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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邂逅·喜脉·重阳宴 ...

  •   翌日,贵妃同永璜用了早膳,便领着一众仆从到嘉嫔的永祥宫去。
      跨出宫门前,满身珠光宝气、恍若神妃仙子的贵妃微微一顿,不经意地瞥了眼跪地送行的宫女们,勾唇笑道:“寒冬里能放晴的好日子是不多见啊,你们要抓紧时间耍玩才是。”
      “谢娘娘体恤。”应声的人群中,一张貌美端然的面孔忽然抬起,正是不甘于下的魏嬿婉。

      启祥宫内,一片欢声笑语洋溢。
      纯嫔已经先一步带了三阿哥永璋来探望,此刻正好奇地逗着嘉嫔襁褓中的永珹。
      屋内的人看到高晞月进来,纷纷行礼问安。
      皇帝乐于见到后宫中妃嫔们和睦共处的场面,招了跟在高晞月身边的小少年上前来:“怎的?今儿个终于被你额娘从书房里拉出来透透气了?”
      自痛失永琏,他的心态有了不小的改观:从前只想着让孩子们成大器,如今觉得皇嗣能平平安安长大已是最幸运的事。
      泱泱大清,四海升平,山河永蔚,祖辈们积攒下的国运已是极盛。

      永璜一甩袍袖,先是给皇阿玛端端正正地请了安,而后才回道:“儿臣与额娘都想来看看嘉娘娘和新生的小弟弟。衣服破尚可补,手足断难得连,兄弟之谊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见长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地,皇帝大喜。他将功劳归到教子有方的高晞月身上,当即下旨:“永璜能成为众阿哥的表率,离不开贵妃的苦心教养,晋贵妃为皇贵妃吧。”
      众人连同晞月在内,都有被皇帝忽如其来的大手笔震惊到。
      高晞月压下满心的问号,正要谢恩,皇帝又开了口:“纯嫔,你抚养永璋也辛苦,应当晋为纯妃。”
      嘉嫔笑着祝贺,实际上早就气得咬碎一口银牙:敢情她这启祥宫是什么晋位福地么?人人都能来分一杯羹?

      皇帝不愿长坐着听女人间的体己话,当即便离开了。
      他走到启祥宫门口,正要上轿,却见不远处有一容貌温柔又妩媚的宫女正低着头听嬷嬷训。
      若是寻常的美貌便也罢了,偏偏这宫女与少时的如懿有三分相似。如今心上人在冷宫,皇帝看着眼前人长睫微颤、一副柔弱又坚强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恍惚。

      说不清是什么驱使着他走过去。
      或许是如今顺利有了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终于在一定程度上扫除了他心中的郁气;或许是看到自己的妃嫔子嗣之间都能和乐共处、替自己分忧。这样的心情无知心人能分享,他自己时常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那个低着头的小宫女唤醒了帝王年少时的记忆,像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花。

      “她犯了什么错?”皇帝隐匿了脚步声走到嬷嬷的背后,冷不防开了口。
      只见嬷嬷和小宫女都吓了一大跳,急忙跪下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那嬷嬷的面孔,皇帝在咸福宫是见过的,因此便猜到小宫女也是贵妃的人。

      “回皇上的话,这丫头是从四执库分来照顾大阿哥的。奴婢近日瞧着,觉得她也是个机灵细心、日后可堪大用的,不料刚刚垂着头打瞌睡呢,这才说她几句。”嬷嬷的话有心护她,小姑娘在寒冬贪睡的确算不得甚大事。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只定定地瞧着小宫女道:“你,抬起头来。”

      小宫女听到天子的命令,乖乖地抬起头:即使不施粉黛也是清妩动人,柔弱含娇的面容带着觐见圣颜时的紧张与忐忑。一身湖绿纱袍,衣裳间一应绣花点缀俱无,却比得肤白净色,容质玉曜。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声音淡淡,嘴角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小宫女飞快地看他一眼,又含着羞意迅速低下头:“奴婢名叫魏嬿婉。”
      “嬿婉极好啊,南朝的沈约在《丽人赋》中说——亭亭四月,嬿婉如春。”皇帝声线低柔,似咏诗又似咏人。

