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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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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一样的时候,人是不会数天数的,反正过于不过,怎样过,都没什么区别。
但如若某天在日历上标了个星星。
那前面的日子都像流水一样,温吞地飞逝。
因为不要紧的,人根本不记。
翟智鹏和尚成遛弯,阿琴帮忙时常被他磨得烦躁,只得答应陪着走走。纪年总是和尚成在某些时候有点眼神交汇,她问他答,但他又什么也不说。倒是没再在羌奶奶那遇见过他。
她每天划掉日历的时候都在想,邀请尚成的决定真对。
不然这徒有一颗好心的哑巴要躲到什么时候?
烟火大会这天,暮色渐近,大湾街门庭若市。
纪年收起翟智鹏他们那桌,两个男生一人点一碗海鲜炒饭,都心不在焉的,吃得少,吃得久。好像只是为了占个座。
他们占着座,纪年很早就想把他们赶走了。但一直忙得脚没落地,现在专门找机会走到这桌来,问道:“你们还不回去?”
“马上,我们男的动作很快的。到时候就在门口等你们,倒是你还不如先回去,别等琴儿,不然烟花放完了你俩都没来。”
纪年凝视他:“说话小心点哦。”
他们站起,翟智鹏顺势伸长手搂住尚成,熟稔至极:“大哥,我待会去找你。”
“不是单独行动?”
翟智鹏道:“我说的是去205找你!大哥,你的神游到哪去了?
”
纪年手里没停,端完盘子又擦过纠正:“是204。”
她说罢,尚成抬眼看她。纪年毫不在意地把这桌收完赶客:“走啊。”
翟智鹏:“你怎么知道?说得好像你来看过我们似的。”
他们俩这两天老说这个。翟智鹏跟对数字过敏似的,一直说一直错,纪年都记住了。
“快走快走。”
“小导游,太无情了。”
不知从多久开始,翟智鹏老叫她小导游。
见他们心不在焉地走掉了,纪年把围裙挂好,站在一旁等阿琴从她家拿完衣服来找她。然后再一起回长年民宿一起整顿。
旁边的食客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烟花节。环境嘈杂到她听不清阿琴的语音。
她转身撞见了正偷着懒抽烟的“瞎子”。他一只眼瞎了,另一只能看清,安叔便让他刷碗。还包吃住。
他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就让他们这样叫他瞎子。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乞丐,后来发现他有工作,就在对岸。只是最近上岛找工作。
“大伯。”
纪年总觉得他说不出的怪异。因为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几乎不张口说话。
本以为他又会像平时那般无视她,但瞎子问:“看烟花去?”
嗓音沙哑,像坏掉的老唱片,被满屋的浓烟熏过。
前几天人少的时候,这位大伯还会和安叔一起打牌。他的额头始终紧皱,一语不发。安叔觉得人好,话少还做事。而且只是帮人过渡一下。
“嗯。”
“在哪放?”
纪年如实道:“贝壳海滩,要放一个小时。”
他没说话了。正巧阿琴就在门口叫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包。
安叔又火急火燎地叮嘱了几句。阿琴就叫得更大声。
“翟智鹏他们刚走呢?”
“这么慢,他跟我说好要提前准备的,怎么那么欠啊……”
纪年被她拉着匆匆往外走,她回头望了一眼。瞎子又洗起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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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约会次数不少,挑衣服总是很重要的。
“不行,太长。”
“这个也不行,曲线都盖住了。”
“算了,还是白色那件好看,大晚上的穿太黑看不清啊。”
“这个不错……算了还是第一件吧。”
“等一下。”尚成蔑视着在镜子面前搔首弄姿的翟智鹏,忍不住打断,“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翟智鹏给了个白眼:“我叫你来是问问题的吗?帮我挑一件啊!”
“你特么是个男的。”尚成指着铺在床上的五件T恤,“全身就是短袖短裤,这五件有哪里不同。”
“……”
“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发现了。”
砰——门就这么关上了。
尚成被推出门来,正巧和站在门口的小智大眼对小眼。
“不行。”
这小孩已经自己挎上了个小水杯,道:“我不想和妈妈待在一起。”
翟智鹏开了个门缝,挤出脑袋:“小孩,这哥哥今晚要面临人生大考,他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别捣乱……”
嗖。门又被关上。
“大哥,你这是谋杀!!”
尚成扶着门把手摇摇头,拉起小智将他往回赶:“回去睡觉。下次奖励你。”
翟智鹏的声音又从后面传来:“哥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尚成一个趔趄。
“我觉得不行。”
阿琴抱手望向纪年。少女未施粉黛,眉目清秀。已经对换衣感到疲惫。
纪年又重新换了一件及膝的小白裙。
“现在可以了吧。”
“这和你平时有什么不同?别那么快决定啊!这难得的机会,肯定要大杀四方。”阿琴把纪年拉到镜子前坐下,“纪小姐,虽然我对你的直接出击感到由衷的佩服与震惊,但是你今晚千万不要再直接了。”
“那要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约会就要遵循着‘三情原则’。”阿琴帮纪年编着辫子,“一曰眉目传情,二曰动之以情,这三曰嘛,就是……”
纪年接嘴:“自作多情?”
“是情不自禁!”
阿琴长叹口气。还算麻利地给纪年编完了辫子。她说晚上风大,只在耳侧给纪年编了点,然后又给她化了淡妆。
纪年瞧着阿琴操心操劳的样子,问道:“阿琴,你之前说尚成高一就遇见过我。”
“对啊,跟你说了翟智鹏只记得是在你们学校那边的咖啡馆。”
“可是他都没来找我。”
“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害怕。”
“怕什么?”
