么时候要像袁大将军这样胆大,我才真服了你。”
      这下轮到袁佑清着急了:“老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笑道:“袁大将军到现在还在孤面前装傻。”
      袁佑清急道:“老臣实在不知知,请殿下明示。”
      我道:“孤在途中遇刺,袁大将军事前不知道么?”
      袁佑清大惊道:“老臣今日才听刘大人说起殿下在途中遇袭的消息,心里震惊不已,怎会事前知道?”
      “嗯,你不知道,难道袁缜没告诉你?”
      “缜儿一直在荆襄大营,老臣一年来从未与他通过信……不,殿下,缜儿他又怎会知道?”

      我瞧瞧袁佑清的脸色,冷然一笑:“他不知道才奇了,你不问问我这深及见骨的箭伤是谁的手笔?”
      刘恒夫妇在旁边瞪大双眼,我却只盯着袁佑清。袁佑清满脸疑惑,却没有开口。

      我弯起嘴角,提醒他道:“有一个人的箭法是袁大将军亲授,南越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觉得除了他,还有谁能轻易射中孤?”
      袁佑清全身一颤,僵在原地,只道:“这不可能……”
      “孤对他比对亲兄弟还要信任,却没想到——”我又是冷冷一笑,眼中却射出寒芒:“袁大将军,你养出的好儿子!”

      黑沉沉的冬夜,连风也是冷冽的,零散星光照在有些空落的小院里,墙角一枝梅花,受惊一般轻轻颤动枝条。
      我站在院中,看着袁佑清离去的方向,心情复杂。

      林姝从我身后捧过一碗药:“殿下别看了,快些喝了歇息罢。”
      我随手接过药碗,拿手按了按胸口,轻轻一笑:“袁佑清作了承诺,我怎么反而觉着这里空落落的?”

      林姝担忧道:“殿下觉得宋师承的话可信么?”
      我看她一眼,慢慢答道:“袁佑清一向知恩图报,性子也直,从来以朝廷大事为重,不至于对我不利,只是……”我略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只是怕这件事不只是袁缜简单投靠太子那样简单,也不只是太子想褫夺我兵权而痛下杀手那般单纯,我最怕的事只有一件,却想也不敢去想。

      面上又露出愤恨神色,忍了很久,终于咬牙接口道:“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袁缜竟然会背叛殿下——他怎么下得了手!”
      我的手微微一颤,泼了点药出来。
      林姝突然抓住我手臂,低声却狠狠道:“他既然无情至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他加在你身上的,我会让他加倍还你!”
      我有些吃惊,林姝性格风趣平和,只有做正事时才严肃一点,我却从没见她说话这样狠辣过,正待说话,一个明朗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姚公子不想回去了么?”
      我抬头,只见一个黑影从房顶跃下,落在我面前。
      我抽了抽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武大哥,你怎么来了?”

      武威却没笑容,两手交叠抱在胸前,审犯人一般看我:“你胆子不小,竟然没跟我说一声就出了门,又把陈琛撵了回去,是想试探我家公子的耐性?”
      我皱眉道:“武大哥这话让人委屈,今早走之前,小弟第一个与武大哥道别,难道你不记得了?”
      武威仍是那副冷冷的架势:“你若真的说过,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说得理直气壮,看来竟把我早上与他告别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只有苦笑。

      刘恒在一旁见状一脸警惕挡在我面前:“尊驾擅闯人宅,首先不将在下看在眼里,有何资格质问别人?”

      瞪一眼刘恒,微微涨红了脸,怒道:“要不是你家下人将我挡在门外,也不会逼得我翻墙而入了!”
      刘恒怒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眼看两人就要剑拔弩张,我忙道:“来即是客,武大哥有什么话里面说,小弟洗耳恭听。”一手挽住他手臂,将他拉进房里。
      武威哼了一声,任我将他按进椅中。刘恒警惕地跟进来,两眼不离他左右,生怕他乱来。
      我将药碗放在一边,笑道:“昨日惹恼了武大哥,小弟一直没机会道歉,没想到武大哥却会亲自来接我回去,小弟心中真是感激无已。”

      我这话说得客气到家,武威却好像没听,只看着我放下的药碗:“你,在喝药?”
      刘恒在一边冷笑:“我表弟在船上许多日子,你们可曾让他调养身体?现在他好不容易回家,不过半日功夫,你们倒来怪人了!”

