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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白蛇青蛇 ...

  •   自从被姑姑赶出家门,马叮当一直寄住在同学家。这天她正独自在咖啡厅翻看招聘启事,对面忽然悄无声息地坐下两个女人。

      她放下笔,抬眼看去——一着白衣,一束青衣,妖气敛得极深,若非马家血脉对邪异天生敏锐,几乎难以察觉。青衣女子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小心:“马小姐,我们没有恶意。”

      马叮当双手交叠往桌前一撑,似笑非笑:“明知我是谁,还敢凑过来……你们这两只妖,倒挺大胆。”

      白衣女子——白素贞轻轻摇头,眼底却一片沉静:“实是有事相求,迫不得已。即便马小姐面前是龙潭虎穴,今日我们也必须来这一趟。”

      马叮当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抬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马小姐可曾听过《白蛇传》?”白素贞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我便是白蛇白素贞,她是青蛇小青。今日前来,是想请马小姐相助——开启昆仑镜,助我寻许仙转世之踪。”

      “你们找到了昆仑镜?”马叮当蹙眉。

      “是。”白素贞颔首,“但此镜被上古封印所镇,凭我与小青之力,无法撼动。我们遍查古籍,得知镇压神镜的四方神兽中,唯与青龙同源的神龙尚存于世。而马家世代驭龙,唯有借神龙之力,才可能启开第一重封印。”

      “上古神镜封尽天下妖邪,一旦开启,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马叮当语气转淡,“许仙薄情负你,你又何必执着呢?”

      “薄情?”白素贞轻轻重复这个词,目光仿佛穿过咖啡馆的玻璃,落回了千年之前烟雨朦胧的西湖,“马小姐,世人看的故事,并非全是真相。”

      她的声音低缓,像在展开一幅尘封的画卷:

      “那日断桥,春雨如丝。他撑着油纸伞,将伞倾向浑身湿透的我和小青,自己半边身子露在雨里。他眼神清亮,说‘姑娘,雨大,莫要着凉’。那不是精于算计的眼神,那是至纯至善。”

      “我们在西湖畔开了‘保和堂’。他心地仁厚,见贫苦者常分文不取。我暗中以法力相助,他不知情,却总对我说‘娘子,救人乃医者本分,心诚则灵’。夜阑人静时,他挑灯研读医书,我为他添衣磨墨。他知我爱吃桂花糕,常绕远路去买……那些日子,一盏灯,两个人,是真的。”

      白素贞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沿划过,眼底漾开深沉的温柔,随即又被痛楚覆盖:

      “端午那日,是我低估了雄黄酒的厉害,也是我贪恋与他共饮的温馨。现形吓死了他,是我的错。为盗仙草,我独闯南极仙山,与鹤童鹿童相争,险些丧命……那时只想,他若不在,长生千年于我何用?”

      她语气渐沉,带着金石般的硬度:

      “后来法海寻来,他起初并不信那和尚所言。是法海设计,让他亲眼‘看见’我施法降雨……他胆小,他懦弱,他受了蒙蔽去了金山寺。可我水漫金山,并非只为夺回一个负心之人。那时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文曲星即将临世。法海要断的,不仅是姻缘,更是星君降世的契机,会遭天谴。我掀起波涛,一半为情,一半为天命。”

      小青忍不住插话,声音哽咽:“姐姐被压在雷峰塔下之前,那书呆子……许仙他,早已悔了!他在塔外结庐而居,青灯古佛,说是要为姐姐祈福赎罪。他一生未再娶,临终前只对着塔的方向说‘此生负你,来世必偿’……他不是薄情,他是太软弱,看不破皮相,辨不清真假!”

      白素贞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塔影森森:

      “我在塔中,他在塔外。二十年,他从未离开。他的忏悔,他的等待,我都知道。他只是一介凡人,会怕,会疑,也会用余生去明白和坚守。世人传唱他负心,可我忘不掉的,是断桥初遇时他清澈的眼,是灯下共读时他温热的手,是雷峰塔外他年年岁岁不曾断绝的诵经声。”

      她重新看向马叮当,目光灼灼,千年的等待与痛苦凝聚其中:

