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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露馅 ...

  •   宝历十七年,大楚由盛转衰的节点。
      自宴食节后,庆乐帝做了场恐怖无边的噩梦。在梦里,几十年的光阴如万花筒般在眼前闪过,无论是从小陪伴自己的乳娘,还是害怕到骨子里严厉的父皇,每个人都在指责他、辱骂他,甚至提起了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梦的结尾,是一人站于光与影的交界处,对他说:“北季,与我白头偕老可好?”

      庆乐帝惊醒后,他怨,他恨,他更怕,他几次唤人来,但什么都没吩咐,又让人退下了。

      寝宫内,仅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偌大的床榻冷冰冰的,庆乐帝光着脚走到一副足有两人高的人物画前,那是一位正在起舞的女子——乐雪,宋知华生母。
      他与乐雪两小无猜,在他没成为皇帝前,他向乐雪承诺:“等我当上了皇帝,你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他与乐雪曾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当时的庆乐帝抚摸着乐雪的肚子,笑道:“朕一定给你和孩子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
      他曾安慰流产的乐雪,叹道:“没了就没了,别哭了。”

      可实际上,他的皇后是为了争夺皇位后娶的萧家嫡女,乐雪流产也是因为被势力强大的达蒙所逼迫跳舞所致,失去了孩子的乐雪每日郁郁寡欢,成了心疾,而庆乐帝为了政务从早忙不到,不曾看望。
      在庆乐帝心中,第一位永远属于江山。

      后来,乐雪在生下宋知华后,失血过多而死,死前她握着庆乐帝的手,轻声说:“负我就算了,别再负了天下苍生,要保他们安稳。”
      他仰头望着画中女子,这一望,就是一晚。

      翌日,庆乐帝下令:斩杀宫内与贵康有关的所有侍女宦官;斩杀前锋营所有后勤兵,斩杀唐大虎;将礼部、兵部以及城内防守的部分官员羁押入狱;立即出兵,攻打达蒙。
      庆乐帝要彻底铲除祸患!

      此诏一出,满堂文武顿时从刺杀的后怕中惊醒,快马加鞭地赶入皇宫,好巧不巧,那天的大雨好似要将万物淹没,水雾笼罩天地,满天混白,望不出去,也看不进来。

      大殿门外,九千级台阶,乌压压站满了人,有些官员身边有打伞的,也有拿着蓑衣随时准备给主子穿上的,反观郭云桥等人,平日里不苟言笑,这会儿反倒成了最狼狈的落汤鸡。

      郭云桥站在百官之首,冲着紧闭的殿门,跪了下去,他直起上半身,撕心裂肺地喊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嘶吼着,身子便弯了下去,额头硬生生磕在满是水洼的地面,“咚”的一声闷响,虽然在怖人的雷鸣声中并不明显,甚至离远点根本听不见,但在众人心中胜过千千万万倍的轰雷。

      “请皇上收回成命!!!”

      郭云桥直起挺拔的上身,再次一边喊一边磕了下去。
      这一回,他膝盖边的水洼变了色,鲜红顺着水流渐渐被融解、消失。

      “请皇上收回成命!!!”

      百官被郭老所震撼到,下一刻便齐刷刷地跪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请皇上收回成命”。

      庆乐帝高高坐在大殿中央,听着外面的嘶喊,他一拳重重砸在案上,骂道:“朕等了十七年!这帮人总是让朕等!说什么时机不成熟!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朝堂之上,皇宫之内,又有多少人站在朕这边?!他们为了手中的权势!都快把大楚啃食干净了!”

      噩梦的惊吓,加之对乐雪的愧疚,让庆乐帝听不进任何话。
      他偏要一意孤行,在黑暗里一头撞出血才算罢。
      宫殿外,百官仍在尽力挽回,但于事无补,几个老臣身子不太好,很快就晕倒在雨中。宫中侍卫曾“驱赶”过,他们看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再费力,很快人就渐渐地少了。

      到最后,只剩下郭云桥和魏晖几位老臣,他们跪于皇权之下,用生命抵抗专制,为黎民,为入仕时心中的理想。

      *
      白府一连几天大门紧闭,对外宣称因病尚不接客,实则是被皇帝软禁了。
      白茋晚躺在榻在,军医为他把脉,连连叹气摇头,白茋晚饶有兴趣地问:“还有几日活头?”
      老军医愣了片刻,说道:“将军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哈哈哈,得了罢。”白茋晚大笑起来,抽回手,摆手让他出去。

      等房间只剩他一人时,白茋晚瞬间收了笑,面无表情地仰卧在榻,盯着床顶的榫木。
      自他三月前昏迷,身上的千疮百孔已无法彻底医治,好不容易靠着昂贵难寻的药草醒了过来,便马不停蹄地受诏回京。

      “唉……”
      白茋晚长长叹了口气,再也不掩饰内心的悲伤,鼻子酸酸的。
      他总在无人之处,将柔软展露在外,毕竟一直装坚强太累太苦。

      “咚咚。”

      白茋晚愣了一下,随即冷声问:“谁?”
      “我。”宋知华的声音响起,“奉父皇之命,来看望一下白将军。我能进来呢?”
      白茋晚才刚止住血,他不想再搞得鲜血淋漓,干脆躺平没动弹,淡淡道:“三皇子想进就进呗。”
      宋知华推门而入,一路环顾到白茋晚榻前。

      “臣有伤在身,恕……”
      “无妨。”宋知华也没客气,就坐在刚才军医的位置上,摇摇头,“我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
      白茋晚抬眼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茋晚发现每次与宋知华独处,自己都非常不自在,尤其是被宋知华盯着的时候,那眼神里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特别的东西。
      这小子不会看上我这张脸了吧?!
      毕竟他之前要的是男妓!

