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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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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江城，热浪滚滚。
俞辰站在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行人。
这里是市中心写字楼的23层，“辰骁设计与咨询”的铜质招牌在身后闪闪发光。
三个月前，他们还挤在学校创业园的小房间里，如今却拥有了近两百平的办公空间，六名全职员工，以及不断增长的客户名单。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此刻他手中的这封邮件。
「尊敬的辰骁设计团队：由于公司战略调整，我们不得不终止“云顶度假村”项目的合作...」
邮件末尾冰冷的客套话刺痛了他的眼睛。
云顶项目是他们创业以来接到的最大订单，前期已经投入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和心血。
如果对方现在撤资，不仅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更可能影响公司声誉。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祁骁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间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俞辰送的颜料管领针，整个人散发着成熟而自信的魅力。
“云顶那边...”俞辰犹豫着转身，将平板递给他，“终止合作了。”
祁骁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接过平板，快速浏览邮件内容，眉头越皱越紧：“理由太牵强了，战略调整？上周会议他们还对方案赞不绝口。”
“会不会是你父亲...”
“不会。”祁骁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上周还让秘书送来了新的合作意向书。”他走到办公桌前，拨通了一个号码，“我问问林叔，看他知不知道内情。”
俞辰走到自己的设计台前，看着摊开的云顶项目图纸。
——上百个小时的心血，从概念到细节，每一笔都倾注了他的热情。
现在，这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线条和色彩，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
“果然有问题。”祁骁挂断电话，脸色阴沉，“收购方是'顶峰集团'，徐世昌的公司。”
这个名字让俞辰心头一紧。
徐世昌是祁丰的商业对手，两人明争暗斗多年。
如果他在背后操纵...
“他是冲我父亲来的。”祁骁冷笑，“打击我们，就是打击父亲的面子。”
俞辰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紧绷的肩膀：“现在怎么办？我们已经投入了那么多...”
“按合同索赔。”祁骁翻开文件柜，找出合同文本，“违约金至少能覆盖成本。”
但俞辰知道没那么简单。
除了金钱损失，更重要的是项目空缺带来的现金流压力。
——新办公室租金、员工工资、设备贷款...他们刚刚扩张，账面上的资金撑不了几个月。
“要不要告诉你父亲？”俞辰小心翼翼地问。
“不。”祁骁猛地合上文件夹，“我们自己解决。今晚我重新核算财务，看看能压缩哪些开支。你...”他停顿了一下，“要不要先暂停新员工的招聘？”
俞辰胸口发闷。
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才找到合适的设计师，现在却要...
“好。”他最终点头，“我去跟他们谈。“
祁骁走过来，将他拉入怀中：“别担心，会过去的。我们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情况，记得吗？”
俞辰靠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
是的，他们经历过资金短缺、客户刁难、甚至家庭反对...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作为企业经营者面临危机，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员工生计和公司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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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压力与日俱增。
索赔程序漫长复杂，而新项目迟迟没有着落。
祁骁变得早出晚归，常常深夜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皱眉。
俞辰则拼命联系潜在客户，试图填补云顶项目留下的空缺，但收获寥寥。
周五晚上十点，俞辰又一次独自吃完了冷掉的晚餐。
祁骁发消息说要去见一个重要客户，可能很晚才回来。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手机震动，是程墨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需要帮忙吗？」
俞辰犹豫了一下，回复：「暂时还撑得住。祁骁在想办法。」
程墨很快回道：「祁烨说看到骁哥昨晚在“金鼎”和徐世昌的副总吃饭，怎么回事？」
俞辰的手指僵在屏幕上。金鼎是城里最贵的商务餐厅，以“谈大生意”闻名。
祁骁没提过这事...他为什么要见对手公司的人？
「可能谈合作吧。」他最终回复，尽管自己也不确定。
放下手机，俞辰走到阳台上。
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温，远处江城的灯火如星河般闪烁。
在这座他们共同梦想的城市里，为什么突然感觉如此孤独？
钥匙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祁骁回来了，西装外套搭在肩上，领带松开，脸色疲惫但眼中带着某种异样的光彩。
“还没睡？”他走过来，在俞辰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
“等你。”俞辰转身面对他，“见什么客户这么晚？”
祁骁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一个潜在投资人。对文创项目感兴趣。”
“在金鼎酒店见的？”俞辰直接问道。
祁骁明显愣了一下：“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而且还是见徐世昌的人？”
“不是徐世昌本人，只是他公司的投资总监。”祁骁放下西装，语气变得防备，“我在想办法解决资金问题，俞辰。这需要接触各种可能的人脉。”
“包括害我们失去项目的人？”俞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祁骁深吸一口气：“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徐氏集团旗下有文旅板块，如果他们肯投资...”