      嬿婉白皙的面容染上醉人的粉色,眸子亮而清澈,也似受了悸动:“您说得真好听。”
      宫里的女人来来去去几个,如今这小宫女倒叫他生出新奇之意,便又细细问了嬿婉的旗籍家世,激励几句方才离开。

      嬷嬷与嬿婉低头跪着,待天子走远才起身。
      “如今皇上识得您了,今后要如何,便看您自己了。”嬷嬷知道眼前人是自家贵妃娘娘要刺出去的刀,虽然眼下八字还没一瞥,但待嬿婉已有几分待小主的敬意。
      小宫女闭了闭眼,心中既有见到天子的恍惚与狂喜,又掺杂着背叛了凌云彻的几分歉疚。
      只在权势面前,那几分歉疚瞬间显得微不足道了。
      “娘娘的提携之恩,嬿婉铭感五内。”

      魏嬿婉既已下决心要攀上天家的高枝,那必然要同情投意合的竹马凌云彻分道扬镳、划清界限了。
      凌云彻和如懿,都成了冷宫里的失意人。这谈谈心饮饮酒的,一来二去倒生出几分不能宣之于口的惺惺相惜。

      “凌云彻今日为救如懿,冒着中毒的危险吸她手背的毒液。嬿婉,你心中可曾后悔?”
      咸福宫内,皇贵妃屏退众人,只将魏嬿婉单独留下。
      晞月将此等隐秘告知她,既是出于对小宫女野心与狠心的审视,又带着三分善意。

      现下皇帝虽然已经注意到有这等美貌伶俐的宫女,但到底还未正式将人纳了。
      若是嬿婉在这个节骨眼上反悔,选择回到两情相悦的竹马身边度过安稳余生,她便从中周旋,成全这对恋人。
      高晞月为了复仇,自翊算不上良善之人。愿意再给魏嬿婉一个机会,只是想弥补自己的缺憾。
      重来一世,她对得起所有人,却独独对不起那年在御花园的少年。
      往昔策马风流的少年少女,终是一个困在深宫之中,一个做着不愿醒来的荒唐大梦。

      “日月云雾无一留步,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嬿婉朝端坐主位的娘娘盈盈下跪,似是在表露决心,又似在告诫自己——向前走,向上走,别回头。
      晞月心中轻叹。不动情便不会苦,亦不会有软肋和把柄。可这情劫二字,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人能渡过?

      贵妃将视线落在升着袅袅热气的茶盏上,略一颔首:“既如此,你明日起便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在皇子身边和在高位宠妃身边,到底是不一样的。单是被引荐一事,皇帝都会因着娘娘们的含香笑靥多出几分愉悦来。

      晞月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自然是住在偏殿的海兰怀孕了。
      她上辈子无嗣傍身的遗憾和对其他有生育妃嫔的羡慕嫉妒,全因对皇帝的真心爱慕。心既不在皇帝身上,这后宫里多一个或少一个孩子,便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喜脉是海兰悄悄告诉她的,虽然小贵人打着未足三月、胎儿不稳的幌子请她保密,但晞月怎会猜不到这傻姑娘要利用自己的亲骨肉将如懿救出来?

      贵妃命人将海兰的茶换成珍贵的牛乳,握着她的手温声嘱咐:“虽然暂时不声张喜脉,但你往后的饮食起居可不能再同往常一样了,得好好儿补身子。我是主位,往后定会将你们母子照顾好。”
      海兰能感觉到晞月是由衷替她开心,忍不住眼眶一热:“嫔妾全听娘娘的。”
      只这个孩子承担着救出姐姐的使命,注定不会是个壮硕健康的。这是她做额娘的对不住自己的骨肉。
      人各有命,高晞月做不到将所有事逆天而行。既然海兰已经为她腹中的孩子选好了道路,高晞月能做的便只有多给些补品。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用过晚膳后,永璜正在背诵《孙子兵法》,余光中见额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少年敛住心神,将其中的《计篇》记熟后才开口:“额娘可是身子不适?”

