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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发疯的祝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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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窈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他。
祝容一颗心急速跳动,他稳住呼吸,继续说道“我与母亲并非尧光土著,虽幼时记忆模糊难辨,可我依稀记得从前有父之时,有人对我父母说过我是小妖邪。”他眉梢紧蹙“或许,当真我的父亲就不是人族,我也不是人族...”
"荒谬。"云窈打断他“且不说人妖二族通婚难为天道所容。你可知妖族多少年才能化形,天地四族,唯有你们人族的形体是最最难修成的,偏偏人形最易修行大道。你如今不过十多岁年纪,谁与你说你是妖族都不可信。”言语至此,云窈又觉得自己不该多说,于是转换话头“小祝容,你就是过于在乎他人眼光。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你只管过你自己的,管不住他人的闲言碎语便远离了这些人,你既不是这儿的人,便寻法子回到生你的那块地,或是去任何地方,可你万万不能因他人而困住了自己。”
云窈对自己所言极是满意,也盼望这少年人能听进去,也不枉她一番教导,如今自己也要走了,只望他能好好活在这人间罢。
见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二人越走越近海了,海浪声声入耳。
祝容约莫清楚了她的意思,也不敢强留,此刻体内又无比躁动,他不安的取下斗笠,抬头看天。云窈以为他在看月亮,也笑着陪他去看。
下一刻,他又戴上了斗笠,声色轻微颤抖“姐姐,你的任何选择我都接受。也望你珍重,祝容先告辞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便快步离去了,多走了几步后甚至跑了起来。云窈心中疑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几分迷惘。心想,莫不是这少年当真心理素质极差,受不住她的一番话?可她带给他的明明是好消息。
她本来的确打算今夜便走了,祝容的娘看起来不待见她,她也不想刻意去给人添堵,还要害他挨骂。只是他方才明显举动异常,且隐隐约约,她好像在他身上感应到了不久前那树妖一般的浊气。难道那树妖没死,还缠住祝容了?
“该死的丑妖怪!”云窈破口大骂一声,朝祝容跑离的方向追去。
往回走,人越来越多,不知道祝容跑去了哪里。迎面见到了一个老熟人,丁修卓。云窈抽眼看去,他不似白天被吓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容光焕发,身边反而还围着一群扎了辫子的莺莺燕燕,一群人说说笑笑,围着火把跳舞。她嫌恶的看了一眼,再往前走去,见到江司元站在那里,他前面蹲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无表情的撕手里的焦黑烤肉。老人也不看他,直勾勾盯着那群围着火把唱歌跳舞的人。
“朱大爷,你究竟为何要那般折磨你的亲生女儿,你可知道她多痛苦。她是为了治你的病才……”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云窈上前冷冰冰的打断他的说教,她扫了一眼颤抖着手撕肉的老头,又问道“江司元,你看到祝容往哪里去了么?”
江司元看到云窈,礼貌地拱手,微笑道“神女姐姐,阿容不喜热闹,我估摸着他应该回家去了。”
云窈又匆匆往祝容家赶去,远离了人群灯火,越走越是安静,只有夜间虫鸣声断断续续。
他家里的门依旧是锁着的,没有从外打开的痕迹,是方才二人一起出门时,她看着他锁上的。
云窈无奈的叹口气,月光下的花零清白冷淡,而她的手掌以上之处都被花零缠得血红。自从来人界使用过几次灵力,她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她在此地使用灵力受制,不如海底自在,尤其是花零,无法被轻易启用,每一次动用都得用她自己的灵血供养。
如今再用,不知是否会伤及根本……正在此时,不远处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云窈迅疾将花零掩进袖中,四下观看。闻得那声传来之处,正是祝家屋后那块种了些榆柳树格挡的药圃。
她眉梢一动,抬步往声源处走去。
外围的几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遮蔽了月光,前路漆黑一片。云窈只好又从花零中取了颗夜明珠来照明,祝家的药圃里不单单只种了移植的草药,也栽种了些吃的菜蔬,织布的麻。锁链拖沓声愈发近了,云窈循声而去,那边的味道并不好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凡间牲畜的皮毛与粪便混杂的腥臭气味,云窈忍不住拿左手掩住了鼻子。
然而之后看到的场景让她不由得心头一紧,霎时间虚空的臭味都抛之脑后,她不自觉放下了挡住口鼻的手,另一只手中的夜明珠都差点从手中滑落。
目光穿过栅栏外牲畜的圈舍,前方的一棵人粗的树下,祝容满身狼狈。他脑袋下坠了拳头粗的铁圈,牢牢禁锢住了脖子,腰上腿上都是黑沉沉的锁链,将他整个人捆绑在树上难以行动。
这是怎么回事?谁禁锢住了他?云窈忍不住要走过去救他。
祝容如同牲畜被拴在那儿,脑袋耷拉着。他手上身上都沾染了鲜血,似乎感知到有人在靠近,他喉咙中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护食的小兽。
羽毛与血块掉落,云窈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只血肉淋漓的死鸡,而那只鸡的头与身子被他活生生撕成了两半,祝容此时此刻,正是在埋头吸食死鸡的血。
“你在做什么?!”云窈惊呼,要去制止。
祝容却已经没了意识,对她伸过来的手张开血口就要咬过去,好在云窈即刻缩了回来。显然,此刻模样凶恶的祝容已经不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少年郎了,他的神识被控制住了。至于是被什么力量操控,云窈无法得知。
看他被锁链禁锢,行动受限,云窈便站在一旁查看,只是肉眼所见,他除了眼睛更蓝更阴郁了,不与自己交谈,听不懂她的话,爱吸食鸡血以外,再没有别的异样。
她神色复杂,脑海中回想起祝容说过的话,他如今还真不像个人样了,可又怎么会是妖呢,她的灵识压根探不到他的零星妖气。云窈怕他生出什么乱子,在隔他不远处的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在她出神思索的时候,那锁咔嗒开了,她扭头去看。
少年长发被汗水浸湿,沾连在两颊,发丝间露出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盯着她看,半是无助半是逃避,捏着死鸡残躯的一只苍白的手不住的颤抖,鸡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姐姐……”他轻轻唤了一声。
云窈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而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跪趴到地上哇哇呕吐起来,身上的锁链解开了大半,余下的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铛铛作响。
云窈意识到他的神智已经清晰,起身过去他身边蹲下,随手捏住一铁链,问“这是你做的?”