      武威神色微赧,向我道:“对不住,不知道你伤得这样重。”
      “没什么,只要武大哥不要误会小弟是故意与燕公子作对就好了。”我故意说得轻松,眉梢却露出一丝愁意,叹道:“只恐怕有人不愿小弟回去……”
      武威忙道:“怎么会?若如此,公子也不会派我来找你了。”

      我道:“方才武大哥说我撵了陈护卫回去,可又是冤枉了小弟。你想一想,陈护卫这样的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打发的?”
      武威想了想,不由点头。
      我继续道:“陈护卫平日怎么看我,武大哥应该也清楚。这次他奉燕公子的命令,不得不陪我走一趟,其实心中却巴不得我不回去,因此,他借故离开,却将责任推在小弟身上。唉,我与陈护卫在燕公子眼中熟轻孰重,不言自明,也怪不得别人误会……”我可没说假话,陈琛从来就不相信我,几次在萧衍面前反对我留下,若非他早盼着将我摆脱掉,刘恒也不会那么容易将他打发回家。

      我一边叹息,一边拿眼看武威反应。果然武威一拍桌子,明白过来:“我说姓陈的一听我来找你就沉着脸呢,原来是心虚!看我回去不揭穿他。”
      我忙道:“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武大哥明白小弟就好了,别为我坏了两位情谊。”
      武威不屑道:“情谊?我与他可从来没什么交情,要不是公子器重他,我哪会与他共事到今天?”向我道,“这事一定要说清楚,公子今天已经对你十分不高兴了。”

      我笑道:“他对我一向不大满意,又何必白费口舌,反正我得罪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看我还有点用处,恐怕第一个赶我离开的就是他呢。”

      大概武威也觉得事实如此,便也不再提,闲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自觉有愧,不好意思再提让我跟他回去的话,只得不断拿眼神看我。过一会,又向刘恒说了两句居室布置得雅致之类的废话,以弥补方才的莽撞,刘恒面色不善地回应。
      我趁着空档喝药,不小心抬了头,又碰上武威急切询问的目光。实在瞧得我过意不去了,只好向刘恒道:“表姐夫,如果我今天跟武大哥回去,你不会有意见吧?”武威赶紧恳切地看刘恒。

      刘恒坚决道:“不行!你姐一定不让你再出去吃苦了!”
      我将手一摊,愁道:“这可怎么办?我不想令武大哥为难,可又不能不听表姐的话。”

      武威急道:“公子千叮万嘱,一定要我接你回去啊。”又转头恳求刘恒,“刘公子,你就让我将平之带回去吧!”

      “带他回去?”刘恒哼一声,“他脸色这样你们都没发现,带回去谁照顾他?”
      武威忙站起来:“我照顾,我照顾,我一定照顾好他。”
      刘恒抱着胳膊,脸上冷冷的,嘴角却不易察觉地上翘:“既然尊驾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次。”回头道声“来人”递上满满一大包药,不忘郑重其事道:“这是五天的剂量,方子在里面,要细细的熬。若是表弟受了委屈,我可要随时将他接回来,知道么?”

      武威满脸难色,还是小心接了药,认认真真向刘恒道:“请刘公子尽管放心。”
      刘恒趁他不注意,得意地向我丢个眼色,道:“听表弟说尊驾是个信义之人,我刘恒最爱结交朋友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今日已晚,就不耽误尊驾办事了。”将手向门外一示意,“请——”
      武我忙道:“多谢表姐夫。”立刻向门外走。
      我刚站起来,听到这话差点坐回去,连表姐夫都叫了,可见武威是真的急了。
      等武威被家仆引到门外,我在刘恒身后扯住他,凉声道:“‘表姐夫‘刚才被叫得很受用罢?别刁难过了头,露了马脚。”

      刘恒嘿嘿低笑:“殿下,臣终于知道您为什么可以骗过他们了,”向武威方向努嘴,“原来你碰到的净是这样的人嘛!”
      我听了自然不乐意,脸沉下来:“一船全是北魏智囊,个个比狐狸还精!你倒去试试呢,早不要了你命去!”
      刘恒一副幽怨模样:“不过开个玩笑么,你就来咒我了?唉,殿下就这点不好,什么都要辩白一番,弄得别人说不得道不得。”
      我横他一眼:“别给我装这恶心模样!”
      于是,我跟林姝道了别,她颇为担心,刘恒和我宽慰几句才告辞出来,走到大门边。
      刘恒将我推到门槛外,高声道:“表弟,好好照顾自己,呆不下去了就回来啊!”我狠狠瞪他,警告他别再多嘴,刘恒却只掩着嘴笑。倒是前面武威担心地回头看我们,又一次向刘恒保证他会好好照顾我。刘恒倒不客气,见他这么说,又命人拿了一大包换洗衣服请他背上。

