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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慧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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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放学校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舟江余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同学们的嬉笑打闹、自行车的铃铛声、远处操场的哨声,都瞬间褪去,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田昌那双骤然变得深沉的眼睛,和那句如同冰锥般刺入他耳膜的话。
“你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没有可比性?
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他和夜纹在田昌心中的分量完全不同?还是指……别的什么?
舟江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失重般的眩晕和尖锐的刺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夕阳的光线变得格外刺眼,让他有些晕眩。
田昌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脸上那收敛的笑容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懊恼的情绪,但快得像是错觉。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舟江余,语气重新变得有些懒散,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形容的认真: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校服外套的拉链头,“夜纹对你来说,是发小,是同学,是……可能很重要的人。但对我来说……”
他重新看向舟江余,目光沉静,却仿佛有千钧重:“你是‘彗星’。”
彗星。
这个代号,舟江余不是第一次听到。
“彗星……到底是什么?”舟江余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直视着田昌,“为什么是我?这跟夜纹又有什么关系?”
田昌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罕见的、类似于疲惫的神情。
放学的人流逐渐稀疏,只剩下他们两人还站在校门口的路边,像两座沉默的礁石。
“关系就是,”田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夜纹是你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关切担忧,都源于他是‘夜纹’,是你的爱人。他的‘不一样’,是基于这个身份,基于你们十几年相处产生的……感情。”
他特意加重了“感情”两个字,像是在划清一条无形的界限。
“而我,”田昌指了指自己,又指向舟江余,“我的存在,我的职责,我的所有‘不一样’,都只源于一个原因——你是‘彗星’。”
“这根本不是答案!”舟江余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挫败感和困惑几乎要淹没他,“‘彗星’到底是什么?!一个编号?一个任务目标?一个需要被监控、被保护的……物品吗?”他想起了“临”那个冰冷的牢笼。
“当然不是!”田昌断然否定,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它到底是什么?!”舟江余几乎是在低吼,积压了数日的恐惧、不安、荒谬感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一个能随随便便把我抓走关起来的世界!一个能捏脸还能梦游考试的神棍助理!现在又告诉我我是什么见鬼的‘彗星’!你让我怎么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引得不远处几个还没走远的学生好奇地望过来。
田昌眉头紧皱,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沉声说,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先回家。”
说完,他拉着舟江余,几乎是用拖的,快步走向马路对面那栋公寓楼。
舟江余挣扎了一下,但田昌的手像铁箍一样。
或许也是潜意识里想知道答案,他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田昌把他拉进电梯,拉进公寓,按在客厅的沙发上。
“砰”地一声,公寓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田昌没有开灯。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在房间里投下长长短短的光影,明明灭灭,映得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田昌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舟江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逆着光,他的轮廓显得有些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压迫感。
“听着,舟江余。”田昌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严肃,不再有丝毫平日里的嬉笑,“‘彗星’,不是一个编号,更不是一件物品。它是一个……身份。一个非常特殊,也非常重要的身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坐标,一个变量,一个……对很多世界、很多规则而言,都极其关键的存在。”田昌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你的存在本身,就维系着某种……平衡。你的安全,你的稳定,至关重要。这就是为什么‘临’那种疯子会盯上你,想把你控制在手里。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舟江余怔怔地听着,大脑艰难地处理着这些信息。
坐标?变量?平衡?这些词语离一个普通高中生的世界太遥远了。
“所以……你保护我,只是因为……这是我的‘身份’要求的?”舟江余的声音干涩,“就像……完成一个任务?”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但心底某个地方,却因为这个可能性而微微抽紧。
田昌沉默了几秒钟。
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慢慢熄灭,让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难懂。
“任务是原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但方式……是我选择的。”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蹲下身,与坐在沙发上的舟江余平视。这个动作消解了些许他刚才带来的压迫感。
“我可以选择只做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只在‘临’出现时动手。我也可以选择用一个更‘正常’、更不起眼的方式接近你,比如一个沉默寡言的转校生,或者一个远房亲戚派来的生活助理。”田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没有。”
“我选择了用‘田昌’这个身份,用这种……惹人烦的方式,硬挤进你的生活。”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自嘲,“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最大限度地待在你身边,才能更直观地感知你的状态,才能……在你觉得害怕、觉得荒谬、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至少有个能让你发泄、让你骂两句、甚至让你踩一脚的对象。”
“而不是让你觉得,”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自己只是一个被无形之力监控着的、孤独的‘坐标’。”
舟江余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田昌,看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明亮的眼睛。
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他无法完全解读,有认真,有无奈,有承担职责的凝重,甚至还有一丝……笨拙的、试图用插科打诨来掩盖的关切。
所以,那些惹人生气的举动,那些奇葩的行为,那些厚脸皮的纠缠……背后竟然藏着这样的用意?
不是为了好玩,不是为了戏弄他。
而是为了用一种笨拙却具体的方式,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这是当初他创造哦神的意义吗?
巨大的震动如同潮水般席卷过舟江余的内心,冲散了之前的愤怒、恐惧和委屈,留下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暖流,缓慢地浸润着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他忽然明白了田昌那句“你跟他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夜纹的关心,源于十几年相处的温情和默契,是世俗的、温暖的、他能够理解并回应的。
而田昌的“不一样”,源于一个他无法选择的、沉重而诡异的身份,是超越世俗的、笨拙的、甚至有些疯狂的,以一种近乎自毁形象的方式,强行闯入他的世界,为他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两者,确实没有可比性。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漫长的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过了很久,舟江余才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紧攥在一起的、有些发白的手指,声音轻得像耳语:
“我很重要吗?”
“是。”田昌没有否认,他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略带懒散的站姿,仿佛刚才那番沉重的对话耗光了他的能量,“要不然为什么要单独给你创个剧本?”
舟江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消化着这庞大而惊人的信息。
眼前这个看似不着调,却背负着沉重任务,并用一种独特方式守护着他的“助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哦神。”舟江余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正在伸懒腰的田昌动作一顿,看向他。
“谢谢你。”舟江余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看田昌,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灯火上。
田昌愣住了。
几秒钟后,他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突然这么正经干嘛……怪肉麻的。赶紧想想晚上吃什么吧,饿死了……这次我保证不靠近厨房!”
舟江余看着他那副瞬间恢复原样的德行,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