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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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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校卡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麻烦。虽然纪思源马上就去补办了,但是要拿到饭卡最早也得等到明天。饭钱是月底从银行账户划的,为了防刷,一张卡一顿饭只能刷一次,所以纪思源吃饭要还先排队买饭票。
起床的时候她就感觉两条腿灌了铅,大腿像挨了两道,一动就连骨头带肉地疼。纠结了一路还要不要去晨跑,到饭堂财务室吃了个闭门羹,她只好绕到学校前门吃早餐。现在看来跑不了了。
她沿着街边走,没多远就看到了一家早餐店,要了屉小笼包。她伸手在背包里摸来摸去掏钱,“两杯豆浆,谢谢。”
她一口一个包子一路吃回了教室,自己桌子中间多了本笔记本,封面上还印着裸熊。她放下一杯豆浆,端着自己那杯,另一只手翻开笔记本封面,直接翻到了内页,她发誓她一开始只想看封面的名字,但是一眼晃到了她的名字。
是给我的吗?不像周柯的字迹啊。
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反手把本子合上了。她想起还没看扉页,放下豆浆翻开封面,没有署名。她默不作声地把本子推到了周柯的桌面,放下书包坐了下来,脑子还盘旋着刚刚看到的东西。
“纪思源坐在周柯腿上”、“周柯尝了一口她”、“草莓味的”……
这是什么啊……
是她们宿舍写的同人文吗?纪思源突然想起秋游吃饭时听到她们在那窃窃私语,她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回想就感觉好像真的有点什么!那些文字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正放倒放,迅速升温,带起一片滚烫。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写了张晨检表,到外面去交表了。
纪思源交完表回教室,周柯托着腮在背书,听到拉开椅子的声音,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早。”
“早。”纪思源慢吞吞地坐下了,往周柯的桌面瞟了一眼,那本笔记本已经不在了。
“腿疼?”周柯问。
“折了。”纪思源叹了口气,艰难地挪了挪椅子。她捣腾了一阵吸管,眼睛看着自己还虚握着杯子的手,动了动手指,伸手把另一杯豆浆往周柯那边推过去,“你要喝吗?跟饭堂那种用豆浆粉冲的不是一类货色。“
“谢谢。” 周柯接过来。
“……不客气。”纪思源说。
课间,李姝妍转过来问,“周柯,吃不吃□□糖?水蜜桃、葡萄、香橙、菠萝、荔枝、草莓,想要哪个味儿?”
“草莓!”周柯说。
“接着!”她往这里一扔。
周柯接住了,撕开包装,“你吃吗?”
“吃。”纪思源习惯性地前倾。
周柯拿了一颗,纪思源愣了一下往后撤,摊开手心。周柯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几乎没有停顿地伸手放到了她的手心。她自己也拿了一颗,心脏狠狠地坠沉了一下,味同嚼蜡,接二连三地吃了好几颗。
周欣然站上讲台,插了U盘,在多媒体上翻着文件夹,“呃,大家好,我们现在有两件事需要民主决策一下。第一件就是我们的班旗和班服,我和张玉设计了一下,这个是样图,你们觉得这样可以吗,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下面的同学抬头看着多媒体屏幕,都没吱声。
“这样吧,同意的同学举一下手。”
大家齐刷刷地举手。
“周柯你有什么意见吗?”周欣然问。
“啊?”周柯把叼着的□□糖吃进去,举了个手,“没意见。”
“行,那我们就直接联系厂家做了,晚点会传个表让大家填尺寸。”周欣然关掉图片播放器,“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的开幕式表演。时间比较紧迫,我们初步的设想是模仿‘吃豆豆’的游戏,就不用大家练习太久了。今天中午一点我们先到中厅排一下队形,大家有意见吗?没有的话就这样了。”
纪思源抱着手臂发呆了一阵,看到英语老师进来,拿出英语课本。
下课了,好几个下课前几分钟就在掐点的同学比铃声抢先几秒冲了出去。
“哎哟,小雅这么饿吗?还没下课就冲出去了。”英语老师啧啧几声,“算了算了,快去吃饭吧。”
周柯课本就那么摊在桌上,到教室门口等纪思源,下楼梯时走在她身后一级,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地理练习册。纪思源没主动说话,她也说不出话来,沉默得有些难受,她把手插进校服外套。
“我去财务室看看我的饭卡补办好没有,要不你先去吃饭?”纪思源说。
“嗯,”周柯说,“好。”
周柯吃得比平常慢,吃到一半,纪思源端着餐盘过来了。
“拿到了吗?”周柯问。
“还没有,他说要三个工作日。”纪思源说,“这效率也太高了。”
“确实。”周柯笑笑。
周柯吃完了,看着她吃,她的筷子好几次都迷茫地在上头晃。
纪思源把筷子放到托盘的凹槽里,抬头看她,“走吗?”
