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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再赴瀛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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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入夜,将军又做了梦,只是这次却也不是那无边花田,而是白茫茫的一片,如陷雾中,他直觉自己要找什么,是以急切的寻寻觅觅,可他究竟要找什么,他半点也想不起来。
找到就知道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迷雾之中,似乎有人在对他说会等着他。
可是谁在等他,为何等他?
他不知道,他想不起来。他不停走,却又每每只能回到原地,仿若这么一困,便是三千年。
而那人还在等。
也将一直就这么等下去。
将军因夜里走了千山万水,甫一醒来还有些茫然,然后想起了什么立马起床收拾好出门,虽屋外依旧昏暗,但若出了无名村庄,一定能看到太阳已经在东边天上挂着了。
楼下店主已经带着阿南坐在了门口,黄狗趴拉着脑袋,初禾已喝完了粥,便连黎清兄妹都已坐在大厅里聊着天,菶萋自然也在,将军虽晚下来,但她好像一点都不急,正同初禾说着话。
将军下去时,谈话也基本告一段落,将军只依稀听到菶萋道:“就不劳你费心了。”
初禾面色不是很好,冲着菶萋翻了个白眼,往日的涵养全然消失不见。
这就奇怪了,来这里的众人虽不说情同手足,但因阵营一致,少有争执,起码表面和睦,可菶萋却似乎与他们不同。
菶萋同初禾谈完了,也看见将军下来,十分自然的迎上来道:“将军昨日可睡得还好?”
将军顿了顿,答:“很好。”然后他便和众人互道了声早,初禾虽还在气着,却也做足了礼数。
菶萋道:“那我们这便出发吧。”
将军自是赞同,初禾却忽道:“将军!”她喊得急迫,是以有些大声,除了店主、阿南还有那只黄狗,其他人便都看向了她,她语气稍缓道:“将军,您一定得相信自己的心,不要被迷惑才是。”
将军虽不解,但看初禾少见的认真,便也点了点头。
“好了,快走吧。”菶萋这回直接拉走了将军。
路过店主时,将军驻足道:“我要出去几日,但房间仍得替我留着。”
店主冷声道:“此地少有人来,你的房间自然也没人会要。”
将军正要回话,菶萋却再次拉起他,边往外走边道:“同他说这些作甚,我们赶紧走吧。”好似忽然就急切了起来。
将军看了眼店主依旧冰冷的表情,回答:“好。”
菶萋虽未同将军说过要去哪里,但将军只觉这路越走越熟悉,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东海之岸,菶萋在路边捻了束花枝,有些怅惘道:“当年我曾在碧波水畔递与你一束花枝,可你没接。”
这些都是三千年前的旧事了,将军不可能记得,只得道:“我不通花理,即便接了带回去,也是种不出来的。”
菶萋道:“你知道我不为这个,你种不出来,却好找我讨教。”
将军不会接这话,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自然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菶萋也没想找他算账,摇头笑了笑道:“走吧。”她手中花枝竟在手中长大发芽,变作一叶花舟。
菶萋虽在天宫籍籍无名,可这化物造物的本事当真一流。
到了海上,先前一直催促快些的菶萋却放慢了速度,大海虽美丽,但看久了未免千篇一律,菶萋却看得有滋有味。
将军想了想,还是问出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无名村子?”
菶萋笑起来,眉眼弯弯,里面闪烁的东西将军太熟悉了,这也是将军相信她便是梦中人的原因之一,这个眼神他在燃灯脸上见过,在彩铃脸上见过,在夫诸脸上见过,在小七脸上见过,在店主脸上亦见过,将军知道,这样的眼神叫做喜欢。
菶萋道:“为了你啊。”
将军问:“那你为何要带我看地底大殿和石像?”
菶萋回答的很简单:“我想你想知道。”
菶萋回答得太过诚恳,将军默然,他自觉有些内疚,对方全心全意为自己,而自己却还心生猜忌,实在对不起人家的真心。
他问自己: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为何仍是不愿全然信任对方?
