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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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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十点，游弋明的卷子摊在柜台上，黄色的台灯把那一面空白的纸张照得尤为破旧。
他揉了揉发痛的手，又看了会儿试卷，一道题也写不下去，看会儿手表又看手机。
严修还没有回来，难道教化学的老太太给他准备晚饭了？
游弋明看了会儿题目，实在静不下心学习，又摸出手机，熟练地拨了那个号码，贴在耳旁。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机械的女生一遍遍重复着，游弋明既不感到惊奇也不感到失落，似乎早就能料到这个结局，他收起手机，沉下心去看那些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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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靠近高考，山城的天气也热起来，学生们一一换上短袖，三三两两地在食堂排队。
这个阶段，大家做题都做麻了，拿到试卷已经不会抱怨了，只是蒙头做，对答案，订正错误。
游弋明把餐盘推到严修面前，“吃饭吃饭。”
严修看也不看一眼，微微侧着头跟他说话，“你那个语法我上次跟你说过了，是同位语不是定语，这张试卷有两个地方考了一共4分，你要是拿了这4分就有130了。”
游弋明充耳不闻，把一碗豆腐脑里推到严修面前，“小严老师，我觉得我的英语够了。”
严修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游弋明便不说话了，他又把豆腐脑移回来，一颗一颗把葱花挑出来，讨好地笑道：“小严老师，快吃。”
严修不动。
游弋明：“我知道了，同位语，我这次真的学会了。”
严修才吃了一口夹着肉末的豆腐脑，算是把游弋明失去四分的事情翻篇。
严修坐在食堂里，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接近高考了，来来往往的学生行色匆匆，不少人都现在一种焦灼的情绪中——严修也很紧张，但有一种奇异的割裂感，按理说成功在望，他无数次希望的生活逼近，他应该是激动的，但是此刻却有些放松。
对面的游弋明低着头快速扒饭，手机大剌剌地放在餐盘旁地桌子上，任由过往的人看，也不怕别人举报他。
他不时地看一眼，这两天打了无数次电话，还是显示空号——他没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家人。
他已经答应赵世崎了，现在找不到人，要怎么约？
赵世崎如果把那些照片公布出来，严修怎么办？
那个对这些腌臜的事情避之不及的严修此刻正坐在他的对面，一颗红痣在纤薄的镜框下若隐若现。
游弋明把手机收到裤子口袋，“严修，我这两天要回去一趟。”
严修的一口水还没咽下去，他瞪大了眼睛问，“哪天？”
严修的眼睛形状很好看，眼尾很开，双眼皮的痕迹很深，因为他平时看人总是耷拉着眼，很少有人注意到，他这样注视着一个人，有几分凌厉的气质。
游弋明也战术性喝水，“明天吧？”
“明天？”严修问，“还有多久高考？”
“二十来天吧。”游弋明仰靠在椅背上，有点心虚。
“你这个时候回滨城干什么？”
“就是回趟家。”游弋明坐直了说，“我跟家里吵架了才被送到这儿的，现在不是快高考了嘛，我决定好志愿了这些事情都还没跟我外公他们说过，这么大的事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他第一次跟严修说起这个，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很少把亲情挂在嘴边，但并不是不珍惜，这让严修没法说话，他继续埋下头吃东西，过了一会儿问：“赵世崎最近又急了吗？”
“什么？”
“没事。那你今天回去做个计划，把几点出门几点的票几点睡觉几点回来都列个表。”
游弋明松了一口气，低低地笑了两声，“管家精。”
严修的耳朵一下子就麻了，他不动声色地放低了些声音，跟游弋明对视着说：“我烦吗？”
“不烦不烦。”游弋明哧地一声笑开，又恢复了那副明媚灿烂的大男孩样子，“我今晚就做个计划，把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几点回来全都列好给你看，我就喜欢你管着我。”
下午是一整堂自习课，游弋明进步不小，现在自习课也知道好好利用时间了；严修又被化学老太太安排了任务，他离开前给游弋明划了整整三页的语法训练，定向训练同位语从句与定语从句的区别，“你先把这个做了，这是由基础到进阶的，把这些都练完了你基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游弋明哀嚎一声，“严老师，好严啊。”
严修把笔放在卷面上，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觉得我烦了？”
“不烦不烦不烦。”游弋明往前一蹭，嘴唇微微贴了下严老师的下巴。
严老师顿时化身早恋怕被抓包的高中生，飞快地转头看周遭的人，好在大家都奋笔疾书，没人注意到这里有两个偷偷亲近的人。
游弋明觉得这样挺可爱的，笑了声，“快去吧，严老师，等你吃晚饭。”
