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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诶我又活了 ...

  •   夜色如墨,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里,牢房顶端蛛网轻颤,银丝折射出粼粼幽光。

      商姎脊背紧贴青石墙,湿冷气息顺着尾椎攀至后颈,单衣下每寸肌肤都随之泛起细密战栗。

      她细数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当第三声闷响穿透牢狱高墙之时,忽嗅到一丝异香——那檀香裹挟着血腥气,混在霉烂空气中,如同毒蛇吐信,令人不寒而栗。

      商姎倏然睁眼,无声注视着角落陈血,忽然想起一一

      三日前也是如此阴雨天,自己曾把晒干的昆布塞进床板夹层。

      之前她还尚未明白,为何原主每逢雨夜便要更换床下昆布。

      直到此刻,牢中霉斑与记忆里的海藻纹路重合,她才惊觉那些波浪状路,竞与昨日对峙时的假账标记完全一致,潮湿水汽能让隐形字迹显现!

      狱外,老狱卒提着污水桶缓步而来,桶中物件随着动作哐当作响。

      ”姑娘脸色发青,怕是染了风寒?喝碗汤水去去病气罢。”

      他轻咳着递来陶碗,里面汤水氤氲冒着热气。

      商姎见状,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她自从入狱后滴水未进,没有任何人来关心一个罪犯的暖饱。

      少女温润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热汤。碗底当归,黄芪浮动,本该平和的甘苦味里却混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铁锈腥气。

      两人无声对峙,一阵沉默过后,陶碗磕碰铁栏的脆响惊飞倦鸟。

      老狱卒突然暴动,手穿透狱栏,枯枝般的手指死死钳住她下颌,另一只手将药汤强硬灌入喉,混着朱砂味的药气直冲咽喉。

      “姑娘莫让奴老难做。”

      浑浊眼珠映着磷火,拇指重重碾过商姎唇齿。恍惚之中,她似是嗅到了老人袖口飘散而出的奇异味道。

      那是什么?不像药香,反而倒像是……她小时候过年,在小店铺里五毛一板买过的摔炮。

      喉头骤然涌上腥甜,商姎喘息着躲回牢中深处。她急急掩袖轻咳,破旧囚服顷刻绽开墨梅。这不是寻常咳血,黑血中竞掺着晶亮盐粒,在烛火下泛着诡异青光。

      ”雪里春遇热则化,顺着药汤渗蒸汽入肺腑。”

      狱卒突然阴沉开口,枯指划过自己脖颈,

      ”等黑纹爬满脖子,五脏六腑便会结出盐晶。”

      商姎闻言,猛地扯开衣领。锁骨处浮现蛛网状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着。

      狱卒见状轻笑一声,再没朝她看去一眼,提着污水桶缓步离开了。

      子时,更鼓刚敲过第一声,她便觉喉间如蚁噬麻痒。

      商姎跟跄扑向牢栏缝隙,透过月光依稀可辨,冷白颈间密布蛛网状黑纹。这不是普通中毒,那些纹路竟随血脉跳动着,忽明忽暗,恍如活物在皮下蠕动。

      “咳...咳咳!”

      第一口黑血喷在霉烂稻草上,盐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她突然想起那灰衣小厮咽气前的话——

      ”他们在盐里掺了…”

      那未尽的遗言里究竟藏了何种深意?

      隔壁传来铁链哗响,老人沧桑嗓音在空旷房间里回荡:

      ”州青人管这叫盐蛛蛊,中毒者不出七日,腑内便会结满盐晶。”

      他指甲缝里的盐粒碎屑簌簌而落,伴随着无声叹息:

      “他们为了永绝后患加大了用量。姑娘,你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着。商姎蜷缩在牢房角落,耳畔铁链声与心跳声混作一团。

      她就要死了吗?浑浑噩噩之中,商姎思索着这个问题。说来好笑,初来此朝代,还没有有机会大展宏图,竟就要窝囊死于狱中了?

      她不免对老天心生怨念,自己来到时身无分文,尚未搞清具体状况就要命陨了。周宴星呢?开局朝廷命官,连官府都要敬他三分。

      远处的角落里,平常蜷缩在牢内一角的老人突然抬头,目光看向挣扎的商姎,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报——巡盐御史亲自验账,鉴定私吞一事实属为误,商姎无罪!”

