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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南城冬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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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日头出得晚，捎带着不甚暖和的光照，莫吟啸喝完药，被小妹拉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莫叹萍，你个小人精，你二哥我又不是残废，不用你帮忙。”
不满两岁的莫叹萍还不及凳脚高，吭哧呼哧地想将莫吟啸按坐在椅子上。
“好好好，我坐下，来，二哥抱你。”
莫吟啸把小妹抱起放在膝盖上，帮她整理好衣裳，两兄妹就窝在一把椅子里聊天。
“聊什么呢？萍萍，快下来，别累着你二哥。”
“娘，我逗她玩儿呢，不下去，二哥有的是力气！”
荷国和梨国停战，双方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交火，苗宛也不用每日都去军营，多了许多工夫陪两个小的孩子。
莫川林和莫吟啸兄弟俩回到昌州，一家团聚本是好事，可才两年未见，莫函和苗宛两鬓竟已生出许多白发，可见他们这两年忧思几重。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终于见到了家书里描述的小妹，当初去曲京时她还在苗宛肚子里，再见面已然能蹦会跳，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大哥、二哥倒是叫得响亮。
苗宛又拿了一件大氅出来，把两个孩子都裹住，莫叹萍觉得热，扑腾出小手小脚不肯待在莫吟啸怀里，莫吟啸便把她递给苗宛，自己裹紧了大氅，似乎还觉得冷。
“是不是还冷？娘给你烧个炭炉。”
“不用了娘，太阳晒着，没风，没那么难受。”
莫叹萍在她娘的怀抱里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了。胖嘟嘟的小手伸展开，像是小猫小狗的爪子一样，莫吟啸看着自己的小妹，觉得甚是可爱。
临近年关，即使在昌州，也已经进入寒冬。
莫吟啸的屋子堵得严严实实，不让寒气入侵，但因整宿烧着红炭，便留个通风口。天晴日暖时，他就坐在院子里，外面比屋里暖和，碰上刮风雨雪的日子，就很不好过，就算身上穿得再厚，床上铺了几层厚被子，也还是如坠冰窖。
莫函和苗宛都没想到，莫吟啸去了一趟曲京，新伤换旧病。在听到是大巫医搞的鬼后，更是心情复杂，兜兜转转还是和梨国牵扯在一块儿。
莫吟啸还安慰他爹娘，至少以后生病时不会变成野兽了。
“看来这病只在天气寒冷时发作，一年也才一季，可比每月都发作强多了。”
可是冬季漫长，日日都不好受，摧垮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折磨人的心智。
莫吟啸自从回到他们身边，时常一个人发呆出神，不像以前那般爱笑闹腾，好几次背过人悄悄抹泪。苗宛私下里问过莫川林，他们在曲京发生了何事，但莫川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更是一头扎进军营，不回答有关于莫吟啸的问题。
“吟啸，你跟娘说说，你在曲京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能有什么事，是不是我哥说什么了，他乱说的。”
“你哥什么也没说，你是娘生的，娘会不知道么，你有心事。”
“孩子大了都有心事，娘，我跟你说，我哥在曲京可吃香了，好几个姑娘喜欢他呢，就是他太不解风情，一个也没成。”
“那你呢？你在曲京有没有中意的人，要是你也有，我们给你上门提亲去。”
莫吟啸想起华暄，要是他听到这话，知道自己被人当成小媳妇，怕是会火冒三丈，不由得笑出声。
“是哪家的姑娘？人品如何，模样好吗？”
“他啊，人很坏，但长得好。”
“这……你小子只是看上人家模样生得好，其他都不管不顾了？看人不能只看外貌，你真心喜欢她？”
“他对我很好。”
“成吧，跟你爹一个德行，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那还不是娘你长得太美了，不然我爹怎么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贫嘴！那等开春天气暖和，请人去曲京跑一趟，问问人姑娘的意思，愿不愿意嫁给你。”
莫吟啸半个脑袋都缩在大氅里，瓮声瓮气地回答：
“我这病怏怏的身子，拖累他干嘛。”
苗宛闻言眼眶酸涩，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小女儿，就像从前搂着小小的莫吟啸一样。
她是梨国公主，自然从小便接触到巫蛊之术，莫吟啸出生后没多久就出现那种怪病，自己的贴身侍女不告而别，一切证据直指她的故国。可是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会对她这么残忍，她一直在逃避真相，直到那年她回去梨国找大巫医对质。
鲜血淋漓的阴谋铺在她眼前，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是自己的孩子。若她有别的选择，她宁愿自己被下蛊，也不想莫吟啸遭受痛苦折磨。莫函或许也猜到这点，但并没有责怪她，人只是一副血肉之躯，谁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娘……对不住你，你身上的蛊……”
“没事的娘，这样好的天气，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我在曲京还认识了一个叫游扶雨的人，她这人特别有意思，就是有点倒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飞星在厨房给华渊渟打下手，纤云跟着陵州的嬷嬷新学了些窗花的样式，裁了好多在院子里比划，浮休架起梯子，拂去旧尘添上新瓦。