“嗯。”周柯起身去回收餐盘,跟在纪思源身后往中厅走,“纪思源……”
“嗯?”纪思源应了一声,没回头。
周柯喉咙发紧,“没事。”
她们提早了二十分钟到中厅,人已经来的差不多。纪思源看了一圈,没来的估计不会准时到了,坐到长椅上摊开练习册在腿上写题。
周欣然拍了拍手,“既然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开始吧,早点排完就早点解散。大家先过来看一下自己的站位,领一下道具。”
道具是一张五三……的封皮。周柯拿在手里翻了几翻,纪思源拿到没忍住笑了,她们拿着道具站到安排好的位置,中间还隔了个廖之霖和姜丹恩。
“思源,你的是什么科目?”廖之霖问。
“历史。”纪思源举起她的牌子。
“历史好啊,”廖之霖说,“我的是物理。”
“哦,是之霖喜欢的历史,”纪思源把她的牌子伸给廖之霖,“跟你换?”
周柯看着封皮上标着的“历史”。有点生气。
“我们之中混入了一个叛徒!“姜丹恩截了个胡,拿过廖之霖的牌子看。
“早知道要五三,我就自己带一本下来了,实心的,有厚度,还能做。”廖之霖说。
“你已经开始刷五三了吗?”姜丹恩把封皮给纪思源。
“排练完也不知道几点了。”旁边的陈子妍戳戳周柯,凑过来聊天,“我还想回去睡觉呢。”
“我也不知道。”周柯说。
廖之霖和姜丹恩聊起来了,纪思源没搭话。
“哦,对,你都不回宿舍睡午觉的!”陈子妍说,“你下午不困吗?”
“还行,不怎么困。”周柯说。
周欣然在前面讲队形怎么走, “黄深就是吃豆人,他经过谁,就往后面跟,最后转圈圈收成最初的方阵队形。”
下面聊着天懒懒散散地换队形,周欣然训了一顿。陆小雅和吕一诺打打闹闹地姗姗来迟,刚刚才挨批老实的队伍被她们的嬉闹带得又热闹了一波,吴泠点名提醒了一句,周欣然逐个拉着站到位。纪思源困得不行,耐心耗尽,指哪打哪,任人安排。排到一点四十多分了,值日生过来清场。
“还有最后一个队形,换换换,吕一诺你站错了!”周欣然顶着值日生的眼光排完最后一个队形,“好了,我们排完了,可以散了。”
纪思源看了眼表,拿了椅子上的练习册跟着大伙儿回教室。她和周柯依然走在一块,谁也没有说话。周围喧闹的聊天声密不透风的,她头有点痛。
纪思源浑身无力,不想说话,坐到座位上就趴到桌上,把脑袋埋在手臂间,能听到周柯在旁边写题的沙沙声。她还在努力入睡,起床铃就响了,没完没了地持续响了一两分钟,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荡然无存,倒是硝烟味四起。她爬起来,托着腮重重地呼了口气,脾气上来了,翻书的动作比平常重多了。
课越往下上,纪思源的状态越差,她怀疑自己的脸色也很糟糕。放学铃响,她卸了一口气,回宿舍先倒床上瘫着了。
她好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暴躁过了。
她翻了个身,面冲着墙。周柯在她旁边,她没法好好地冷静思考,降智成单细胞生物了,只能跟着情绪走,而情绪还很糟糕……她可能把周柯吓坏了。她就是没消化完,其实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
同人文而已嘛,她自己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那么当一回事,只能是她心里有鬼。她们之间真有点什么吗?纪思源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吧,至少她没想出来点什么。正常朋友之间不也这样吗?但是,她也没有迟钝到感受不到她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氛围。
张诗雨提着桶从浴室出来,“小思源,我洗完了,你快去洗吧。”
“好嘞。”纪思源换了鞋,收了衣服去洗澡。