严修拍拍肖庞的凳子，从后面挪出去，又被游弋明叫住了，“宝，你忘了拿化学书。”
严修愣了一下，折返拿着化学书走出了教学楼，他没有去另一栋的化学办公室，直接下楼，跟保安撒谎后就出了校门。
他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去，好巧不巧地，家里的门帘又被打开了，他那一年难得见几次的父母就出现在了家里。严修点头打了个招呼后径直回房，康眉跟严新材一人坐在沙发的一边，似乎在低声谈论什么事情，气氛还挺和谐，只是一见着严修便停止了交谈，两人看着他。
康眉叫住他：“儿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严修反问：“妈，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这不是要高考了吗？我跟你爸爸回来陪你，给你加油。”康眉笑着说，他已经四十五了，笑起来还是很明艳。
一旁的严新材点点头。
“谢谢爸妈。”严修拔腿往房间里走。
“小修——”康眉迟疑道，“我们在外面知道了你赵叔叔的事，妈妈说你怎么长大了就不愿意去他们家里玩呢，现在想想我多蠢啊，你肯定是受了委屈才不愿意去的；但是小修啊，也不要太责怪他了，毕竟赵叔叔不是你的亲叔叔，也没有责任要一直对你好。”
严修停顿了几秒，知道是前段时间有则报道生效了，“妈，把客房的东西换掉吧，我不喜欢他到家里来。”
他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不喜欢了，却一直被当成少儿心性。
“撤，我们给你撤掉。”严新材说。
“谢谢爸。”严修继续往里走，他躬身抱起床底的箱子，箱子藏得很深，以至于几乎要钻到床底才能看到。
他把箱子放在书桌上，可能康眉给他开过窗户了，一眼又看到了对面的窗户，洁白的窗框，柔软的仿佛能流动的窗帘，还有那郁郁葱葱的，满墙的爬山虎。
他感到今年的夏天到了。
箱子上积了些灰，严修吹了吹，打开箱子，破旧的笔记本，攒钱买的录音笔，几张新旧程度不一的卡片……这些他都能清楚地数出他的来源和内容。严修把几本笔记本、几张卡片和一些零散的纸张拿出来，抱着盒子出门，“爸妈，我有事出去。”
严修转出巷子打车去了派出所。
他提前给刘警官发了短信，听说这个案子马上就要交给市里的警察局了。
严修有些打退堂鼓，但是想到游弋明看手机那莫名期末的烦躁的样子，还是决定去一趟。
刘警官问他：“最近学习还顺利吗？”
“顺利。”
“能让你这个时候过来，我觉得你肯定有什么要说的。”
严修只沉默了一两秒，“我怀疑赵世崎有性/侵男童的倾向，他数十年一直在骚扰我，包括但不限于给我发骚扰信息，偷拍我洗澡视频，给我寄情趣用品……我还看见过他触碰张齐的隐私部位，有留一些角度不是很明显的照片。”
他将盒子里的证据交给了警察。
严修又被安排在了那张沙发上，沙发旁边有棵万年青，手里的纸杯盛着开水，他一边捏着纸杯边缘，看着万年青深绿色的脉络讲，缓缓述这些年的事情。
出人意料地很平静。
严警官今天没怎么说话，一直低头做笔记。
刘警官问：“他做这些就从来没有避开过你，不怕你留证据吗？”
严修：“他觉得我应该害怕，他一直在极力营造一种我们全家都在仰仗他的感觉，多次跟我强调，即使事情曝光，理亏的也是我们家；而且他对自己这种洗脑方式非常自信，我觉得他对张齐用的是一样的方法。”
刘警官：“你为什么不报警？”
严修：“因为害怕。”
严警官的笔尖停顿片刻，又问，“他是什么时候跟你灌输这种想法的？”
严修：“从很久以前了。”
刘警官：“大概什么时候？”
严修：“我四五年级的时候。”
………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严修把一件皱巴巴的校服外套贴在身上，他感觉浑身都被抽干了力气，掏出手机看到了游弋明的几条消息
【最幸运的男人：老婆，我写完了。】
【最幸运的男人：求表扬.jpg】
……
【最幸运的男人：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饿饿，饭饭。】
【最幸运的男人：都下课了，老太太太过分了，你再不回来我就找她要人了。】
【最幸运的男人：我去了！】
【最幸运的男人：她说你没去过，你在哪儿？】
……
【最幸运的男人：严修，你在哪儿？】
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游弋明的，他刚刚讲的太投入了，呼入静音，微信的震动也没听到，带着深深的抱歉，他拨通了游弋明的电话。
“喂?严修你他妈的在哪？”男生清澈的嗓音已经劈了叉。
“派出所，我在派出所。”
那边的呼吸声仿佛都顿住了，愤怒的责怪和诘问都化作了寂静。
“你能来接我吗？”严修问。
“等着。”
刘警官不放心他，想要送他，又被他拒绝了，“有人来接我。”
刘警官笑着问：“是那个游同学吗？”
经过刚才的交代，他们已经知道游弋明打赵世崎的真相了。
“嗯，他是我男朋友。”
刘警官一时没说话，严警官端着杯子，半晌幽幽地说了一句，“高三生，好好学习。”
严修看了他一眼，“他的分数够上全国最好的警校。”
严警官：“……”
他们在台阶上吹了会儿晚风，这位警校预备役，学霸的男朋友,速成型新学霸就一身狼狈地来了。
速成型新学霸从计程车上下来，那双价值不菲的白鞋子上沾满灰尘，手里提着外套，手肘处有一片擦伤，刚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给几个人表演了一个原地摔倒。
刚刚夸过人的严修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