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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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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是啊，天亮以后会如何呢？
徐燕昭没有回答。
西戎将士也不再发出狼嗥似的呼喝，敌我双方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凌晨的沙漠除了风声，只有马蹄嘚嘚，像战鼓，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临近黎明时，月也沉了，沉沉的黑暗降临，风在此时变得格外小，寂静笼罩，连魔鬼城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随时能无情吞噬生命的大漠，也在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杀戮的结果。
——是一方将一方歼灭后凯旋，亦或是一方歼灭一方后，因疲惫而被大漠坐收渔利。
无论是哪一种，绝不可能有一方先罢手，双方之间唯有你死我活。
问题是，谁先动手呢？
西戎人、凌洛秋、吕成泰都没有答案，谁也没有带火把之类的光源，仅凭本能往前奔跑。
“呼……”黑暗中，吕成泰几近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活动一下手指，双眉在黑暗中皱得紧紧的。
他一个男人的手已经快冻僵了，几次差点握不住缰绳，徐燕昭呢？
现在能保持这诡异的平衡，是西戎人还畏惧徐燕昭的箭法，害怕黑暗中会有一支暗箭刁钻地射来，让勇士变成亡魂。如果让西戎人意识到……
“冷么？”马蹄声中，西戎队伍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分辨出来，是西戎王子在说话。
就在这时，西戎王子又补上一句：“大梁一定没有这种冷。”
对啊。西戎众人登时了悟。
大漠的寒冷并不是随着黑夜的降临而降临的，它要迟许多。当月色西沉，黎明在即时，寒气才从四面八方袭来，将白天里炙热的沙碛，变成初冬般的寒冷。可现在的时令才是秋天，听说大梁比西戎温暖很多，那里的秋天草木才开始结霜，远比此时的大漠温暖。
大梁人，一定不曾料到晚上的沙漠能如此寒冷吧？徐修远的女儿再厉害也只是个女人，她的手没有冻僵吗？还能拉得开弓弦么？
“再等等，等天亮的瞬间，随我往前冲。”
西戎王子的声音一如往常的镇定，让整个西戎的人心安定不少，不少人都开始活动冻僵的手指，推算着天亮的时间。
就在这时，一缕曙光从天际出现，宣告着僵持的结束，所有人的视线都从黑暗变成朦胧，所有的西戎将士同时发现——
“哟，西戎王子一马当先呐？”
徐燕昭含笑的声音同晨曦一齐传来，震惊之下，西戎人甚至来不及想自己为何会听得懂一个大梁人的话，双方距离近五十丈，她的声音又是怎么清清楚楚传到自己耳朵里的。
所有西戎将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子何时成了队伍最前的一个？原本该拱卫着王子的护卫呢？前锋呢？
但惊恐之外，竟然又升起了不少释然。
——原来不止我一个在害怕。
——原来所有人都已经怕了。
原本准备冲上去护卫在王子身边，掩盖自己无能的前锋勇士们，登时夹住了马腹，止住坐骑往前的动作。
大梁人未免太过狡诈！西戎王子的心骤然一沉，咬牙暗骂一声。
西戎人在大漠上讨生活，对大漠远远比大梁人适应，即便是无星无月的夜里也不至于像大梁人似的什么都看不见。西戎王子也能感觉到，己方前锋的马蹄声在渐渐落后。
他很清楚前锋害怕徐修远女儿的箭术了，怕自己冲得太靠前，黑暗里神不知鬼不觉飞来一支箭，不明不白地结果了自己的姓名。
但发现了他却没有制止。
西戎王子很清楚自己族人的个性，他们骄于勇，耻于败。还没正式动手，居然因为害怕就不战先怯，对手还是个大梁女人，传回部族只怕整个家族都在部族里抬不起头来。
黑暗会增加害怕，可以掩藏怯懦，但天亮了，西戎人要面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退却，本能地调整掩饰，迅速回到自己本该当守的位置。他作为王子，也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追击敌人。
可没想到，此举竟在破晓的瞬间，被徐修远的女儿一语道破了！
未战先怯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被人点明，没有时间掩饰，只能在羞愧惊慌之下本能地左顾右看，生怕被人发现。而这一瞬间的本能，就足以让所有人发现，整支队伍都在惊慌畏怯之中。
一个人退怯是耻辱，所有人都退却可以抹去耻辱，变为寻常。原本该鼓起的士气，原本可以恢复的队形，因为徐修远女儿的一句话，化为乌有。
西戎王子心念一转，眉间涌上怒意，冷笑道：“真是可笑，四十三头大漠之狼，害怕三只大梁的羔羊，其中两只还是母羊！”
西戎队伍瞬间安静了一息。
远处，徐燕昭的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禁不住翘起嘴角笑了。
这位西戎王子估计在部族里受宠得很，没了骁骑营后也没有在西域遭遇过对手，此时竟没有鼓舞士气，反而帮了她一把。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尤其是涉及男人的面子问题时。
假如西戎王子此时温言安慰，说徐燕昭的箭术鬼神莫测，他需要众勇士的护卫。那么就算西戎将士们再胆怯，但王子也害怕了，所以他们的害怕并不是懦夫行径，而是随众反应。胆怯得到原谅，畏惧有了正当理由，面子全了，他们有理由也有责任重拾勇士的荣耀，依旧会全力一战。
可西戎王子嘲笑他们。
笑他们是懦夫。
人在遭遇嘲笑时，第一反应绝不是承认自己怯懦无勇，而是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什么理由最充分？当然是“我黑你也不白”。