      当周宴星的玄色大衣挟着夜露寒气而来时,商姎正在咬破舌尖抵抗昏沉。

      混沌之中,男人掌心覆上她渗着冷汗的额头,腰腹鎏护金甲刮过眉骨,激得她浑身战栗——这触感竟与前世审计所停电那夜,他递来眼镜时,两人指尖相触的温度如出一辙。

      商姎感受到外界的刺激,突然半睁开眼,细白脖颈伶仃仰着,水色眼中映出墙上明暗火光。

      余光中,隔壁老人从怀里掏出半个干瘪馒头,往上面撒了些盐粒,费力朝火光探去。

      刹那间,火光吞噬了馒头,在那小小面食上展现了惊人的生命力。

      少年死前的半句遗言,狱卒袖中的火药气息,馒头上的不息火光……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她脑中浮现。

      商姎突然睁大眼,攥紧了手边玄色衣袖。她攀着他的肩,凑在男人耳边费力吐息:

      “王家不可能平白牺牲账房,除非事情大到根本兜不住。他们运送私盐的伙计死前在我面前写了你的名字——你若救我,我们合作,我能帮你解决商会。”

      ”闭嘴。”

      周宴星偏头避开触碰,却紧紧擒住了少女腕子。指尖按在她跳动的脉门上,眼神掠过凝着盐霜的锁骨,眼神一暗。

      商姎昏昏沉沉之中,下意识把身体往身边唯一热源靠去。

      周宴星修长指节将她拢在胸口,指间金甲寒光骤现,三枚银针精准刺入商姎颈侧要穴。暗红血珠顺着针尾沁出,在月光下凝成细碎盐晶。

      ”撑住。”

      他自玄色大氅暗袋取出青玉药瓶,药液灌入女子喉间时,商姎猛然呛咳着苏醒,指尖死死攥住男人腕甲:

      “盐里掺了硝石!”

      鲜红血珠自颈间没入,商姎毫不犹豫拂去,喘息咳道;

      ”我床下昆布标记的位置……对应三十里外废弃盐仓!”

      周宴星闻言,眸中暗光微闪,鎏金护甲与破旧囚衣亲密相贴:

      “戌时三刻,我命人前去。郎中将至……商姎,别睡,”

      再次醒来时,商姎突觉身体摇晃愈烈,她猝然睁眼,抬手撩开面前布帘。

      “小姐,您身体好些了吗?”

      面前,年轻后生一手执鞭,一手牵马,闻声转头,好奇打量着苍白虚弱的清瘦少女。

      乌发散乱垂至腰间,面庞清丽,眼神沉着。囚服松松垮垮的挂在她瘦弱身躯上,身上裹着件玄色大衣,把少女衬得愈发形销骨立。

      “周宴星呢?”

      商姎见状,强行稳了稳心神,这才沙哑问道。

      ”过来。”

      后生正欲开口,马车前,男人清冽嗓音响起。

      他识趣闭嘴,只见周宴星大跨步而来,虽面色冷冽如常,足下却透出三分焦躁。

      “……你如何?”

      两人对视片刻后,男人却只是目光上下扫视她一番,随后才矜持发问。

      商姎没在意下属们看向自己的奇异目光,闻言朝周宴星点了点头,

      “你呢?情况如何?”

      周宴星静静看着她,片刻后,闪开身形,露出身后地窖入口。两人无声对视,眼神中是只有对方才能看懂的复杂神色。

      暗门开启的刹那,周宴星长身而立,站在商姎身前。

      ”别碰石壁,往前走。”

      两人在黑暗中前进,他的吐息掠过她耳后淡青血管,商姎后背紧贴周宴星胸前软甲,隔着三重织锦都能感受到对方擂鼓般的心跳——这具身体在害怕,可那人声音仍平稳如尺:

      “等会你跟在我身后,遇到任何危险都别犹豫,跑就行了。”

      商姎闻言,心中滋味难以言喻,不禁问道:

      “那你呢?”

      "……我不会打架。"

      男人闻言,狭长眼帘微不可见的朝少女一挑,依旧波澜不惊道:

      “我跟在你后面跑,就死一个也是我们赚了。”

      这永远不合适宜,自以为是的冷幽默……是周宴星没错了。

      但商姎不得不承认,听到这熟悉风格的瞬间,她鼻头一酸,竟然不受控的笑了起来。

      挣开他怀抱时,她指尖无意擦过他腰间玉佩。

      指尖发烫,前世记忆如盐粒入油锅般炸开——那夜审核又没过,她通宵核对财报,周宴星那家伙虽一言未发,却在夜深时将保温杯推到她手边,杯底磕碰桌面的声响与此刻玉佩轻鸣何其相似。

      "咔嗒——"

      正在她愣神的瞬间,碎石滚动的轻响在死寂中炸开,商姎指尖已抵住墙角碎石的锋利棱角。

      黑影逼近时带起的劲风掀动她散乱鬓发,刹那间,周宴星如离弦之箭暴起,长剑裹挟着破空之声直刺对方喉间。

      那人急退半步,刀刃在石板上擦出刺目火花,剑光堪堪擦过其耳际,却在回旋时重重楔入肩胛——"呃!"