      “所以,马小姐,这不是‘执着于一个薄情人’。这是……我欠他一个重逢,他欠我一个兑现。天人五衰将至,魂飞魄散之前,我只想亲口告诉他,我从未悔过,也早已原谅。这千年,不是惩罚,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话音落下,咖啡馆里一片寂静。方才那番话中的烟雨、药香、塔影、诵经声仿佛还未散去。马叮当握着已微凉的咖啡杯,指尖传来细腻瓷器的微凉触感,却压不住心底那阵陌生的震动。

      她听过太多故事。马家千年以降,收过的妖、渡过的魂,哪一个没有一段肝肠寸断的往事?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可当白素贞用那样平静低缓的语调,说起油纸伞倾斜的雨幕,说起保和堂夜读时一盏昏黄的灯,说起雷峰塔外二十年不曾断绝的诵经声时……某种尖锐而温热的东西,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长久以来用以自我保护的那层冰壳。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要脱口问出“昆仑镜在何处”。

      然而,就在那冲动涌至喉头的瞬间,她眼前猛地掠过另一些画面——不是缠绵的西湖烟雨,而是古籍中墨迹森然的记载:昆仑镜开,封镇松动,上古群妖躁动,窥伺人间;是姑姑马丹娜提起上古封印时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更是马家祠堂里高悬的“守正辟邪,心系苍生”那八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心底刚刚被故事焐热的那一小块地方,迅速冷硬下来。她缓缓放下咖啡杯,瓷器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白素贞,”她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的故事……很动人。许仙或许并非薄情,你们的情谊,我也相信是真的。”

      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白素贞,只剩下一种深切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但是,我不能帮你们。”

      白素贞眼底那簇因回忆而燃起的光,微微摇曳了一下。

      “昆仑镜关联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马叮当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肺腑中挤出,“我马家世代职责,便是维护平衡,守护人间安稳。开启封印,哪怕只是一隙,风险都不可估量。为了一个人,一段情,赌上无数生灵的太平……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姐姐已受天人五衰之苦,时日无多!”小青忍不住插话,声音微急,“漫无目的地等下千年,不如赌这一次——我们只开一隙,寻得许仙踪迹便收手,绝不会纵妖为祸!”

      “小心?”马叮当轻轻打断她,目光转向小青,带着一丝疲惫的锐利,“上古封印之力,若是连你们两位千年大妖都无法撼动,其反噬与不可控,又岂是‘小心’二字足以应对?”

      她摇了摇头,最终看向了白素贞:“白姑娘,抱歉。你的痛苦,我虽不能完全体会,却已听见。但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答应。”

      白素贞凝视着她,忽然轻声开口:“马小姐,我们本也不愿强人所难。只是……如今世上能驭使马家神龙的,除你之外,不过两人。”

      她稍顿,语气依旧平静,却渗出一丝无形的压迫:“你姑姑马丹娜道行高深,我们自然不敢轻易相扰。而你侄女马小玲——她年纪尚小,灵力未稳,可人在生死关头,往往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纵有马丹娜相护,也难免有疏忽之时。”

      马叮当神色骤然一冷。

      “你威胁我?”她一字一顿,指尖按在杯沿,微微发白。

      “不敢。”白素贞垂下眼帘,声音却未退半分,“只是陈述事实。马小姐,我们等不起了。你若不愿,我们也只能……另寻他法。”

      马叮当胸口起伏,怒意与无力感交织涌上——她们分明看准了她的软肋。马小玲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比谁都清楚,那孩子天赋平平,还未成长到能独当一面。

      空气仿佛凝固。咖啡厅里的音乐依旧流淌,邻桌的笑语隐约传来,可这一角却像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紧绷的寂静。

      在她因愤怒而气息波动的刹那,一股冰冷而柔韧的法力如藤蔓般悄然缠来——来自白素贞的方向,那力量并不伤人,却带着千年沉淀的压迫感,试图平复她激荡的情绪,更试图让她“冷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几乎同时,另一道较为青涩却暗藏锐意的气息从青衣方向弥散开来,那是小青在无声地呼应。

      马叮当眼神一凛。她虽被逐出家门,但马家血脉与法力根基犹在。心念一动,体内灵力自然流转,一股灼热如初阳、刚正凛然的气息自她周身无声腾起,并非外放伤人,而是牢牢护住自身方寸之地。

      三股无形的力量在桌面之上的狭小空间里,展开了常人无法感知的微妙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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