尤其是西戎虽号称建国，实际上并未如大梁一般有严格的制度，依旧由各个部族组成。能不能当上西戎王，全看自己的部族强不强。自然地，西戎人虽然崇拜强者，却也希望将强者拉下马，自己做首领。
西戎士兵对将领，绝不会无条件服从和敬仰。
面对西戎王子无情且辛辣的嘲讽，西戎将士心中只会想：“他若没有咱们的保护，难道敢单枪匹马地追徐修远的女儿？现在居然嘲笑我们是懦夫，他若真是个勇士，为什么不自己追上徐修远的女儿决斗？”
这念头才闪过，前面便响起一个清脆中带着两分娇柔的声音：“哎，那个西戎王子，我与你露底吧。”
西戎将士们心头一震，这才发现徐修远的女儿竟说了西戎话。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居中的女子边骑马边回头，声音依稀带笑。
“我数了你的士兵，只有四十三人，巧得很，我们三人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三支箭。咱们不如来猜一猜，是你先追上我们，将我们乱刀砍死，还是我先一箭一个，将你们全队歼灭？”
这话何止是托大，简直是目中无人的挑衅，若换做平时，不必首领下令，西戎将士们已有人忍不住拔刀抽箭。可偏偏，西戎王子刚刚嘲讽了他们是懦夫，是怕羔羊的狼。
他们全都按兵不动，只看向西戎王子，心想：“既然如此，便让他露一手，看看他这只头狼如何不怕‘羔羊’。”
西戎王子骤然发现不对，可还未想好对策，他身边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左护卫队长开口说：“王子，大梁女人看不起你，你教训教训她，驯服这匹野马！”
“我……”西戎王子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徐燕昭的声音打断了。
“不过，我大梁向来是礼仪之邦，不屑一言不合便屠杀。不如这样，你是西戎的王子，我是大梁徐修远的女儿，咱们为了各自的部下，比一场吧。以你们大漠的狼神为证，输了的要让赢了的三个时辰，怎么样？”
“我数一、二、三，我们双方停马，将士们各自不动，我们俩到中间比一场，生死不论，摔下马者为输，怎么样？你若不答应，我可就不顾你部下的生死，开始放箭啦！”
凌洛秋和吕成泰万不料徐燕昭选的是如此自寻死路的做法，吓得双双变色。
“徐校尉！”
徐燕昭竖起左手，阻止了他们的话，用眼神回了他们两个字：听令。
而后不等西戎王子反应，徐燕昭便自顾自地数了起来。
“一，二……”
二字拖得长长的，想一把钝刀，缓缓划在西戎众人的心头，他们没有出声，却全都看向西戎王子。
西戎王子心中却踌躇得很。
徐修远之女的话明显就是挑拨他们队伍的士气，倘若他不应战，一来显得他承认不如徐修远的女儿，那么方才他责备将士的话简直就是放屁，他在族中就会威信大跌。
但应战……这不过是徐修远女儿设下的缓兵之计而已！
他不信自己打不过徐修远之女，他只担心徐修远的女儿趁机拖住他，让那两个人逃入阳关，搬了救兵过来。现在他们是以众敌寡，若是阳关守军出兵，那他们可就是以寡敌众了。而且西戎众将士已经奔走战斗了一整晚，人疲马乏，阳关守军却精神正旺，对战极为不利，很可能会把整支队伍都葬送在沙碛之上。
相反，对方只有三人，坐骑还奔跑了一夜，眼看着已经力竭。此时只要数倍于他们的己方发起冲锋，最后必定能活捉敌人。那可是徐修远的女儿，大梁曾经的皇后，若是能生擒回部族，往后对大梁必定无往不利。
可……己方士气不振，全都畏惧徐修远女儿的箭术，担心冲出去就会死。西戎王子罕见地犹豫了——他此时下令全军冲击，会有多少人听呢？
心念飞转之间，徐燕昭已骤然收声：“三！”
“三”字落下，徐燕昭凌厉而威不能拒地看了凌洛秋和吕成泰一眼。两人心头一凛，竟不敢反抗，下意识地照她所说勒马停下了。
追逐战中距离是最直观的，大梁三人已停下，西戎队伍却未曾反应过来，还在往前冲。
敌我双方的距离登时急速拉近！
“……！！！”凌洛秋一声惊叫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就在这时，徐燕昭抽箭、搭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快逾闪电，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射出了三箭。
“啊……”
“啊！”
“呃！”
谁也没反应过来的、连接的三声惨叫，三名西戎将士应声倒下。
三匹坐骑受惊乱跑，立刻冲散了西戎将士的队伍，逼得众西戎将士缓了几步。也正是在这几步之间，西戎将士突然反应过来。
中箭的三名西戎勇士分别在队伍左、中、右！
也就是说，徐燕昭的三支箭并不是同时射出的，而是分别瞄准后连珠射出。
她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分别瞄准射中……射中了哪里？
西戎将士中不少人禁不住回头，而后更为胆寒。
——徐燕昭的箭，都射中了那三人的脖子！
她的箭术如此卓绝，箭出必杀一人
谁能躲得开！
她下一个瞄准的会是谁呢？
没有答案。
西戎将士们全都拉住了缰绳。
西戎王子□□乃是千里宝驹，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与自己的队伍拉开了数丈。
风从这近十丈的空隙中吹过，逼迫西戎王子收起踌躇，必须在电光石火之间做出决定——
他是一往无前地冲上前，答应与徐氏女的比试；还是直接无视徐氏女的比试要求，单枪匹马迎战徐氏女三人？
亦或是还是立刻掉头，回到自己将士的保护中？
可他刚刚才嘲讽过自己的勇士们是畏惧羊羔的狼，若是这一刻他也退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证明他才是怕大梁人、怕徐氏女的那个？
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指挥将士冲锋？西戎上下又会怎么看待他这个王子？
他退无可退，甚至不能停下，只能催马。
徐燕昭早已在双方队伍中央等着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