这是他们在陵州过的第一个新年。
游柏森隔段时间便要来探望游扶雨，前不久还亲自送了节礼过来，他与华渊渟两人因为游扶雨的关系走动频繁，现在也能坐下来煮酒品茗。
“原先三房的生意没落到大哥手里，二房分去一些，六弟过继给二叔后，属于他的那份已经分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五妹妹的，我暂时帮忙打理着，等她醒了，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和二妹妹一样做做生意。”
“不打仗的话，生意要好做一些。”
“是也不是，得看做什么生意。但缺德的事还是少做一点，我也马上要当爹了，要为后人积德啊。”
“不还早着么，来年春末的事，现在就开始担忧了？”
“唉，你不懂，女子怀胎十月有多不易，我也不能替凝霜受苦，只生这一个便够了。”
“严州离昌州近，你有听说那边有异动吗？”
“风平浪静，很不寻常。这仗真的不打了？谁输谁赢也没分出来，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果然生意做得好的人头脑就是好使，你和你大哥真不太像，他就没你这么聪明。”
“本来就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有什么像不像的。他把三妹妹送进宫，不是害了她么，罢了，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谁。”
华渊渟倒是没想到游霁晓就是那至阴之人，因果轮回，终食恶果，华渭那病究竟会如何，他也不知道。华晖既然肯帮他娶人治病，就还是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但愿华渭能明白他父皇对他的一片苦心，别再惹出祸事。
曲京的事情离陵州太远，华渊渟不费那个力气去打听，就像游扶雨说的那样，他有钱有闲，天下太平做个纨绔子弟，守在这四方小院就好。
皇帝总有人做，就算不是华渭还有华沧，或许再过几年又有新的皇子出现。靖王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荷国，已然不能东山再起。华渊渟离京前，去了一次靖王府，他想问清楚当年严州的事。
“皇叔，游府刺杀的事你知情么。”
“嗯。”
“谁干的？”
“思绣公主。”
“只有她？那还有树林里拿弓箭的蒙面人呢？”
“什么蒙面人？我不知道，驿站那次她没告诉我。还有上次游扶雨也是她派人劫走的，你别什么锅都扣我头上。”
“你为什么要帮她杀我？”
“我不知道她要杀你，我以为只是抓走你要挟皇上。”
“你很恨荷国么，你也是荷国人，你还姓华。”
“呵，姓华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去告诉你亲爹，让他给我个痛快，直接杀了我！”
华暄被困在靖王府，行动不自由，莫吟啸又离开了曲京，他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什么帝王梦，多么可笑！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我总算明白了，不过都是梦幻泡影。天下不会姓一家，什么梨国荷国，你看着吧，全都是狗屁东西！”
靖王府的管家又喂给华暄吃了药，华渊渟走出靖王府后，长呼出一口气，生在帝王家的人果然容易被逼疯。还是他父王英明，早早就看破红尘。
虽然思绣公主是靖王杀的，但磨蚁和皓月的仇也算报了，那个射箭的蒙面人应该只是思绣公主的手下，等游扶雨醒来，一定要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游载星他们一家回到严州，真正自立门户，她开了一家酒楼还叫摘星楼，不过是专门做曲京菜吸引客人。
严州人没想到游家人会再回来，还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有嫉妒眼红的去挑刺闹事，酸她一个小娘子抛头露面，又被江家退了婚，怕不是过了什么不正经的门路。
游载星并不在意这些，店门开张迎四方客，赚的是干净银子，任凭这些人说破了天，也动摇不了她自己挣一片天地的决心。
“二姐姐，爹爹和娘亲只想着游融光那个臭小子，给他的压岁钱可比我的重。”
“喏，我再给你些，够不够买吃的？”
“还是姐姐好！不买吃的，过了年我就快十三了，再吃就找不到婆家了。”
“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东西，快忘了吧，能吃是福，多长点力气帮忙算账，我给你发工钱。”
“哎呀，你有兰雪和兰月帮衬还不够？我又不像她们这么厉害，我可吃不了苦，爹娘总说以后找个疼爱我的夫君享福就行了。”
游载星揪了一把游茶星的脸颊肉，这个缺心眼的妹妹，也不知像谁，从小真是一点苦没吃到，也就是游融光过继给二房之后，吃了点飞醋。这样也挺好，大的辛苦操持，不就是希望小的别没苦硬吃。若真能享一辈子福，也是她上辈子积德得来的，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还早着呢，你以为嫁出去就不用学东西了？活到老学到老，就是玩乐消遣也得学呀。”
“以后还得带着游融光那个小尾巴去学堂，真是麻烦。”
“你不是每日都和梅蝉梅蕊玩么，顺便带带六弟也是一样的。”
“那哪会一样呢，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游融光整天不是摔泥坑就是滚下坡，脏兮兮的，跟他亲姐姐一个样，我才不爱和他玩。”
“行了，他过了年才七岁，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一样讨人嫌。你好好教他听话懂事，爹娘不就挑不出错了，实在不行就把他揍老实了，叫他不敢向爹娘告状。你自己想办法，白长岁数了？”
“二姐姐，你真厉害！下次游融光再敢抢我吃的，我就把他打趴下！”
银装素裹，天地静默，风起云涌的一年总算翻过，寒风又吹起下一页，推着人顶风冒雪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