将军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满,可他就是感觉不到灯火阑珊蓦然回首的那种释然。
将军问完这两个问题便沉默了,他没什么要问的了。
从头到尾错的都是他,辜负人家的真心也好,三千年都未曾给她一个机会解释也罢,错的都是他。
但其实将军还是有想要知道的事情的,三千年前有过不甘,三千年间有过幽怨,但是从前的日子肯定也有隐秘的欢愉,就像店主与阿南,总有想起来便能够笑出来的情景。
将军其实想问这个,他私下里觉得是有这些的,他想菶萋记了他三千年,总不会都只是悲伤的事。
但将军就是将军,不会花过多时间伤感,既然无法追忆,就该创造新的回忆,未来,总在自己手中。
当真的看到目的地时,将军嚯的站起,脸上是掩不下去的震惊。
眼前这座岛屿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可不就是瀛洲。
先前将军也去过瀛洲,也知道去的法子,但到底还是靠着九婴的指引,而菶萋却不然,大白天在海上还能分清方位,将二人带到这里,那势必得对瀛洲相当之熟悉了。
将军心中疑惑,可菶萋丝毫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带着将军上了岸,直奔九婴所在的那个山洞。
菶萋在山洞口停了下来,这里依旧同上次来时一样,土地焦黑,连根杂草也没有。
菶萋指着山洞与外面交接的一块土地道:“我们是在这里遇见的。”
菶萋面露追忆,继而道:“我出生在这里,你知道的,草木成精远比动物要困难的多,更别提你们这些有上古血脉的,根本比都比不来,可我想活下去,我想告诉别人,我也可以!是以我在九婴的洪水烈焰中活了下来。”
光是听菶萋这样说,将军也知其中艰难,菶萋继续道:“我撑了一千多年,终于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你。”
“在最绝望的时候,若一个人同你施以援手,你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抓住他,因为从那时起,他就会成为你的执着。而那时,你朝我伸出了手。”
菶萋说,将军那日不止伸出了手,他用袖袍挡住了九婴喷出的一股烈焰,又渡了口妖气与她,朦胧中,菶萋听到将军说:“她这般实属不易,便帮一把吧。”
于是这一次,将军也伸出了手,他牢牢握住菶萋的手。
菶萋一怔,继而笑开来,将军依稀看到,她眼角是有泪的。
菶萋原打算直接离开,但将军还是想要拜访一番九婴。
将军虽心中有事要问,但其实也许他细想一番就能明白,菶萋该是不愿见九婴的,任谁见着一个虐了自己一千年的人还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人都不会高兴。
只是将军没想那么多,他确实也有很多要问。
九婴见到将军同菶萋来时,立马直起身来,待看到俩人紧握的双手,反倒眯了眯眼睛,重新趴下去,搭拢着眼皮道:“怎么,这次又所为何事,难不成又想打架?”
将军松手抱拳拜道:“前辈。”
九婴受用的点了点头:“这才像话,说吧,要求寡人什么?”
将军一滞:“‘寡人’?”
菶萋见怪不怪的耸了耸肩。
“怎么?”九婴哼哼,“寡人问过别的妖了,说这个‘寡人’二字方能体现寡人伟岸的身姿和睥睨天下的气场!”
将军冷静了一会:“……嗯,有理。”
九婴很是满意。
将军道:“晚辈想问前辈几个问题,前辈既然是上古大妖,那想来也经历了达观之战?”
九婴道:“诶,经历谈不上,寡人那会儿作壁上观,但达观之战全程还是看在眼里的。”
将军道:“那前辈可知道白泽先祖,她……当时可也是在战场上,善排兵布阵,立下大功?”
九婴惊讶的看了将军一眼,继而道:“过去那些,吾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吧。”九婴这会儿情绪想来颇为不稳,便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忘了更改。
将军面色不变,只是菶萋也可看到,他的手攥的很紧,微微颤抖。
将军又问:“那前辈可知她为何消失在所有记载里。”
“这个嘛……”九婴支吾了一阵,终于叹了一声道:“她看上了个不该看上的妖……”
将军沉默片刻后问:“你口中那妖,可是天帝?”
九婴猛的站了起来:“你……你从哪里听来的,你没跟别人说吧?”九婴头痛的看了一眼菶萋,盘算着自己有无把握把他二人都留下来,“现在你知道了,万一被那王八蛋知道了,岂不是肯定怀疑是吾说的,妈的,吾乌龟了好几千年,可不是功亏一篑?!”这话冲击太大,九婴也终于没再纠结“寡人”二字。
将军听出九婴话中含义,道:“晚辈……不会同别人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了,任多大的事端也都已经被风雨洗去了,将军终于明白亭梧问他的选择题的意思,他若是想要为白泽先祖正名,势必惹恼天帝,他在天宫未逢敌手,又同地灵交好,想来便会是场大战,若是动摇天帝,那一定波及凡间,所以才问他选谁。
可他现在选择了天下。
只是亭梧却也不懂地灵,像王奇这般的人,不会管自己会受多大委屈,他只问结果,这件事上,地灵是绝对不会站在将军这边的。
将军这么一说,九婴反倒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寡人会怕他吗?同是妖族,他以为上了天宫,自封了天帝,就更高贵些吗?!”
将军没有理会九婴的喝问,又道:“晚辈还想问,我究竟是谁?”
“你是谁?”九婴喷出一口鼻息,“你是谁作甚来问寡人?”
将军道:“晚辈丢了三千年前的记忆。”
“哦,怪不得。”九婴看了眼紧张起来的菶萋道,“但你是谁,终究得你自己去寻找,难道别人说你是谁你就是谁的吗?寡人要说你是荷泽,你能是那乌龟王八蛋吗?!”
到底是上古大妖,看得都比别人通透些,将军皱眉:“晚辈是想知道自己三千年前的姓名。”
九婴深深看了将军一眼:“寡人知晓你的意思,可过去你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想成为谁。”
将军知道九婴打定主意不回答,便只能道:“晚辈受教。”九婴到底活了许久,看问题也深刻,其实将军心里也都知道,道理都懂,可这执着,到底不会因为九婴这几句话就消散。
见将军放弃,九婴好险舒了口气,其实他确实听过将军的名字,只是三千年过去,将军又不似怀夜般有名气,谁还能记得姓名,只依稀记得好像有个“南”字的,可这又如何对将军说,岂不毁了他一切皆知天下无双的气魄?!只是又好像有些对不起人家,九婴忙补充道:“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不如问问你自己的心。”
将军抚上胸口,那里心脏正平稳跳动,使得其上那枚吊坠似乎也跟着跳动起来。
将军问自己,你觉得你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