      嘶哑的闷哼伴着骨裂声响起,血腥气骤然浓烈。

      周宴星正欲欺身而上,窖门轰然洞开,火把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摇曳。商姎玄色披风翻卷,羊脂玉佩撞在腰牌上铮然作响:

      "留活口!"

      刀光交错,蒙面巾被挑落的瞬间,商姎瞥见那张遍布刀疤的脸——左眼至下颌的旧伤狰狞如蜈蚣,身形佝偻,正是狱中住她隔壁,风卷残烛的白发老人。

      “……三年前漕运血案中失踪的"鬼面阎罗"。”

      周宴星手掌隔着甲衣稳住她身形,掌心温度透过冰凉铁甲传来:

      "今夜这出戏,倒比预期早了半刻。"

      他解商姎披风的动作行云流水,冷香中混着极淡的药草苦香,

      黑暗中,商姎凝神一看,披风内衬竟用银线绣着极浅暗纹。马车驶过宵禁长街时,她曾迷迷糊糊摸到过披风夹层里的硬物——泛黄《两淮盐法志》内,赫然夹着刑部绝密卷宗。

      火光跃动间,盐价走势图上的朱砂节点连成血色蛛网:

      "自三月廿七始,扬州十二仓接连走水,每场火后盐价便跳涨一成。”

      商姎闻言,指尖抚过卷宗上"青州"二字,

      "大人可曾查验过烧仓的灰烬?寻常芦苇烧后灰白,若混入硝石……"

      话音未落,周宴星已然接话:

      "灰中验出沙砾与碳末,恰与姑娘牢中所得线索不谋而合。"

      地窖深处飘来潮湿的咸腥气,商姎绣鞋碾过地面晶状颗粒,细碎声响在地窖中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尘雾突起,周宴星突然攥住她手腕:

      “闭气!”

      商姎突然被男人抱起,刀锋擦着她耳畔划过,钉入石壁,犹自震颤。

      鬼面老者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残缺的牙齿间漏风:

      ”周大人好手段,三年前没能死在炸漕船上,如今倒是学聪明了。”

      商姎明显感觉身侧人呼吸一滞。周宴星握剑的手背青筋起暴,剑锋却稳稳抵住老者喉头:

      ”当年你们在官盐里掺硝石,制造漕船自燃假象,这次倒是舍得用上等青盐做饵”。

      ”御史大人好智谋。”

      老人浑不在意的抹去脖颈血痕,眼神森然,直盯他身侧的孱弱少女。

      “不妨猜猜,老身为何独独要在前几日被抓入狱?”

      “因为这次要钓的……”

      浑浊眼转向商姎,枯枝般的手指抓住剑刃,

      ”是条破能译青州密账的大鱼啊!”

      血雾炸开的瞬间,商姎被周宴星护在怀里,他手中剑刃直插老者胸腔。

      老者胸口半截断剑,口中却涌出带着硫磺味的黑血:

      “戌时..三刻..商会..礼花...”

      破碎字句混着内脏碎块掉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小坑洞。

      地窖尽头传来沉闷轰鸣,像极了审计所打印机卡纸时的声响。

      商姎猛然惊醒一—这是导火索燃烧的声音!

      "是硝洞!”

      当玄色披风裹着她滚出地窖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落簌簌盐砂。

      “商姎!”

      周宴星迅速起身,面色一变,攥紧怀中少女的手腕,脸上第一次显现出担忧神色。

      商姎被气浪掀翻的刹那,右肩重重磕在了盐仓石柱上。碎裂盐晶嵌入伤口,血珠混着盐粒滚落,在玄色衣料上晕开暗红。

      ”账簿…”

      她强忍剧痛,扯住宴周星袖口,指尖蘸着血在青石板上画出行市曲线:

      ”明日开市便放出风声,说扬州尚有十二仓空仓待填。”

      周宴星撕开衬袍为她包扎,抿着唇,神情阴沉且一言不发。

      止血药粉洒在伤口时,商姎疼得攥紧他腰间玉带。

      与此同时,十里外的盐商会馆,王崇山正用短刀挑开信鸽脚环。

      羊皮密信在火光下显出笔迹:

      "鬼面已死,杀局已成。"

      他狞笑着将密信投入火炉,青烟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周宴星当真以为,三年前的把柄烧干净了?"

      随后转身,对阴影中的人影道:

      "把那批贴着'丙字封条'的官盐启出来,给咱们的巡察使大人备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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