      走到小巷拐角处,我忍不住回头道“别送了”,却见刘恒正站在门口抹泪。我扯了武威赶紧走。武威光明正大出了刘府,不由长舒一口气,向我道:“平之,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翻墙闯进别人家里,好生不知所措。哎,也是没有法子,得罪了你表姐夫,望你见谅。”

      我笑道:“像武大哥这样磊落的闯法,怕是也没几人能做到。”
      武威肩上背着两个大包袱,爽朗地笑。

      回到萧衍的小院时,戌时刚过,多数房中还亮着灯,武威与我进了东厢的一间房,只见谢闵正与卫文对坐下棋。卫老头从棋盒中夹起一枚棋子,抬头见了我,立刻放下笑道:“仲明高见,果然这事还是岱善去最好。”
      谢闵了然一笑,向我道:“原不该急着找你,只是公子吩咐,我们也只得从命了。”
      我笑道:“无妨无妨,既然受雇于人就得随叫随到。”
      谢闵微笑,捻子落子。
      武威问道:“公子可在房中?平之回来了,我得去禀报一声。”
      谢闵点点头,过了一会后,又悠然道:“公子吩咐过,平之回来可直接去见他。”
      武威对谢闵这温吞的性格已经习惯,居然只是“哦。”一声,道:“那我就不去叨扰公子了。”
      我只好只身动身去见萧衍,他房间灯还亮着,以至于我刚进去就被差点晃花了眼。

      。萧衍本人正伏案写着什么,他穿着件墨色滚银边的便袍,长长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手中还握着蘸了墨的狼毫,大概算是房中最黑的东西了。听到我进房,他连头也不抬,边写边冷冷道:“我记得昨晚要你天黑前回来。”

      就知道他会找我算账。我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我也记得当时没有答应过燕公子。”
      萧衍总算抬起头看我一眼,眼神简直比刚才说的话还冷,我虽然不怕他,还是小小地退了一步,防备他翻脸。
      不料萧衍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冒出个词:“很好。”我正疑惑,想问哪里很好。江原又开了口:“你表姐夫名叫刘恒?”

      我道:“正是。”
      “祖籍襄阳,金陵人士,父刘浚官至御史中丞,五年前病故。长兄刘徇、三弟刘挚效命于平瑶公主军中。夫人曾和平瑶公主伴读于宫中,十八岁承父业,官拜御史台六品侍御……”萧衍一边写字,一边娓娓道来,熟悉得像说自己的事一样。

      我在一边听着,脑中居然冒出两个字来——佩服。我使劲一晃头,立刻将这俩字扔到九霄云外。佩服个鬼!这混蛋把刘恒家事都摸透了,不是明摆着拆穿我?

      说完后,萧衍面无表情抬眼:“怎样,我可说对么?”
      我只有对他笑:“不愧是燕公子,调查的这么清楚。”
      “刘恒夫妇与平瑶公主交往甚密,你作为表弟,却是刺杀平瑶公主的凶手。萧衍用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看我,“姚平,你有什么话说?”
      没办法,我只有在心里骂他,脸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笑容:“燕公子相信我么?不信的话,我便不费口舌解释了。”

      萧衍停了笔,口气却不容质疑:“你说了,我自然知道该不该信你。”

      我叹口气,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笑得一脸从容:“既然燕公子问起,小人当然以实相告。”事先让刘恒做表姐夫,是为了方便拿他做挡箭牌,幸好我想得周到,又早跟刘恒夫妇串通了这么一篇说辞,让他拆穿都难。

      “至于我刺杀平瑶公主时远在荆襄,刘恒自然毫不知情,我却可以利用他打探到准确消息。否则以他与平瑶公主的交情,就算不将我告到官府,也早将我禁足府中了。”说完,我拿眼瞧一下萧衍:“不知道燕公子对我的解释还满意否?”
      萧衍面无神色,从从容容地搁下笔,掀起桌上宣纸,轻轻吹干,折好,小心放入信封中。我两眼一直盯着他动作,竟一时不知他是否相信我的说辞,索性也不再拘束自己,一只手臂杵在椅子扶手上支撑着下巴,歪着身子等他反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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