祝容已经吐到虚脱,弓着身子在乱草中抬起头,摇头又点点头。
“你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所以提前锁住了手脚?”
“是。”
云窈心绪杂乱,这算什么,她还要刨根究底吗,她已经掺和了太多人间事,若是叫她父王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还赖在人间躲懒,非收拾她不可。
“这不是第一次了,望日的子时我都会这样。”他嗜血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不过好在如今已经能压制下去大半,我能锁住自己。”
云窈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在他给自己喂血疗伤的份上,最终决定再帮帮他,花零中还有几味灵药不曾用过,她取出来以掌心炼化渡入他的体内,祝容的疲乏虚脱之态才渐渐转好。有了些力气的他立马解掉了身上圈圈绕绕的锁链,好好收整藏入树下的大木箱中。
“多谢姐姐出手相助,大恩大德,祝容不知如何为报。”
云窈见他一副乖巧卑微姿态,摆摆手道“互为因果而已,你善待我,我也拿真心待你。你既怀强者之志,这心态就端的不正。成大事者,最忌讳服从柔顺,你当有向上生长的精气神,不要轻易俯首折腰。”
“祝容谨记。”他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来。看来是灵力不耐受,云窈记起来,他一个肉体凡胎,进补海底龙族灵药,是不合适的,亏得没给他补死了。忙窘迫的递上一张巾帕。
祝容没接,只说夜色已深,带云窈回去休息。云窈唉声叹气,只得是帮人帮到底,再留下观察些日子,设法替这可怜虫解了这恶疾。
她思来想去,只记得望日阴气深重,她幼年时常常也在这时候会暴躁不安,可这对她而言也就是小问题,长到十几岁时就丝毫没有影响了,难不成这祝容真是非人?
她凝结灵力化出水镜来,对面出现了一张冷峻精致的脸。冥巳的黑色龙角有了感应,他睁开眼睛。
“阿窈怎的如此突兀?”他眉心微蹙,金色的眼瞳里是受惊后的惶恐,而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劝阻道“你勿要在那地方滥用灵力了。”
见他四周空寂安静,应是在调息打坐。云窈轻笑“我有事找你。”
“这些日子,那些老头没去找我父王麻烦吧?”
冥巳道“没有,但你还是要尽快回来的好。我顶多为你再拖半个月,他们迟早找到你。”
“足够了。”云窈静静看着冥巳,忽然道“冥巳,你找机会去阿贝那里将净灵珍珠为我取过来吧。”
冥巳担忧道“你受伤了?”
“不。”云窈说道“这户人家救我回来的少年人,他身上有问题,我想试着用净灵珍珠为他解毒。”
冥巳回绝“此物乃其数万岁之苦劳所成,你怎能轻率赠人?。”
“冥巳,你说过在龙族你会永远拥护我的,我之所为,你皆无条件支持!如今一个微末请求,都不能答应我了吗?”云窈可怜兮兮道。
“那上古老龟果真是毒害你的心智。”
“冥巳!”
冥巳扶额,只得答应“遵命,我尊贵无上的公主殿下。”
小岛的天与海水一样蓝,干净澄澈,小岛的风总是咸咸的,轻松吹散太阳予人的热气,云卷云舒,一切安宁且美好。
祝容盘腿坐在石头上摆弄着一个白蓝相间的海螺,阳光照射在他裸露的臂膀上,少年的肌肉紧实漂亮,他准备把海螺做成一个乐器,给云窈吹曲子听。云窈则在那儿晒着太阳编头发。
祝容早晨带她进山采药,下山时天气变得干热,他便为云窈编了个树藤帽子戴上,一路上又摘了各色的花,愉悦的为她打扮“姐姐,你别动,我把这些装点上,你就是尧光最好看的姑娘!”云窈说着太花哨,却还是站着任由他胡闹,如今戴上了藤帽,总觉得应该编个发辫来相衬。
“做好了!”少年脸上洋溢着笑容,他站起来踩在石头上“姐姐,我可以用这个吹哨子歌给你听。”
她眯眼细细打量这个在海岛长大的少年,脸蛋依然稚气,比起初见长高了些,他时常披散微卷的发,腰间系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海螺,脖颈上悬着一条贝壳项链,上面有各色贝壳。坚韧、善良与真诚,这是云窈眼里的祝容。
龙宫里,大家都对她好,因为她是龙主之女,但他们大多是面上客气,虚与委蛇。小祝容却总像要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这让她有些动容。是因为什么呢,仰慕?讨好?企图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果真用海螺吹奏出了乐声,云窈觉得新奇,在海底,非上等乐师,没有谁是可以用这东西演奏的。在海市,它也顶多算是装饰品,或是修炼过的法器,他还当真是天赋异禀。
吹奏完毕,他兴味盎然又有些羞怯道“姐姐,你觉得还可以吗?”
云窈点点头对他笑“挺好听的。”若是他总是这样放开自我,打开心扉,会更好呢。
“小祝容,我很好奇。”
“姐姐,你问。”
她笑眯眯道“你为何对旁人冷淡沉默,对我这般好,这般热切呢?除了我的容貌,我知道我天姿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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