      “无妨。我只是在想,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这漫长的一生要经历多少磨难。”高晞月长睫微颤,声音中不觉透出几分迷惘和哀伤。
      永璜眉心微折,将书本轻轻掩上后,屈膝半跪在她身边:“我始终相信,人并非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受些伤,碰点壁,生命难能可贵,怎么都该轰轰烈烈一下。”
      “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开阔的心境,果真是从文章里悟出了些什么。”晞月慨叹,顿觉这皇贵妃之位全靠好大儿生的一张好嘴。
      永璜见她不似方才的哀愁之态,终于松了口气。

      入了秋,京城却是红叶千林似锦张,秋容端不让春光。
      湛蓝的天空下琉璃瓦光泽闪烁,枫叶的红,银杏的黄,浓墨重彩的盛景叫人怎么都看不够。重阳节宫中设宴,王公重臣及后宫的一众嫔妃分列两边,推杯换盏间皆是暗流涌动。

      高晞月晋位皇贵妃,在后宫已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人,恰巧同本朝唯一的亲王弘昼相对而坐。
      数日不见,他们皆是心照不宣压下思绪,华服朝冠拜冕流,谈笑风生与寻常无异。
      相爱只需要时机,在一起却需要很多运气。有些爱,终年累月只得止于唇齿。

      “皇帝啊,秋日再舞这曲桃夭太不合时宜了。咱们换一首歌舞吧,哀家给你举荐一个新人。”太后笑得慈眉善目,皇帝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底下沉不住气的小主们却是脸色微变。
      这后宫狼多,肉却只有那么一块,能不着急么?

      随着福珈嬷嬷的拍手示意,一抹纤细翩然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时睩然视、精光腾驰,惊惑人心。女子神色清冷,却有一番凝脂姿态。比之金玉妍美得让人觉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于眼前,她更像芝兰玉树、盈然出脱于冰雪晶莹之上,让人心醉神迷。

      一曲毕了,大殿中人皆是静默,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皇上最爱诗词,这姑娘啊,倒是不俗。”纯妃看到皇帝眼里的赞叹之意,便笑着先开了口。
      嘉嫔来自异国,自然对这汉家文化知之甚少,当下只不屑嗤笑:“什么不俗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唱的这是什么啊。”
      她这嘲讽一出,在场的人精们心底自然多出几分轻视与思量:到底只是个好生养的花瓶贡女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

      高晞月毫不留情地拆台:“这是李清照的《醉花阴》。”
      论才情,意欢亦是嫔妃里少有的才女,与她可算是桃李相乘、梅竹之别。一热烈豪迈、一婉约凄美,如同李白杜甫互伴互争,可才无比。
      说来可惜,她上辈子满心满眼都是算计,跟这位不相伯仲的才女甚少交流切磋的机会。

      “凌歌微步,踏歌咏诗,果然清新隽永,别出心裁啊。”渣渣龙看得心满意足,眉眼间也染上些笑意。
      太后见自己精心培养的棋子不负所望,自然也是身心舒畅。
      高晞月将众人各异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却是生出几分要跟意欢交好的期待。
      如此一想,她便勾起唇角。

      晞月是开心了,坐在她对面的和亲王却是恼了。
      弘昼表面上同皇帝及诸臣把酒言欢,实则一直在留意心中那人的举动。
      有那么好看么?唱得有那么好么?他还坐在她对面呢,她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那年的少年永远是少年,心中涌出的热,他一烧便是一辈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邂逅·喜脉·重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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