周柯不用动脑就能顺着式子算下去,算完写下一道题,又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她只能停下来慢腾腾地磨,列好式子继续无情地计算。纪思源来了,她笔一顿,算不下去了,仍然盯着习题一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前座转过身来传了张纸,纪思源接过来写了个字,传给周柯。是班服的尺码统计表,周柯找到自己的名字填上,下意识地看了纪思源填的格子一眼,往后传。
周柯整个晚自习下来只写完了一套数学练习,那些陌生的文科的知识点她根本看不进去。
“我先回去洗澡了。”周柯把椅子推进去。
纪思源愣了一下,飞快地看她一眼又收回,“拜拜。”
入秋了,风中卷着萧瑟,周柯被吹得拔凉拔凉的,拉上外套拉链。
“哟,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路梓清坐在床上换鞋。
“回来洗澡。”周柯关上门。
“得了吧,你哪天不回来洗澡?”路梓清啧了一声。
“不给吗,你还要把我赶出去不成?”周柯换了鞋,到阳台去收衣服,“好狠的心啊路梓清。”
“我们的笔记本你带回来了吗?”路梓清走过来撑着门框。
“忘了。”
“啊,你居然给忘了!”路梓清喊,“我们连载了一周呢,今晚得断更了!”
“让让。”周柯拔开她的手臂,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着她,“你今天早上把笔记本放哪了?”
“你桌上啊。”路梓清说,“桌面书比较少的那张。”
“大哥,”周柯说,“我就在你后面没多远你还能记错。”
“哎呀,我就记得你桌面没什么东西。”路梓清愣了一下,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等下,你的意思是……我放到纪思源桌面了?”
“嗯。”
“她没看到里面的东西吧?”路梓清问。
“没看到。”周柯说。
“那就好。”路梓清松了口气,“她应该不会生气吧?要是有人写我和我们宿舍谁谁的同人,我好像也没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周柯挂好衣架,“我去洗澡。”
周柯从后门进去,最近在做笔记,她桌上还堆了一堆资料,确实是纪思源的桌面干净一点。她走近拉开椅子坐下,纪思源眼皮抬了抬,很快又落下来。
纪思源交完晨检表,回来就看到路梓清鬼鬼祟祟地蹲在周柯座位旁,冲她心虚一笑,捂着校服外套走了。周柯转头看见她,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头疼地撑着脑袋看书。纪思源有点绷不住,怎么想怎么好笑。
快放学,纪思源扭头小声说,“我今天中午还要去买饭票,你……”
“我也一起去吧。”周柯说。
“好。”纪思源点头,继续听课。
从饭堂出来,在平常走的那条路上走了一段,周柯说,“我们从生物园那里绕回来吧。”
啊,她要说了。
“好。”纪思源说,强迫症犯了,低头反反复复把怀里的书对整齐。
周柯渐渐落在后面,纪思源没回头,抱紧怀里的书仍以自己的速度往前走。
“纪思源,”周柯在背后说,“你是不是看到了?”
纪思源停下来。
“她们就是写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周柯说。
“嗯。”她应了一声,胸口莫名其妙地堵了一口气。
“你……介意吗?”周柯问。
“我无所谓啊,反正写着玩的。”她说。
“那你介意我真的喜欢你吗?”周柯说。
纪思源怔住,周围只有鸟鸣和流水声,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什么?”
她转身,周柯紧绷着脸看着她。
“你介意我喜欢你吗?”周柯再问了一遍。
“……不介意。”纪思源讷讷地回答。她确实不介意,却说不上来她怎么不介意、为什么不介意。
“我也是女生,你可以接受吗?”周柯说。
“……我没有想过。”纪思源说,“就是……我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
“那我可以靠近你吗?”
