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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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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逃府之事未曾掀起波澜,只又叫人茶余饭后调笑几句,倒是他做主子这事儿,却是真耽搁了。
许是怕下人们过得闷,因此没过几日,府邸应景地多了个大消息。
——小荷丫鬟爬到主子床上去了!
“听说都腾好偏院的屋子给那小贱婢住了!主子总领人回来住那儿,如今竟然叫她得了便宜!”
“可不?没发现么?她从前便爱往主子跟前窜,怪不得!真不愧是个狐媚胚子!”
“得得得!快别说了!阿福来了!嘘——!”
阿福这时是来后厨端菜去主子厅内的,刚码好一盘,便被拍了肩膀,做花匠的流里流气地扯着他讽刺:“阿福?听说你落难啦?你说你这辛辛苦苦几个月,怎的最后叫好姐妹抢了地位?嗯?不过倒也罢了,好姐妹么,就该躺一张床!”
他最后一句提高了嗓音,于是满后厨的人都窃窃笑起来。
以讹传讹谁不会,尽管当夜知道小荷上位实情的,此时也将好戏看得尽兴。
而听到此处,阿福又哪里敢言语这红绳是他所牵。
想想主子近来不与他讲话了,阿福也晓得这是他的咎由自取。
于是待到他垂着头端菜出去,身后便又是一阵爆笑吵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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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阿福还是照例伺候,主子有两位,其中一位却并不是如画小姐。
而是矮他半个头的小荷妹妹。
小荷妹妹如今打扮得好生美丽,连头发都梳得像画上一样柔顺好看,与主子一齐坐着,笑容可掬。
阿福望过去,眼前既模糊又遥远。
主子要他喊小荷妹妹为“林小姐”。
用饭时他便要为“林小姐”与主子倒茶,而这位“林小姐”仿佛真成了小姐,不再是原本与他一起分着吃云朵的小荷妹妹了,“林小姐”看他的目光有一种毒辣,像如画小姐那般毒辣。
今日也有龙须酥。
小荷妹妹吃了整整三个。余下的,主子再没说为他留。
后来主子又吩咐他洗净手为“林小姐”剥虾。
他便将滚烫鲜红的虾肉一个个放进“林小姐”的碗中,虾皮堆了一座小山,而“林小姐”并没有与他道谢——甚至,连正眼瞧他一眼都无有。
也对了。
如今他是奴仆,她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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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主子那儿不备他的灯,阿福去书房找自己落下的那盏油灯。
进了院子,才瞧见一张小板凳孤零零地跌倒在院中。
小板凳侧还散落几本他未读完的旧书。
阿福立着。
风一吹,书便哗啦啦翻开页。
——又好像那风也哗啦啦灌进了他心里。
待到他返回来,魏莫却不许他进去,只叫他立在门口等待。
隔墙有耳,小荷妹妹叫得好大声,阿福就被迫将主子与小荷妹妹的欢好之事听了个明明白白,一张脸都快羞进泥土里。
阿福明白,这是主子的惩罚,他要好好的受着才有出路。
于是这般过去好几日了,府里的林小姐成了主子的掌中宝,下人们讨论个热闹,阿福每每晚上回去歇下,都免不了叫明讽暗骂一番。
知道他再无靠山,于是也有大胆的,将他的新衣裳搅个一团乱,看阿福并无太大反应,便更有甚的,则当着众人的面将他被子里的芯掏出来四处扬洒,收获掌声无数。
小六不敢多为阿福出头,怕阿福冻着,也只敢深夜偷偷搬了被褥去与阿福靠在一齐分被子。
不过人人都想阿福落难了,却不知他日子不比从前难过了——如今,他能睡得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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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莫近几日是痛快的。
清晨见了阿福,见他面色苍白,鼻头发红,新衣也不知为何多了两块补丁,再细看,未打补丁的地儿也多几个口子。
见了狗奴才落魄,魏莫十分爽快,恨不得欺负阿福更多,好叫那人知道,若没有自己,他连挑粪的活儿都揽不上。
他倒是不肯再分阿福半点好,却仍然要压着阿福来发泄。
做事时摸见阿福腰身瘦了一圈后,魏莫便知晓是自己不再给零食的罪过,他涌过一股烦躁,心恨蠢阿福不像他求饶认错,动作便越发粗鲁。
咬过阿福的耳朵,魏莫狠笑:“阿福,你可知宫中的官女子”
“官女子便是侍奉皇帝的宫女,又要干活儿,又要伺候......所以,为图方便,都穿开裆裤在宫中行事。”
阿福听得迷糊,下巴叫人托起,他迷蒙着双眼,直任主子摆布——“瞧瞧,你如今比官女子还贱。”
阿福看清主子此时神情,心里团缩起来地想起,上一次主子这般模样,是深夜,拦他离开时。
忽然想,他难不成伤及主子的心。
如此这般,阿福也并不好受了。
又忆起主子深夜那几句疯癫,在墙根下叫惹恼也未曾罚过自己,阿福心头一阵愧疚。
他想,许是自己真“骗”了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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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晴天,阿福再到西街铺子去取衣裳,按主子的吩咐,拿好如画小姐的衣裳后,再为林小姐置办几件衣裳。回来时,便又念叨早上读到的诗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谙事。
阿福越读,却越莫名想起被人称为云屏的主子,想起那张总玩世不恭的容颜。
街上十分热闹,各个摊子如今也收了遮雨的顶棚,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阿福愣神片刻,这才将衣服篓搁到地上,手摸进怀中,数起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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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是在池塘边逮到抱着牛皮纸袋的阿福的。
“现在换小荷妹妹跟主子睡觉了。”小六拿木棍挑着池塘边的淹没进砂石的杂草,嘟囔道:“可她不会拿‘云朵’来给我们分。”
“小荷妹妹梦想成真了。”阿福呆呆应道。
还是早春,池塘中,荷叶只开两三片在水面上躺平。
“那你呢?阿福,卖身契拿到没有?”