“你疯了吗？”俞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明显是在针对我们！而且你父亲...”
“别提我父亲！”祁骁突然提高音量，“这是我们的公司，我们的问题，不需要靠他解决！”
空气瞬间凝固。
两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视，谁都不肯先让步。
俞辰第一次在祁骁眼中看到如此强烈的固执和...恐惧？
是的，恐惧。
那个永远自信的祁骁，此刻眼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我只是不想你冒险。”俞辰最终软化语气，“徐家没安好心。”
祁骁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但我有分寸。”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给我两周时间，如果谈不成，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吗？”
俞辰勉强点头，但胸口的闷痛没有减轻。
他看着祁骁走向浴室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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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祁骁又出门“见客户”了。
俞辰独自在办公室加班，试图修改一份被退回的设计方案。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玻璃幕墙，空调嗡嗡作响，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烦躁。
“学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新来的实习生小林，建筑系大四学生，“有您的快递。”
俞辰接过包裹，发现寄件人是祁骁母亲。
拆开后，里面是一本精美的建筑摄影集和一张便条：「听骁骁说你们最近压力很大，希望这些美丽的建筑能带来些许灵感。周末来家里吃饭吧，远峰最近学了几道新菜。」
俞辰眼眶发热。祁丰亲自下厨？
这在几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祁骁：「你妈妈邀请我们周末去吃饭。你爸下厨！」
消息显示已读，但半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俞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工作。
傍晚时分，办公室门被推开。
俞辰抬头，惊喜地看到程墨和祁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外卖袋。
“拯救加班狗行动！”祁烨夸张地宣布，把食物堆在会议桌上，“程学长说你周末都在加班，这怎么行！”
程墨推了推眼镜：“我们带了你喜欢的川菜。”
三人围坐在会议桌前分享食物。
祁烨喋喋不休地讲着赛车队的趣事，程墨则询问工作室的情况。
俞辰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危机，不想让他们担心。
“对了，”程墨突然想起什么，“'速驰'的林总上周问我，你们有没有兴趣参与他们新零售店面的设计。全国二十家连锁店，预算很充足。”
俞辰放下筷子：“真的？他没跟我们提过啊。”
“奇怪，他说让秘书联系过祁骁...”程墨皱眉，“会不会是沟通出了问题？”
俞辰的心沉了下去。
祁骁根本没提这事。
为什么？
因为项目太小？
还是...
他已经在和徐氏谈合作，不想分心？
饭后，祁烨拉着程墨去看新办公室的景观阳台。
俞辰收拾餐盒时，无意中看到祁烨落下的手机亮了起来——是祁骁的短信：「别告诉俞辰我们见面的事，明天老地方。」
俞辰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塑料袋。
祁骁和祁烨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秘密见面？
联想到最近的种种异常...
“学长？”祁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手机...哦。”
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后表情变得尴尬：“呃，骁哥就是问我点家事...”
俞辰勉强笑笑：“没关系。”
但祁烨的慌乱和程墨担忧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他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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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俞辰比平时早一小时到达办公室。
周末的“家庭聚餐”因祁骁“临时有约”而取消，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他需要时间独处，理清思绪。
推开办公室门，他惊讶地发现祁骁已经在了，正站在白板前写写画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早。”祁骁头也不回地说，“我有个想法。”
俞辰走过去，看到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方案，中央是“徐氏文旅”几个大字，周围画着放射状的连线。
“你还在跟他们谈？”俞辰声音发紧。
“听我说完。”祁骁转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找到解决办法了。徐氏愿意投资两百万，换取云顶项目51%的股权和品牌冠名权。”
“什么？”俞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就等于把项目卖给他们了？而且51%...我们会失去控制权！”
“但能保住项目，保住团队。”祁骁急切地解释，“我们可以设立条款，保留创意决策权。俞辰，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资金两周内到账，员工工资、供应商款项...全都能解决。”
俞辰盯着白板，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这个方案解决了所有财务问题，但代价是什么？向对手低头？放弃独立？
“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他轻声问。
“云顶撤资的第二天。”祁骁承认，“我联系了徐氏的刘副总，他牵线搭桥...”
“所以你这两周的所有'客户见面'...”
“都是在谈这个。”祁骁点头，“昨天终于敲定了细节。我本想今晚给你个惊喜...”