纪思源脸烧起来,“可以。”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直接拒绝。”周柯说。
“嗯。”纪思源说。原来是不能说、无法说,闷在心里憋屈,这会不躁了,她又换了另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状态,在书的边缘来回摩挲好一会,“我没有什么负面的感觉,就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和平常一样就好了,不用有什么改变,也不用试着去调整些什么。”周柯说。
“嗯。”纪思源说,“……那我先回宿舍了?”
“好。”周柯走上来。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吗?”纪思源问。
“我帮你带球拍。”周柯马上接。
纪思源确实是这么个意思,经过刚刚那么一番对话,周柯接的这句话实在让她很难“和平常一样”。
小鹿乱撞什么!
“谢谢。”纪思源说。
纪思源起床直接就去上体育课,偌大的体育馆空荡荡,连走路都有回响。她在乒乓球观角落找了张红色塑胶椅坐着。等了几分钟,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进来了。周柯径直走过来,“带过来了。”
“谢谢。”纪思源说,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坐一会吧。”
周柯坐下,扭头看她。纪思源的若无其事快破裂时,周柯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头发没扎上去。”
“是吗。”纪思源重新绑了一遍,摸了一下,还是有一绺没扎上去,“就这样吧,反正我看不见。”
“兵乓球课的同学过来集队点名。”一个男老师拿着花名册喊。
第一节乒乓球课,老师讲解了一些基本规则,教了最基础的一种发球方式、挥拍和平推,第二节课就让他们一组组地对打。纪思源第无数次接过了周柯稳的不能再稳的平推球,对打了十几轮下来,她都没挪几步。
“周柯,不用让着我的。”纪思源脸上发烫,“你就正常打就好了。”
“好。”周柯侧身挥了一下拍。
和之前画风迥异的球来势汹汹地飞了过来,纪思源小步挪了位置,侧身挥拍,动作漂亮有力,球直接飞出了乒乓球台。纪思源看着球飞出去的方向,怂怂地收了拍,走近贴着球桌看周柯跑去捡球,“……要不还是让我一点吧。”
“行。”周柯没忍住笑,把球扔给她,双手撑在球台上笑得不行。
“欸!”纪思源跟着笑了一阵,喊了一声,“快接球。”
出大问题。纪思源看着今天的向量题,倒没觉得难,就是脑袋有点放空。课上她都听懂了,这会毫无思绪。不可能,怎么回事,为什么啊,我的空间感这么差吗!我不信!她磨了小半个小时才解出来一道平面向量的线性运算题,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页,很好,还有四五道。纪思源转头看向周柯,“周柯……”
“嗯,哪里?”周柯靠近了一点。
“向量题好难。”纪思源左手抓住衣领,指了指,“这道、这道、这道……也不是做不出来,就是得反复试探。”
“你把条件转化出来了,未知向量都用已知向量表示,就能得到数量关系了。”周柯在草稿本上写,“比如这里EC就可以用上一题的OC-OD表示,然后得到这个式子,移项,联立等式,解得λ为五分之四。”
纪思源看着笔尖流畅地划动,聚焦到她的凸起的骨节和随着写字起伏的手筋上,走神了一会。
“就是这样。”周柯问,“还有哪里吗?”
“暂时没有了。”纪思源受惊地把思绪拉了回来。
“其实不用一天做那么多,每天写个一两道玩玩就行了。”周柯说。
“明白了,我会每天玩玩儿向量的。”纪思源说。
她玩玩儿了一两道向量题,转而去写其他作业了,最后还剩下点时间做文综框架。
“历史时间轴做好了,给你填着玩儿,应该还蛮有意思的。”纪思源把新笔记本推给周柯,“剩下的我以后再往里加。”
“谢谢。”周柯翻开笔记本,看到一堆小人漫画,笑笑,“很有意思。”
捧着王冠加冕称王的小人、揭竿而起的一群农民小人、奋笔疾书的科举小人。周柯在宿舍打着小夜灯填时间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几朵小花,小人捧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恭喜周柯选手闯关成功。”
周柯笑笑,写上,“好耶,感谢风、感谢云、感谢云彩、大地和我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