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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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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射灯下,一件件精美的瓷器在玻璃展柜中静静陈列,釉面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如同凝固的月光。何雨灯正凑近一个青花大罐,专注地观察着上面的缠枝莲纹,指尖几乎要隔着玻璃触碰到那细腻的笔触。
一旁的齐沿,目光却从瓷器移到了身边人身上。他悄悄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何雨灯专注的侧脸和他那根正欲指点江山般伸出的、修长白净的手指。就在他指尖即将点向展柜的瞬间,“咔嚓”一声轻响,快门按下——画面定格,主角却只有那根充满求知欲的手指和展柜一角模糊的青花。
何雨灯闻声转过头,第一反应不是看照片,而是略带紧张地问:“你没开闪光灯吧?这里不让开的。”
齐沿哭笑不得,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我又不傻,真的是!” 语气里带着点被质疑的委屈。
何雨灯这才松了口气,凑过去看他拍的照片。照片里只有他半截手指和一片青花,他努力回想:“我刚刚正想跟你说这个窑口的特色呢,刚抬手就被你抓拍了……”
看着这张“意境大于内容”的照片,何雨灯忍不住揶揄:“啧啧,苏阿姨要是知道她儿子在博物馆不好好欣赏国宝,净拍些‘局部特写’,肯定得气死。”
齐沿咧嘴一笑,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孝’出强大。”
何雨灯被他这歪理逗乐了,笑着牵起他的手,沿着展线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忽然侧头,用一种带着点促狭的、久违的称呼叫他:
“哥?”
齐沿挑眉,有些意外:“嗯?干嘛突然叫哥?” 这个称呼平时可不多见。
“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何雨灯眨眨眼。
“怎么?”
“严格算起来,我俩是‘兄弟’吧。”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齐沿立刻丢给他一个“你没事吧”的鄙夷眼神。何雨灯身上流着齐树的血,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两人在眉眼鼻梁间,确实能找到几分相似的轮廓烙印。只是何雨灯身上那份被生活打磨出的清冷疏离,与齐沿骨子里的张扬痞气截然不同,使得那份血缘的相似性被气质掩盖。但齐沿从未忘记过这层关系。
“亲上加亲?” 齐沿非但没恼,反而顺着他的话,笑容带着点邪气,“那不更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何雨灯被他这厚脸皮噎了一下,故意呛道:“那和‘其他的’呢?伦理道德……”
“何!雨!灯!” 齐沿像是被踩了痛脚,低吼一声,闪电般出手,一把揪住了何雨灯外套的后领!
何雨灯反应极快,脖子一缩,像只滑溜的泥鳅,同时手肘精准地往后一顶,直捣齐沿腰侧的痒痒肉!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哎哟!” 齐沿猝不及防被戳中软肋,手一松,差点叫出声。周围有游客闻声好奇地侧目。齐沿赶紧松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回秭宜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回去就把我名下那点股份全给他们分了!一个子儿都不留!”
何雨灯刚挣脱束缚,闻言立刻作势要掏出手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见:“哦?那我得赶紧跟苏阿姨汇报一下,她儿子要散尽家财……”
“反了你了!” 齐沿气笑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准备把这“无法无天”的家伙就地正法。谁知何雨灯早有防备,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猛地一个转身,穿着运动鞋的脚丫子对着齐沿的脚尖就狠狠跺了下去!
“嗷——!” 齐沿猝不及防,脚趾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痛得弓下腰,蹲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脸都皱成了一团。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何雨灯看着他那副狼狈样,实在没忍住,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极其畅快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齐沿的发旋,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你……你下死手啊何雨灯!我靠……脚趾头要断了……” 齐沿痛得龇牙咧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扶着旁边的展柜站起来,声音都带着痛楚的颤音。
何雨灯看他真疼,努力憋住笑,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哎呀……我真不是故意的……噗嗤……谁让你先动手的嘛……哈哈哈……” 虽然嘴上道歉,但那忍俊不禁的笑声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幸灾乐祸。
两人换了个展厅,气氛总算缓和下来。何雨灯指着展柜里一幅经过修复的古画,恢复了专业的口吻:
“你看,博物馆里的古画修复,大多遵循‘以旧修旧’的原则,最大程度保留历史痕迹和原始风貌。但民间修复就不一样了,很多讲究‘以旧修新’,追求焕然一新的效果。你想想,要是博物馆也用‘以旧修新’那套,那些青铜器修复完岂不是金光闪闪像新打的?那还能叫‘青铜器’吗?直接叫‘铜器’得了。” 他讲得深入浅出,眼中闪烁着对专业的热爱。
齐沿听得认真,频频点头,冷不丁却插了一句:“说起来……你对这行门儿清啊?以前干过?”
何雨灯脚步一顿,侧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你查过我,对吧?没错,我确实是从省博书画修复退下来的。”
“那为什么退下来?” 齐沿追问,这是他查资料时没挖到的细节。
何雨灯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原因嘛……钱有点少是其一。其二嘛,也没想象中那么清闲。天天弓着腰、拿着放大镜、屏着呼吸,精雕细琢,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脖子僵,比搬砖还累。最后有一天,我盯着天花板突然想通了——”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自嘲的调侃,“哦!我不是那个谁谁谁的私生子吗?私生子也是子啊!总该有点‘遗产’挥霍挥霍吧?然后……就心一横,递了辞呈。”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又补充道:“而且!你是不知道,里面有些领导同事,八卦起来比修复古画还敬业!就因为我住的地方稍微好点,我那点工作在他们嘴里都变了八百回花样。今天说我是靠关系进去的,明天说我是富二代体验生活……啧啧,太可怕了。” 他摊摊手,做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谁叫我有我钱呢?让他们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