“怕你不喜欢他呗。”阿琴勾完了纪年的唇形,警告道,“我说真的,不许笑。”
纪年看着她忙碌,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盯向站在立体镜的阿琴。她精致小巧的薄款淡黄色礼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短发侧扎了个俏皮的小辫。
纪年走上前,从后面圈住她:“神通广大的安琴小姐,你还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的。“
“哦?你倒是说说?”
纪年道:“你今天真好看。”
“这个我当然知道。”
两个小姑娘就这样笑成一团。
四人约好在民宿门前的斜坡上集合,走过去时远远地纪年就看见尚成在抽烟,翟智鹏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他飞快地掐灭了。
火星一闪。光齐齐打在来人的身上。
等她们走到灯下时,两个男生都愣住了。
“你们怎么在这,等会被纪年妈妈发现就泡汤了。”阿琴说完拽着翟智鹏就走。
后者一言不发,手足无措地挠头又摸脸,就差在原地跳个舞了。
他们俩走在前面。纪年和尚成走在后面。
翟智鹏出奇的安静,纪年就看见他不断地扭头看阿琴。一言不发,安静得很奇怪。
阿琴问:“怎么脸那么红。”
他挠了挠头,没回答。
纪年像只小兔嗅了嗅,断然道:“因为喝酒了。”
话一落,两个男人的脚都一顿。
阿琴叫道:“喝酒?!”
翟智鹏一下躲老远。
出发前,翟智鹏去304叫尚成,结果看见这哥对月饮酒。当时尚成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翟智鹏先是嘲笑了一番尚成怂爆了。结果在倾力推荐下,说是岛上买的自家人酿的。于是他也有心无心地喝了一杯。
约会嘛,多让人紧张啊。
翟智鹏声音弱下来:“闻着实在香……”
阿琴轻拧住他的耳朵:“一杯倒还好意思喝酒!”
“我没醉……我们刚才还遇见了好多人往那边走,还有你们店铺上那个瞎子……”
瞧着他们打闹,越走越远。尚成嗓音很冷清:“我不是一杯倒。”
纪年瞧他微红的脸,道:“是啊,你只是笨蛋。”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接近自言自语,尚成没听清。
他揉着脑袋看她一眼。
四人坐上观光车,路上的人络绎不绝,他们到了岔路口分别。翟智鹏和阿琴去贝壳海滩,尚成和纪年去位置较高的山坡。
阿琴叮嘱道:“小心安全哦,别走丢了。”
“知道,你也是。”
四人在岔口分别。
纪年走在尚成旁边。她也说不出自己的心思。论时间她认识尚成太短,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喜欢人该是怎样。
而且她始终觉得尚成在隐藏什么,隐藏到她根本看不见他本来的样子。
技巧实在高超,引起了纪年的胜负欲。
把这个人的所有面具敲碎,不给他一点逃跑的余地。
——这就是今晚的首要目的。
纪年看着远处买饮料的尚成,胸有成竹地在内心点点头。
“年年,你居然也出来看烟花啊。”
纪年闻声看去,是乔一朗,穿着夏威夷的短衣,墨镜卡在头上。他晒黑了不少,一口大牙很白。
“朗哥。”
乔一朗随便抓了抓手臂:“上次那事整得挺不好意思的。你知道我性子,过了就过了,别介意啊。”
这时,那边有人起哄般的叫了他一声,乔一朗扭头提议道:“跟我们一起呗,我们那四五个人,都是熟人。一起看热闹。”
纪年轻掂了脚往他身后瞧,斜坡上三五成群的男女都饶有趣味地望过来,道:“都是你们公司的。”
“对啊。有些你都认识。”乔一朗抱着个大椰子往纪年手里塞,手一不注意拽了她一下,“琴儿呢?你总不能一个人来的吧,跟谁一起的?”
“跟我。”
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尚成越过纪年站在她跟前,背影直接挡完了纪年所有的视野。
乔一朗的椰子被尚成像皮球一样拍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杯壁微凉的柠檬水。纪年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得很顺手,上面还垫了张纸。
乔一朗傻了。那劲不小。
他根本没防备,被尚成拍得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传来了的嬉笑,乔一朗脸红一阵白一阵,好歹是帮过忙的人,但现在太丢人了。他大声道:“你是谁?”
“这话该是我问你。”
与外表看起来的吊儿郎当不同,尚成表情微哂,盯他的眼神极锐,像野狼遇见臭肉。乔一朗顿时说不出话来。
“走。”
纪年被拽着手腕拉走了。她抱歉地往后看了眼夹在人群中可怜的乔一朗。
男生宽厚的手附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肌肤相触,纪年像是被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淌过。她又抬头看尚成。
他本身脸红红的,攻击性大减。现在眉心微皱,还有点气。
听到轻笑,尚成侧头,茫然地停住了脚步:“笑什么?”
纪年:“我本来也不打算和他走。说好了和你一起就是一起。”
身后人来来往往,小孩乱跑,撞得尚成往前推了一点。他站稳愣住,盯着纪年的眼睛。
像轻轻扇动翅膀的黑蝴蝶。
扑簌簌,毛茸茸。
半晌,他应了声:“我知道。”
“但你看起来不像知道的样子。”纪年把手举起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尚成目光停在空中,望向自己握住的白皙纤细的手腕。
然后像是触电了般,瞬间松手。