“惊喜？”俞辰的声音颤抖起来，“你背着我谈判两周，准备卖掉我们一半的心血，这叫惊喜？”
祁骁的表情变得僵硬：“我不是'卖掉'，是在拯救公司！俞辰，现实点，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怎么没有？程墨说'速驰'有项目找我们，你为什么拒绝？”
“那点小项目杯水车薪！”祁骁提高了音量，“我们需要的是大资金，是长期合作！”
“即使合作对象是徐世昌？即使要瞒着我进行？”俞辰逼近一步，“祁骁，我们当初创办这个工作室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独立自主，做我们想做的设计吗？”
祁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理想不能当饭吃。俞辰，你从没管过财务，不知道我们离破产有多近！”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俞辰心脏。
他后退一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不懂现实的梦想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俞辰突然爆发，“为什么不告诉我'速驰'的项目？为什么和祁烨秘密见面？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祁骁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俞辰抓起外套，“重要的是我们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需要离开，需要空气，需要...远离这一切。
“俞辰！”祁骁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腕，“别这样。我瞒着你是怕你担心...我错了，好吗？我们一起想办法...”
俞辰甩开他的手：“太晚了，祁骁。你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不需要我的意见。”
走出办公室，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俞辰看到祁骁站在走廊上，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夏日的阳光刺眼而灼热，但俞辰只觉得冷。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海中回放着祁骁的话。
——“你从没管过财务，不知道我们离破产有多近。”
也许他是对的。
也许在商业世界里，自己确实太天真。
但妥协的代价是什么？
失去创作自由？失去彼此的信任？
手机震动，是祁骁的短信：「对不起。请回来谈谈。我取消徐氏的协议。」
俞辰盯着屏幕，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该回去吗？
他们能找回最初的信任和默契吗？
还是说，创业的压力和现实的残酷，已经永远改变了某些东西？
街角的咖啡店传来熟悉的旋律。
——是他们初遇那年流行的情歌。
俞辰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写字楼的方向。
在23层的某个窗口，有个人正为他心碎，正如他自己一样。
深吸一口气，俞辰按下回复键：「我需要时间。今晚别找我。」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的心像被撕成两半。
——一半想立刻跑回去拥抱祁骁，一半却固执地坚持着受伤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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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俞辰不知不觉走到了江大校园。
这里承载了太多回忆。
——初遇的争吵，雨中的追逐，浪漫的告白...如今一切都变得如此复杂。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程墨：「我们在工作室。祁骁状态很糟，你能来吗？」
俞辰犹豫了。
他还没准备好面对祁骁，但担忧战胜了自尊。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工作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祁骁、程墨、祁烨和全体员工围在会议桌前，桌上摊满了图纸和文件。
而白板上，徐氏文旅的方案被一个大大的红叉覆盖，旁边写着新计划：「速驰项目+成本削减+员工持股。」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祁骁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但看到俞辰的瞬间亮了起来：“你来了。”
“这是...”
“新计划。”程墨解释，“祁骁放弃了徐氏的协议。我们决定全员降薪20%共渡难关，同时接下'速驰'的项目。林总答应预支50%款项。”
祁烨补充：”我还拉到了赛车队的赞助商，他们对体育场馆设计有兴趣！”
祁骁走向俞辰，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太着急解决问题，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信任，团队的团结，还有...做设计的初心。”
俞辰的眼眶湿润了。
看着满屋子期待的面孔，他突然明白了祁骁这两周的压力有多大——他不仅要保护公司，还要保护这些人的生计。
“我也错了。”俞辰轻声说，“我应该早点察觉你的压力，而不是只关心自己的设计。”
祁骁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像以前一样。”
俞辰点头，泪水终于滑落。
员工们发出欢呼，程墨微笑着推了推眼镜，祁烨则夸张地假装擦眼泪。
会议持续到深夜。
大家各抒己见，想出了无数节省成本和拓展业务的点子。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祁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其实...我有个备用方案。”他小心地说，“本来打算等更成熟再告诉你。”
俞辰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商业计划书，标题是“辰骁创意孵化平台”——一个整合年轻设计师资源，对接中小型项目的创新模式。
“这是...”
“我一直想做的。”祁骁轻声解释，“不依赖大客户，不走传统路线。早上你问我为什么没提'速驰'的项目...因为我太执着于找'大解决方案'，忽略了小项目积累的可能性。”
俞辰一页页翻看，被计划的完整性和前瞻性震惊。
这明显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长期思考的成果。
“你准备了多久？”
“从我们获奖那天就开始构思了。”祁骁承认，“但一直觉得不够成熟...直到这次危机逼我重新思考。”
俞辰抬头看他：“所以你和祁烨的秘密见面...”
“是讨论这个。他在创业圈认识不少人，帮我收集资料。”祁骁苦笑，“我本想给你个惊喜，等方案完美了再展示...结果搞砸了一切。”
俞辰合上文件夹，走到祁骁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我们一起完善它，好吗？不再有秘密，不再独自承担。”
祁骁点头，将额头抵住他的：“我保证。”
窗外，江城的灯火依旧璀璨。
危机尚未完全解除，前路依然充满挑战。
但此刻，在彼此的怀抱中，他们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
——信任与共同前行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