      白茋晚眯了眯眼,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往里挪了挪身子,然后别过脸,说道:“唔,看完了就走吧,我挺好的。”

      “白将军不同我讲敬称了?”
      “……”
      “父皇让我问仔细点,我这还没开始问,白公子怎么还赶人走了呢?”
      “……”

      “哪受伤了,伤得严重么?嗯?说话啊,闲以。”
      听见“闲以”二字,白茋晚浑身像触电般弹起,脏话到了嘴边,对上宋知华那张坏兮兮的脸,白茋晚突然反应过来:难倒我还是什么正经人吗?
      “呵,”白茋晚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一条腿横放,另一条腿立起,手臂自然搭在膝盖上,笑道:“三皇子难倒想和本将调情不成?”
      宋知华说道:“我没那个意思。”

      “那为什么话说得那么恶心人。”白茋晚白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扳回一城,心情好了不少,避开他跳下榻,光着脚走到桌案前倒了杯茶,自顾自地仰头喝尽。
      宋知华的目光随他而去,趁着白茋晚背过身时,他把白茋晚从头发丝打量到脚指头,又从……
      嗯?

      宋知华刚要准备往上瞄的视线突然挺在白茋晚雪白的脚面上。
      宋知华虽然放荡爱玩,且男女不忌,但他自从白茋晚回京那日后,就没再和哪个人一起睡过觉。
      这脚……也忒熟悉了点。

      就在这时,白茋晚转过身,看见宋知华死死盯在自己脚上,他疑惑地往下看去,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暗骂一声,表面不动声色地喊他:“喂!”
      “嗯?”宋知华回神,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操。

      羞耻和挫败达到了顶峰,白茋晚无奈地指了指他脚边的木屐:“扔过来。”
      宋知华顿时低头笑了下,听话地捡起,并亲自放到白茋晚脚边,等白茋晚穿好。

      两人此刻的距离不超过半寸,白茋晚刚要后退一步,被宋知华一把搂住腰,本就浅浅系了个结的衣带差点滑落,幸亏白茋晚眼疾手快,拢上了衣袍。
      没等白茋晚说话,宋知华就撒开了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淡道:“哦,验证一下。”
      “你说什么?”白茋晚气得不行。
      宋知华还在笑:“没有没有,别生气哈,十一别生气……”

      白茋晚一拳怼进宋知华的胸膛。
      宋知华向后踉跄两步,抬眼震惊地瞪着他。
      白茋晚迅速穿戴好,换上靴,等宋知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换上一套正经衣裳,丝毫看不出虚弱憔悴的样子。

      宋知华从来没被人揍过,这会儿重复地说:“你敢动我?”

      白茋晚推开宋知华,但这次后者不再无动于衷,反手拧过白茋晚的手腕,堂堂白将军哪里是吃素的,他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电光石火间用一只手牵制住了宋知华的双手,那力度不容丝毫挣脱,他死死地攥住,眼神里流露出恼怒:“老子也不喜欢虚头巴脑的,今儿个你能近我身,老子任你处置,是打是杀随意,要是做不到,日后守点规矩,别跟我玩青楼里的那套。”
      “白茋晚!你放开!!”

      “出来!”白茋晚突然撒手,大步向院中走去,“你要是不想同我打,我绝不强求,那以后还请三皇子对本将尊重些,毕竟我是你的长辈。”
      宋知华脱下外衣,气极反笑:“你当我吃素?!”

      下一秒,二人距离疾速拉近,白茋晚以一种极其诡谲的身段躲多宋知华毫无章法的出击,白茋晚退,宋知华进,虽然出手快到成了残影,但白茋晚依旧毫发无损地站着,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白茋晚借着院中的石桌,一跃而起,尘土飞扬,宋知华紧跟其后,于半空翻了个身,眼看着就要抓到了白茋晚的衣角,白茋晚仿佛身后要眼睛般,双手背后,优雅地向旁边侧过去,稳稳落地,衣袖随风向后飘。

      “跟谁学的?”白茋晚问。
      宋知华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从来不会无地自容,反而会更加虚心,背地里拼命追赶,等将来某天练成,拿真本事把吃的亏还回去。
      宋知华拍了拍身上的土,闷声说了句:“你不必知道。”

      整个京华城,没有人能教他练武,所以他都是自己摸索,连带着偷学一下军营练兵。
      以前没有人同他比试,眼下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差,可能从白茋晚的军队里随随便便拉出一人就能轻松击败自己。

      “都滚回去!”白茋晚突然嚷道。
      宋知华吓了一跳。
      “没对你说,”白茋晚说道,“刚才有人听墙角,没事,他们不敢说出去。”
      宋知华一边震惊于自己竟没发现,一边对白茋晚的崇拜加重几分。

      他现在极其不好,打不过人家,就连人家院里的丫鬟听墙角都发现不了!
      白茋晚轻咳一声,下一秒,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抱拳,深深低下头,声音沉厚:“恕臣不敬!望三皇子原谅!”

      “……”宋知华彻底无语。
      这人神经病啊,脸翻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宋知华浑身酸疼,摆摆手让他起来,环顾四周后,确认没人,俯身在白茋晚耳边,正当白茋晚恨铁不成钢地想为什么他这毛病这么难改时,宋知华说的三句话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我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
      “我需要你的势力。”
      “你不帮我,三十多年前的恩怨永远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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