阿福摇头:“主子未提过。”
小六将杂草卷成一团,丢进水里,冷不丁道:“主子真坏。”
阿福点头。而后才心虚地回头看一眼身后。
“啊,阿福,你拿着是什么?”
阿福紧了紧怀里的纸袋,小声说:“我给主子买的。”
小六一惊:“笨!你这时再讨好主子,迟啦!要早些的!现在府中林小姐最大!你小心叫罚!”
阿福又摇头像是拨浪鼓:“我不是要讨好主子——”
措辞半晌,又找不到了舌头,只得垂头丧气道:“我偷偷拿给主子就是了。”
阿福一边说道,一边才搂紧怀中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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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魏莫由打林小荷那儿回书房,路上不禁也想起这十七八岁姑娘身体的曼妙,不知怎的脑海中却又挤进阿福瘦瘪的肚皮来,他仔细摸过的,确实不如女子柔软细腻。近来又不给些好食,瘦下去一小圈来。
如此惦记,魏莫也并不欣喜自己的反应,反又多恨阿福几分叫自己分心。
他想,小荷不比外头的女子机灵,倒真适合这般养在府中。
魏莫待女人如衣服,讨巧的,端庄的,调皮的,温柔的……他眼中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
不像别的,魏莫的情爱滋生在欢好之事中,可薄情如他,却又将这情爱给予他人极少,于是寻花问柳也罢,好色纨绔也罢,魏莫只以为这是消遣。
想到此处,魏莫忽而见黑暗中一人影掠过,身量熟悉,佝偻背脊,一瘸一拐,一瞧便知是他那小冤家狗奴才。
好奇这厮深夜怎在府中鬼鬼祟祟,魏莫坏心地运气收起脚步声,摸到阿福身侧,才冷声讲一句:“偷东西可要剁掉手的。”
阿福吓得一个哆嗦,顺势怀里东西也尽数掉落,油纸包裹得不严,咕噜咕噜便滚出许多小方块来。
“拿的什么?”
阿福急了,这些个玩意儿都买得最上等的,银财散得阿福肉都疼,连忙伏下身去捡。
魏莫最恨阿福无视他,这般一惹便阴沉几分,干脆顺着阿福叠下去的腰以手指勾住了阿福的裤腰口不放。
阿福这厢用力,身后主子的手便要褪下他的裤子,他连忙又去拦主子的手,见主子黑了脸才想起解释:“糖,糖都掉了。”
“糖值几个钱?怕别人抢了不成?”魏莫当他馋嘴憋不住要到外面买糖吃,一面悄声骂这阿福吃里扒外,一面又觉得莫名来一阵心安。
看这小子傻愣愣,还当他连饥饱都不知呢。
魏莫只凑到阿福耳边:“伺候主子才是你头等大事。”
眼见主子在夜色下真要动手,阿福怕极了,本想趁夜将糖送进主子书房,谁知半路便被截胡,一时着急,只得伸手推阻魏莫:“主子,糖还在地上,得……”
“再啰嗦一句便割掉你的舌头。”魏莫满脑子想得都是苟且之事,又念及阿福近来吃了些苦头,他尝了趣味,想这茬游戏便该过去,于是也温声细语哄:“不必怕,阿福,伺候完今儿,明儿还叫你来书房读书如何?”
阿福却不买账,胡乱挣扎时还大叫:“不行不行……要捡的!”
“有什么不行?”
如此这般也只好脱口而出,阿福嘴巴不争气,一句话将秘密抖尽:“是买给主子的糖!要捡的。”
这讲痛快了,阿福才知了害怕,又赶忙捂起嘴巴来。
可这一句落了,却砸在魏莫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